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夕雾(八)(1 / 1)
回到古代已经三天。
沈宴宴倚靠在古色古香的窗前,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
她身着简单的青色锦衣,虽然略显老旧却仍是干净整洁,头上斜插着一支青竹样玉簪,大概是这屋里最值钱的东西了。
她摩挲着那支簪子,转头看了眼可谓说家徒四壁的屋子,又望向窗外被掩映在黑影中的一小块菜地,郁闷地自言自语:“嗯……要不要把这个也当了呢?”
夜七还不来,她可就要饿死在这里了。
沈家是这座城中的大户人家,虽算不上多么显贵,但祖上三代出过一个状元,因此在读书人眼中还很是有些名望。沈宴宴是庶出长女,母亲在生她时难产而亡,上有一个嫡出的兄长,下有几个弟妹。照理说沈家这么个人家,沈宴宴即便没有母亲撑腰,也应当不会落魄至此,但事有例外。
这个例外的源头,无疑便是当初那个阎医——夜七。
几年之前,沈宴宴的兄长突然患上重病,药石罔治。这个兄长自小聪慧过人,初次参加乡试便一举考上解元,沈家上下满心欢喜之时,没过几天却得知这个噩耗,大房当即哭晕在地。沈宴宴的父亲不知从哪打听来阎医的名声,更是有缘见到了带着夜七行出师礼的阎医师徒,迫不及待便让夜七出手,治了沈宴宴的兄长。
代价自然便是——沈宴宴的性命。
但万万没想到,夜七也许是一时心软,竟然没能夺了沈宴宴性命。一家人惶惶不可终日,沈宴宴父亲或是出于安抚家人的心情、或者出于心有愧疚不忍见沈宴宴的原因,便让沈宴宴搬出了住宅,住进了如今这个位于城西的别院。
说是别院,其实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院子和一间小小的房子,连侍女也没带一个。刚搬来那阵她还是衣食无忧,但日子渐渐过去,拨给她的银子越来越少,日渐拮据之下,只得开始当东西,还自己动手开了片菜地。
“当!当!”嘎嘎的声音从屋子深处传来。
沈宴宴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笑道:“你这家伙,就知道让我当东西,好给你改善伙食,对不对?”
回应她的依旧是奇怪的“唔哩唔哩”声。
沈宴宴摇摇头,伸了个懒腰,关上窗进到内室,“啊,我也真是的,竟然和一只鹦鹉较起真来了。”
这只鹦鹉是她唯一从家里带来的,名叫小灰,是母亲的陪嫁。当初外祖父大概是为了排解女儿孤身一人远嫁在外的寂寞,如今也是被她拿来排解寂寞了。
它尾巴短,头部圆,面部长毛身体为深浅不一的灰色,脸部眼睛周围有一片狭长的白色裸皮;头部和颈部的灰色羽毛带有浅灰色滚边,腹部的灰色羽毛则带有深色滚边,飞行羽为灰黑色,尾羽鲜红色,鸟喙黑色。
沈宴宴隔着笼子看了好几眼,也没明白这只灰灰的鹦鹉到底哪好看。
游戏策划的迷之审美——难道是自家养的宠物?
沈宴宴随手给它加了点饵食,便转到了屏风后面。
这里放着一只大木桶,木桶放满了水,热气腾腾。她用手试了试水温,觉得差不多了,便一件件脱下衣服,进到木桶里,把整个人埋在水下,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一双眸子满足的眯起,更显灵动。
青丝如瀑,体态纤美。水声潼潼,美人如玉。
她正开心地泡着澡,却忽闻门外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小灰也尖锐地叫了起来,在笼子里胡乱扑腾,掉了一地的羽毛。
谁这么不请自来,闯进这么个偏僻地方?
沈宴宴来不及擦干身体,拿了件外衣披在身上,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撩着头发,就转出了屏风。
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站在门口,身形高挑,剑眉星目,脸型却尚未褪去属于少年的圆润。一身黑色衣衫,挎着一个简单的挎包,眼神冷清。长长的黑发用布条扎起,本来或许是很整洁的形象,现在却全毁了——
黑衣被打湿贴在了身上,黑发也从布条里溜出。有个小型木桶正倒在他脚边,似乎还嫌不够引人注意般咕噜咕噜转着。
沈宴宴盯着那个木桶看了好几秒,就见男子跺跺脚,然后木桶不知怎么就“啪——”的一声,碎成了渣渣。
等下,这武力值不科学!
她思考了一下,是先声夺人气势大喊“你是谁!干嘛闯进我家?!”还是装可怜小小声说“你看,我家小灰都被你吓到了”,但最后对上那双冷清的眸子,她眨眨眼,只是艰难地开口,下意识抖了个机灵:“嗯,打打杀杀多不好啊……少侠你要吃面吗?”
