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夕雾(十)(1 / 1)
夜七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
那么纤细柔软的脖子,仿佛一掐就可以轻松地解决,是最简单不过的任务了。
这个女子,他着实有点琢磨不透——他本身也并不是擅长琢磨人心的类型。说句并不夸张的话,他接触过的死人也许比活人还多,见过的病人更是比活蹦乱跳的健康人翻了好几倍。
学医,治病,杀人,都是不需要太多言语的。凶名之下,也没有多少人会愿意和他交谈。
因此,他只是有点疑惑。沈宴宴时而十分大胆,时而又是可怜兮兮,转头却又会是怎样?
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被亲生父亲丢在别院好几年了。
病人啊……真是有趣。
夜七这么想着,嘴角却是上扬,形成了一个十分危险,带着点狂热的弧度。
沈宴宴偷偷瞄他,莫名打了个寒颤。
这人是怎么了?难道自己这招以退为进没成功?
她沉思之际,就听见夜七带了点兴味的声音,“也好,阎医的规矩,总不能到我这就被打破。”沈宴宴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听那个声音又继续说了下去,“你包我吃住外加给我做研究就行。”
啥?
沈宴宴下意识想揉揉耳朵,不过顾虑到目前的大小姐人设,还是忍了下来,“我没理解错的话,我这是要包养你的节奏?”
夜七皱眉,“你还是不是大家闺秀……”
“打住。”沈宴宴扶额。也是不明白,夜七这家伙怎么有时候这么死板,“不好意思,我是被放养的野生大小姐。再说,你看我这家徒四壁的样子,连自己和小灰都养不活。等价交换,我给你做研究,你养我们。”
“倒是看不出来你还这么大方。以前那些人一听到做研究,早就被吓跑了。”夜七晒然一笑,带了点些微的嘲讽。
“我立志为中药事业做出自己的贡献。”沈宴宴仰头望苍天,随即在夜七的冰冻射线向败下阵来,“我是说,总比饿死好。”
夜七拔够了小灰的毛,松手把它送回铁笼,细心地撒了把饵食,“我也没钱。”
“你是阎医诶。”沈宴宴瞪大眼睛。
夜七不为所动,逗着小灰玩,“医者,两袖清风。”
“那你还吃采云斋的糕点,穿绣德坊的衣服,去松记买药——最后一点姑且不谈。”沈宴宴扼腕。
这都是多少银子啊。
“这些……很贵?”夜七停下了手,凝眸望向沈宴宴,眼神中是满满的奇怪。
沈宴宴无语片刻,“我不是大小姐,你才是大少爷吧?”
“以前和师父一起出去治病,基本都是求医者予求予与。”
“那你回去找你师父!不然只能两个人加一只鸟一起饿死了。”
夜七安静了会,“我师父已经去世了。要说坟头上的树,估计也有你这么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哥哥的病传染到我师父身上。”
小灰突然尖锐地叫了起来,许是夜七没注意好手上的力道。
沈宴宴不知他话的真假,只得讪讪转移话题,“那你现在出去治病呗。”
“阎医不收诊金,只收人命,祖上的规矩。”
“……都要饿死了诶。”
“改了规矩,我现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夜七冷冷斜视过来,沈宴宴连忙噤声,过了半晌才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那要怎么办啦。”
两人默默对视,颇有苦命鸳鸯的感觉之时,院门处却传来“叩叩”的敲门声。
“宴宴,你起了吗?”
那是个十分好听的男声。与夜七的冷淡清冽不同,带着股温柔阳光的书卷气,想来这个男子的性格,应该也是这般的温和吧。
夜七的手指一下子就扣向了自己的袖口,表情也沉凝了下来,仿若是在准备伏击的豹子一般。
沈宴宴却扣住他的手,直直看向他的眼睛,“别动手,他不是坏人,我也保证不会告诉他你是谁。”
见夜七还是不为所动,沈宴宴咬牙,“我说,这可能是我们不会饿死的唯一依靠了。”
“我说了要动手吗?”夜七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诡计多端如你,我不过是提前设防免得中你的埋伏。”
敢情他以为外面那位是她找来对付他的帮手。
沈宴宴自讨没趣地松开手,迤迤然走过去开门,临开门前不忘拌句嘴,“我不介意你把‘诡计多端’改为‘古灵精怪’,谢谢。”
来人是一位年轻的公子,一身墨绿色的锦袍包裹着修长挺拔的身材,尽显芝兰玉树之风范,男子的面容隽逸潇洒,英挺的剑眉下是一双点墨般黑亮的眸子,他一手打着一柄扇子悠然地摇着,神态温文尔雅,看向沈宴宴的目光包含着宠溺之色。
“宴宴,你刚才和谁在说话?”屋房简陋,隔音效果自然不怎么样。男子刚问完,提眸就看到正坐在木椅上的夜七,“这位公子是?”
