15 (十五)(1 / 1)
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心总是在追逐黎亦枫的所在。
即便目光不能露骨地投向那个座位,眼角的余光也会若无其事地掠过那里。
初四那天,他们后来在游乐园的主题餐厅里吃了晚饭。
回去的时候,黎亦枫把程薇庭送到了车站,看着她上了车。
程薇庭站在车上,向车窗外还在车站上看着她的黎亦枫挥手。
黎亦枫也挥了挥手,然后才向自己回家的车站走去。
很快,再过两天,长假结束,就又能每天相见了——程薇庭想着。
以前的办公室,只是纯粹的工作场所。
当然幸运的是,这是一份她喜爱的工作。
现在在原先的那份喜爱之外,还多了一份别样的雀跃。
工作的间隙被想念填满。
尽管那个想念的对方,近在咫尺之间。
而这种近在咫尺的想念又鼓舞着她在工作上表现得更好、更用心。
目前的这种状态或许是最好的,达到了一种近乎完美的平衡。
但程薇庭知道,这不是一种能够长久维持的状态。
不进则退。
事情总会发展,总会变化。
就算她自己什么也不去做,也一定会有别的什么去推动。
而方向,她无法掌控。
阅历使程薇庭拥有足以自保的能力,但也不是不可能,出现一个令她连自己都无法掌控的人。
黎亦枫,会不会就是这个人。
程薇庭觉得很悬。
所谓连自己都无法掌控,也并不一定全是坏事。
还是存在着理想状态的。
程薇庭所认为的理想状态,就是即便得不到,也能够心甘情愿、毫无怨怼地单方面付出,这取决于对方是否有那么高的价值。
而价值这个东西,见仁见智。
因此,无法具体地表述她如何去衡量。
那杆秤切切实实地在她的心里,但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看得见摸得着,非要说的话,就是五个字,就是那个人让她觉得——他是那么好。
但究竟如何好法,恐怕也只有她自己能知道。
音容笑貌,他们之间细微的一切,一个字,一个眼神,他身上所有让她放不下的东西,很多时候甚至不是优点而是弱点,不是强大,而是柔软。
电脑前的程薇庭——已经走神了。
主编叫了她三次,她才听见。
忙高声应着奉旨入内。
她匆忙站起来转身的时候却是看不见的,黎亦枫对她的直视,那因为有着充分的理由而无需任何掩饰的直视。
【和糖糖分开后的第三天,程薇庭到了太原城内。
李太白所说“天王三京,北都其一”的北都,便是太原。
其锦绣尊贵由此可见。
一人一马行走在街市之中,只见满目浮华,淹没心中一切声音,只撇出那一层不甘下沉的孤单来,众生芸芸,却仿佛只遗落她一人,在尘世的流动中,尘埃的起落中,独自沉默,失却语言,不瞽不聋,不为所见,不为所闻,天地虽大,却无处可在。
中心摇摇,中心如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她之所求,并非轰轰烈烈,流芳百世,只不过是,一人一心而已,却正是这世上最不可求者,却要,教她程薇庭如何是好?
走着走着,程薇庭在街边看到了一家成衣铺。
忽然就有了换一身衣服去看映雪湖的念头。
于是便将马儿拴在店铺外头,走进了成衣铺。
进去的时候她身上穿的仍是向来心爱的纯阳道袍,她所拥有的纯阳道袍不止一件,式样也都不尽相同,平日里只挑喜爱的来穿便是,亦不觉有何不足。
但这除了道袍之外的成衣,她还是第一次添置。
平日里喜爱的道袍虽也好看,但程薇庭此刻却更想看看,有没有让她喜欢的成衣,能伴着她几日后立于映雪湖畔。
这是女孩儿家才会有的心思吧。
孤身一人并非什么快事,孤芳自赏却未尝不能自得其乐。
从成衣铺出来之后,她又去了金银首饰铺,挑选了几样别致的首饰。然后连同新购的成衣一起带回了客栈。
客房内有供女客梳妆所用的铜镜,程薇庭对着铜镜,取下道冠,放下了如瀑的披肩青丝,长及腰际。
她将长发在脑后左侧挽出一个发髻,除此之外的青丝,仍然任其披垂。
而后将新买的发饰簪了上去,发饰的下端还系有极长的绸带,顺着长发飘于身后。
成衣白蓝二色,上半身白色而轻透,接着下半身蓝色如水,腰间垂着淡金色的花形饰物,阔袖长裙,举手投足之间飘飘若仙。
程薇庭对这焕然一新的一身喜欢极了。
纯阳道袍固然堪称仙风道骨,却是在男弟子的衣饰上体现得更为突出,女弟子的衣饰则略嫌端庄有余,而轻逸不足,细品起来,有桎梏与禁锢的拘谨之感。
这身成衣,则勾勒出一袭柔美倾人,风姿仪态,楚楚可人,曼妙绰约。
将女子之所以为女子而与男子之不同,恰恰释放了出来。
她穿戴齐整,变了个人似的走出客栈。
孤单依旧。
她想起下着雪的华山。
每日大师兄备好的茶点里仿佛都有白雪的味道。
她想起雪中的金铁交鸣之声,闪转腾挪的身姿。
那孤高与温柔。
那令她胸口发痛的笑颜。
明教的三生树下,她无怨无悔又一厢情愿的诺言。
她走到酒垆前,沽了两升酒,尝了尝,味道不错。
一升留给映雪湖,一升,是此刻今朝的一醉方休,万古不愁。
程薇庭啜饮着今朝的一升竹叶青,醉眼笑看太原城内人来人往。
不知何处有人唱着曲儿,繁华盛世,歌舞升平,花团锦簇,她甚至从服饰判断,看到了其他的纯阳弟子,但谁都不是他。
他不在。
他只在她的魂梦之中。
至于魂梦之外,他哪里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