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夕雾(九)(1 / 1)
沈宴宴蓦地打了个寒颤,搓搓手,疑惑地低语:“奇怪啊,明明已经穿好衣服了……难道感冒了?”她想了想,蹲在了无力躺在地上的夜七身边,伸手想戳他,却还是硬生生地收了回来,托腮道,“是哦,我可不敢空手就乱碰你,万一你身上有沾之即死的剧毒怎么办?”
无视夜七周身杀人般的冷酷气场,沈宴宴凝眸,悠然自得道:“唉,既然这样,只得麻烦你在地上将就一夜了。”
她又撒了些粉末到夜七脸上盖着的帕子上,挑眉笑道:“祝你好梦,阎医。”
不顾对方被呛了好几下,沈宴宴听着他呼吸在迷药的作用下慢慢平稳下来,随即直接起身,进到内室,趴在了床上,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瞪得大大的眼。
——太可怕了,夜七这个人!简直是自带“瞪谁谁死”的光环吧?之前刚进古代篇的时候,只是被那种窒息感和必死的局面吓到了一下,其实仔细回想一下,那时候的夜七除了“阎医继承人”光环之外,分明只是个11、2岁的正太。没想到过了几年,再见面的时候,就成了这般身上带着浓重血腥气息的男子……
从他的眼睛里,沈宴宴仿佛可以看到无数在炼狱中挣扎求医却不得的人。
今天之后,恐怕再也睡不了一个好觉了吧?
沈宴宴扯了扯嘴角,随即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小灰凄厉的叫声吵醒的。
还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沈宴宴第一反应就是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出一个铜钱,就朝噪音发出的地方丢了过去,随即拿被子蒙住全身,嘟嘟囔囔地开口,“好吵啊小灰。现在才几点——呃,我是说,什么时辰啊?”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她其实已经清醒了过来,颤颤巍巍地从被子里探出头,“那个,我有砸中什么吗?其实我有起床气来着……”
“呵呵。”得到的只是一句如冰凌撞击般清清冽冽的回答。
夜七正逆光站在她床头,昨日的狼狈仿佛只是一种幻影。
此时他一袭黑衣平平整整,被熨过一般崭新,黑发用玉冠盘在头顶,显出与昨夜不同一番风采。左手使巧劲拎着小灰,右手手指中则夹着一枚铜钱。
沈宴宴被阳光刺得眼睛疼,不禁抬手挡了挡,装傻道:“哈哈哈哈你没受伤就好。对了,早饭要吃面吗?”
“我已经吃过了。”夜七轻巧地把硬币丢给沈宴宴,一个扭身,就坐在了屋内唯一的凳子上,开始对小灰上下其手地拔毛。
沈宴宴珍惜地把铜板塞回枕头底下,转头瞪着夜七,“你想对我家小灰干吗?”
夜七看她一副想扑过来又不敢的样子,颇感无趣的耸耸肩,“放心,我身上没毒,不然你家这小东西早就没命了。你昨晚毁了我那么多药材,今天去药铺逛了一圈还是缺很多,只得想办法从你这补齐。”
沈宴宴捂紧枕头,“我没钱。”
“所以留你一条小命,改天向沈家要钱。”夜七眯起眼睛,“我和你们家真是渊源颇深。”
“孽缘吧。”沈宴宴起床,坐到梳妆桌前,翻找了一圈。
夜七在一旁看热闹,“你是在找那支青竹玉簪?”
沈宴宴一怔,慢慢抬眼看他,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那支玉簪被我当了,换了这身新衣服和这个玉冠,剩下的钱全丢早餐铺和药铺了。”他悠悠然开口,“对了,我还给你带了点,京城最棒的糕点铺采云斋的分店里买的,要吃吗?”
沈宴宴气得手都抖了,颤颤悠悠地指着他,“你你你……那是我一个月的饭钱!”
幸好还有种菜。
她阿Q的想着,却好似被对方看穿心思,“你家那块菜地,我看了,是院子里采光最好的地方。我拿来晒草药了。”
“那我的菜……?”
“全拔了。”
“喂!你闯进我家还理直气壮的,阎医就这么欺负人吗?”沈宴宴拍案而起。
夜七也不甘示弱,冷冰冰地斜睨她一眼,“照这么说,还是你家先找我救人的?”