小灰还是一派天真乐观,不怕死地嘴一张,发出尖利的喊叫声,“吃!吃!”
又没叫你吃!沈宴宴瞪了小灰一眼。
小灰也不顾她的眼色,一双小眼睛在窗外扫来扫去,角得愈发欢实,“淫贼!淫贼!”
沈宴宴眸眼为凝,这才反映过来眼下自己是个什么形象,她拢紧唯一蔽体的外套,“你是谁!在外面待了多久了!”
男子漫不经心地道,“不久,在你考虑要不要当钗子之前。”
也就是说,连她解衣入浴都被看到了!他肯定是躲在外面确认宅子里没有护卫才进来的,要不是自己平时多留了个心眼,在房间里布下精巧的小机关,可能直接被他先看光再杀死了!
“至于我是谁嘛……救一人,杀一人,你欠我一条命。不知小姐可有想起什么?”男人双手抱胸倚在窗户前,清冷的月光洒落在他俊美的脸上,照得他整个人仿若会发光一般,尤其是那双宛如黑曜石般幽黑凝亮的眼眸,更是闪烁着炫目的光华。
满意地看到沈宴宴在听到这句话时惊惧的眼神,与这几年来死在他手上的人一模一样的眼神。
他绯然的嘴唇微微弯起一道冷冽的弧度,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她。因为沐浴的关系,她濡湿的黑发用那根青竹簪盘起一些,虽然披着纱衣的外套,可丝毫挡不住修长白皙的脖颈,纱衣也在被她身上未擦干的水浸湿后,轻薄的仿佛透明一般紧紧地贴在羊脂玉般的肌肤上,窄小的房间里还氤氲着澡盆中热水的雾气。
眼前的女子黑眸如玉,明眸善睐,气若幽兰,在如此暧昧的氛围下,变得格外诱人。
沈宴宴片刻便恢复了冷静,她等了这么多天不就是在等阎医夜七的到来吗?为此她们三人特意花了一番心思思考对策,要是不能消除他的杀心,别说攻略无法成功,连古代这条小命的都保不住。好不容易这次抽到的身份是夜七年少时的心魔,她要好好把握机会才行。
她心念辗转反侧,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勾起一个明艳动人的微笑,带着若有似无的妩媚,“五年前,你想取我性命却手下留情,今日你又不请自来,还在屋外躲躲藏藏作偷窥行径。怎么,这次不光想押我去见阎王爷,还想劫色不成?”
洁白的玉臂拔下青竹簪,如瀑的黑发散落下来,在空中划过一道绚丽的弧度,“既然如此,你要不要再走近一些看个清楚?”
这个动作她做得赏心悦目,衬着这位大户沈家小姐唇红齿白的容貌,再加上眼前这般暧昧的气氛,有着非同一般的诱惑力。
饶是以阎医夜七的定力,也不禁心旌神摇,下意识别过脸去。
寻常女子遇到此番情况,早早就会惊慌失措地躲到屏风后掩藏身体,刚才他故意诈她说早早就躲在屋外就是想看她恼怒羞愤,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可夜七没想到沈宴宴居然是这样的反应。
这种出乎意料的感觉,倒是意外激起夜七好胜玩弄的心思。
他嗤笑一声,“没想到这沈家长女在外养了几年,居然如此放……”
话音未落,鼻尖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脑海一阵眩晕——是迷药!
夜七身为阎医,擅长以□□救人更擅长以□□杀人,几乎是在闻到香味的瞬间他就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没想到这迷药的药力发作的这么快,他身上带着的解毒草又因为被沈宴宴的机关淋湿,发挥不了作用。
计谋得逞,沈宴宴乐得想马上放炮仗庆祝一番。她对着躺在地上的夜七吐了吐舌头,随手抓起挂在屏风上的帕子扔到他脸上,挡住他的视线。一阵悉悉索索穿戴衣物的声音之后,她重新走回夜七身边。
夜七这个人真是不好对付,要不是他见别院就自己一个弱女子,心生大意,身上的药包又意外被机关所毁,这种迷药恐怕是伤不了他分毫的。
不过……沈宴宴摸了摸下巴,虽然听闻夜七此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可刚才他下意识转过脸去,称得上还有些君子风范,比她想象中多了那么一点人情味,虽然只有一点点。
还被帕子遮住眼睛的夜七突然腿上一疼,似乎是被人踹了一脚。
他青筋暴出,心头火起。沈宴宴这一脚不过是花拳绣腿,可她接二连三的戏耍于他,先是五年前故作梦魇,再是设下机关毁他药草,还狡猾地用美色作饵,现在还敢对他施以拳脚。
事不过三,很好,本来他只想快速地解决沈宴宴,好了结他当年一时心慈手软埋下的祸害,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他要先用手上研制出最毒的药折磨她一番再亲手解决她,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