“他是我朋友,前两天到此地游玩顺便来看我的。”沈宴宴和他一起入座,右手将桌上的茶杯调头,动作熟练地添上三杯香茶。
“原来是宴宴的朋友,还未请教尊姓大名?”男子执扇作揖,一派清雅气度。
夜七的表情冷得像能结出冰,他一言未发地嗫了口香茶,茶杯中冉冉升起的雾气触碰到他的脸颊,这种被温热气息环绕的景象都没让他身上的寒意驱散分毫。
为了避免接下来变成不可收拾的尴尬气氛,也为了不让他阎医的身份暴露引起麻烦,她抢在前头开口,“他叫夕奇,人比较孤僻不爱说话,脾气也比较古怪,你不要介意。”
“无妨。夕公子真是人如其名,够‘稀奇’的。”
沈宴宴闻言扑哧笑出声来,随即立马收到夜七的杀人眼刀,乖乖地按捺笑意,继续当好这个介绍人,“这位是我的未婚夫傅衍。”
“未婚夫?”举茶杯的手一顿,夜七端详傅衍的目光愈发深邃。
发现夜七明显诡异的反应之后,傅衍的眼神也凝重起来,他折扇合起夹在虎口处“怎么,宴宴你没告诉夕公子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吗?”
这展开怎么像是往修罗场发展啊。沈宴宴顿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他刚来所以没来得及说。”沈宴宴头顶一道春风,一道冬寒的目光,声音小如蚊子。
这样下去可不行,她讪讪地露出笑脸,“傅衍哥,我好长时间没出门了,你带我出去逛逛可好?”
傅衍执着折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就知道你闲不住。走,我带你去集市玩。”
虽然毫无疼痛,沈宴宴还是配合着笑嘻嘻地捂住脑袋,嘴上不忘讨巧,“傅衍哥果然你对我最好了。”
夜七冷冷地盯着面前打情骂俏的两人,眼神中带着晦暗不明的光芒。
在他的认知里,沈宴宴的性命是他的,那她这个人活着的时候自然也是他的,无论生死,他都有权霸占她这个人,并且只有他一个人有这个权利。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未婚夫算哪根葱,敢和他阎医夜七抢人?
夜七默默地把傅衍加入黑名单,要是他哪个亲人来求医马上就答应,医完就送他归西。顺便再通知同行几个朋友,不许接救他的委托。
救一人杀一人本为“制衡”,而非徇私,要是夜七的师父在天有灵,听到他此刻心里的想法,想必要吐血三升大骂他有辱门风。
沈宴宴跟着傅衍出了门,夜七当然也不会闲着,他大摇大摆地跟在两人身后,其间距离不过一臂。好几次她走到半路停下来想看看摊子,都险些和背后的他撞个满怀。
在第五次差点撞上之后,沈宴宴终于忍不住了,“你干嘛老跟着我们?”
“闲着没事。”
她拍胸给自己顺气,从钱袋里掏出几粒碎银子,“你拿着这些钱先去云斋的买糕点,再去绣德坊买衣服,最后到松记买药吧。”
“这是他给你的银子?”夜七嗤之以鼻,“哼,贪慕虚荣。”
沈宴宴的眉头皱成川字,“许你花我的钱,就不许我未婚夫给我钱花吗!”这点古怪的少爷脾气真是和安闻夜一模一样。
“你听好,我跟着你真正的原因。”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我怕你偷偷逃了,我找不到地方去杀你。”
“你!”她气结。女人逛街购物时自带的好心情buff都被他破坏了。
“怎么生气了?”没听到夜七话的傅衍看到她忽然炸毛,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他拿起摊子上一根精美的蝴蝶步摇,动作轻柔地替她簪于发上,“嗯,很适合你。老板,簪子我买了。”
“没事,有你送我东西我自然开心。”沈宴宴赌气不去看夜七,“接下来我们去哪玩?”
傅衍又在摊子上挑了只成色不错的玉镯,连同步摇一起付了银子“前面就是青戈湖,我带你去泛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