沈宴宴眨眨眼,一层水雾漫了开来,蓦地就颓然坐了下来,“可是……我家大哥,你根本没救活啊。要是他在的话,我怎么会,怎么会沦落到这样?”
“没救活?”夜七一愣,双眼一眯扫向她的目光一下子冰冷起来,“不可能,你哥哥是我亲手救的,怎么可能没救活,你休想诓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我哥出生的时候就先天不足,十四岁时我爹将他托付给你们阎医师徒时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结果你师父还不肯亲自医治,说什么让你这个唯一的亲传弟子做第一个病人练手。就算你现在正式继承了阎医的名号,可五年前说难听点你不过是一个学徒,你怎么就能确定当时没有失手。”
“我治疗他的时候师父全程都在旁边,如果治疗时有错误他定会指出。”
“你师父肯定不愿在你第一次医治时就伤了你的自尊心。可事实就是,我哥在被你们送回来三个月就去世了!”提到哥哥,她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下来,泪水盈满了眼眶,“如果延长他三个月的寿命就算是治好的话,我沈宴宴也能支个摊子当大夫了,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孟医,孟婆见了连孟婆汤都拿不稳的孟医!”
夜七森然看着她,“你说的是真的,你哥三个月就死了?。”
“你还不信?”沈宴宴跺了跺脚,拉着他的手往门外跑,“我带你去看我哥的坟墓,坟前有一颗当时下葬我哥时一并埋下的小树苗,现在你都长得和它一样高了。”
夜七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回来,“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我和它长得一样高了?懂主次吗。”
“疼疼疼——”看她小脸皱成一团喊疼的样子,夜七手上的力道下意识松了些,沈宴宴瞅准他的松懈,把自己的手从魔爪中解救下来。
感觉到她挣脱的力气,夜七不明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松手,趁着机会扭断她一只手不是更好?就算现在不杀,让她受点皮肉苦也是应该的。
沈宴宴吹了吹被他捏得发红的手腕,“你这人怎么连树都要较真啊。那我换个说法,要不是你没治好我哥,他的孩子都能长得和树一样高出门打酱油了。”
“你还是不是大家闺秀?说话这么市井气。”
怪我喽?沈宴宴差点喊出声。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如果我哥还活着,他一定不会让我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至少……至少在我被你杀掉之前,会让我体体面面地待在家里。”
“是挺可怜的——被自己的亲身父亲出卖去换哥哥的性命,之后还被贪生怕死的一家人赶到废屋,除了只破鸟,连丫鬟都没有一个,甚至大部分生活费都要自己种菜去换来。”
夜七摸了摸下巴,旋即话锋一转,“可惜,如果是三年前的我可能会心软放你一条生路。”
“你还是要杀我?”沈宴宴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撑在桌上的手扫落了夜七刚买的糕点。热腾腾的糕点掉在地上,小灰立即扑腾着翅膀飞到糕点上不停啄食。
关键时刻你能不能靠谱些!她恨铁不成钢地怒视小灰。
“你们阎医不是讲究什么‘制衡’救了人才能杀人吗?你又没救回我哥凭什么杀我。”
“除了你哥,我还有一个必须杀你的理由。”
夜七优哉地坐到木头椅子上,拿起桌上剩下的糕点,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清雅地将糕点掰成小块扔在地上投喂小灰,“你是我的心魔。”
心魔!对了,沈宴宴想起第一次进古代游戏时,夜七的师父曾经对他说过她是他的心魔,如果她不死在夜七手中,他就会永远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盛夏也曾经分析过这个身份的利弊,目前这一关网上爆出的最易攻略身份是夜七的师妹,她这个身份也不是没人随机到,但大多数人不是被他初见杀,就是被他几年后归来下毒死状凄惨,所以之前阿韶在论坛上仔细查过,压根没有关于心魔这一身份的攻略资料。
这生死劫……真的攻不过了吗?
心念电转之间,沈宴宴陡然看到了一丝希望。如果夜七铁了心要杀自己,那他早上醒来趁自己还在睡觉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何必陪她在这里浪费时间?想来他是存了别的心思,可能是对什么有所顾忌……或者,是打算折磨自己一顿报昨晚的一箭之仇。
她咬了咬下唇,悲戚戚地开口,“救一人杀一人,你要我的命我不是不能给你,但是兄长已逝,若是现在被你杀死,我的生命未免就像一场笑话完全没有意义。要我死,你也得完成阎医的承诺先替我救一人,我才能心甘情愿死在你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