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红尘（1 / 1）
暮春三月，垂柳拂烟，上下天光，一派祥和。
多情应恼柳轻荡，一时寻风不自持。
我倚在窗前，瞧着撩人的□□，将尽的芳华，纸上画着一树春柳，婀娜多姿。看看自己的，再看看窗外，摇摇头，叹口气，将纸□□成团，扔到一边。果然，这美妙的春景又岂是能绘出的！
恰好一个人走过来，捡起脚下的纸，展开仔细地看了看，道：“画得很好，为什么不要了？”
我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白衣翩然，白发如雪，眼角带着温柔笑，携着春风，踏着绿柳，就那样站着，看着我。
时光静止不前，他向我伸出白玉无瑕的手，我呆呆的，不敢去触碰，害怕是梦。
“阿毓，傻啦？”他微微一笑，倾国倾城。
“你，是烟？”我抓住他的手抬头问道，“那，他又是谁？”
“我是烟，他也是烟，他是我在人间应受的劫，如今受也受了，我便该回来了。”他娓娓道来。
“那，你还记得先前的事？”我道。
“记得”他诚实道。
“最好，还是忘了罢！”我觉得自己像一个红杏出墙的轻浮女子，尴尬无比。
“阿毓不必自责，这恰恰说明，不管我变成什么模样，阿毓都会喜欢我的，不是么？”他抱着我道。
他的怀抱有些凉，却抚平了我的心。我曾想过，再见到他时一定要揍他一顿，告诉他本公子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可是当真正看到他后，竟觉得，还能说什么呢？千言万语，不若无语凝噎。
“烟，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是吗？”我问道。
“嗯”
“这样真好”我呢喃细语，闭上了眼。
“小毓”清寒坐在我对面，翘着二郎腿，“哪天你若不要他了，让给少爷我吧！哈哈”
我真想甩他一巴掌，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只是翻了个白眼：“去死叭！”
“说真的，小毓，今天齐豫那混小子说喜欢我。”他凑过来道。
嘴里的茶顿时喷了他一脸……我忙抹抹嘴，扶着他的肩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哪有！”他擦擦脸，“你别激动，他是那样说的，但我觉得他是在玩我。”
“那你喜欢他吗？”我问道。
“切，少爷我怎么可能喜欢他那个混小子！”他大大咧咧道。
“你觉得思离姑娘怎么样？”我问道。
“挺美的”他随口道。
“若让她给你当媳妇呢？”
“噗，你别吓我，这我消受不起！”他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为什么？”我问。
“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的人，再说我高攀不起。”他道。
我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清寒，哪天你要有了龙阳之癖，要第一个告诉我。”
如此，只怕汜雪要伤心了……
小狐狸看看我，又看看烟，撇嘴道：“我才不”
“叫你喊就喊”我敲敲他的头。
“他长得跟女孩子似的，我怎么好意思喊出口！”小狐狸理直气壮道。
“那好吧，你就喊他娘……哎呦……”腰上传来一阵肉疼之感，我忙改了口，“你还是喊他哥吧！”
小狐狸似乎想通了，突然来个大转弯，张开双手跑到烟边儿上嚷嚷着：“哥哥，抱抱！”
“你……”我气得七窍冒烟……这么小就贪恋美色，以后可怎么整！
烟倒不理会这些，很从容地抱起他。小狐狸朝我吐吐舌头，然后在烟耳边嘀咕什么。
以为我听不到是么？狐狸的耳朵是最尖的！不就是平常跟他抢“红梅映雪”嘛，不就是总爱敲他头嘛，不就是没事爱喊他小狐狸嘛……真记仇！
烟一直在笑，照我的角度看去，真像慈母……
“边儿去边儿去”没多久我就不耐烦地把小狐狸掂一边儿，“自己玩去，大人有事要说”
哼，敢跟我抢！我媳妇我还没抱够呢！
小狐狸做了个鬼脸，踩了我一脚然后潇洒地溜了。
只剩下两个人，气氛好尴尬。我有些窘迫地捋捋自己的鬓发，本公子依旧是美公子，哈哈。
他牵起我的手，眼底含着盈盈笑意。我脑袋一昏，搂住他道：“这可是你勾引本公子的，本想留着晚上再……”
抱着他便回房，把门踹开，然后踹闭，再将他抛到床上。
窗外鸟儿的叫声嘤嘤成韵。春风惹得花草香，花香薰得痴儿醉。莫管东风孰与归，待她白头吟□□。
已是黄昏，他揽我入怀，道：“阿毓，你知道小狐狸是谁吗？”
“他说自己忘了，再说我怎么可能知道。”我拍拍他的脸道。
他欲言又止，摇摇头，没有说话。
“话说，这三年你都去干什么了？”我问道。
“还记得洛水吗？”他道。
“嗯”我点头。
“洛水有解毒的法子，这三年我一直呆在那儿。”
“那你怎么又成了夏侯家的公子？”
“那时我的确是失忆了，我也不清楚。”
“那你怎么想起来的？”我问道。
“某一天，就突然想起来了，然后回了趟洛水，洛水说无碍了，才来找你。”他呼吸浅浅道。
“这样，真好……”我不禁弯了嘴角。
最近大家都变得奇奇怪怪的，可能是春日将尽的缘故，不免伤春起来。然而一向贪吃的小狐狸突然有一天郑重其事地对我说要修炼法术，那时我正在吹茶，差点一股脑儿将茶倒进嘴里。
“你说什么？”我又问了一遍。
“我要学法术，我已经不小了，不能当一辈子小孩。”他解释道。
“这样也好”我点点头，“你去跟烟说吧，他懂得多。”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沉下心来，唤来一个小厮：“小少爷这些天都跑哪儿去了？”
人来人往的街上，吆喝声买卖声不绝于耳。那不起眼的地方有一个卖豆腐的少年，大约十八九岁，长得白净水灵，因此大家都给他个浑号叫“豆腐西施”久而久之便忘了他的本名，都喊起西施了。
据我所知，那少年乃孤儿一个，独自来扶绥应试。因考期还早，便在路边摆摊赚些零碎。因着相貌，只要他一上摊，便有成群的姑娘一拥而上将豆腐买完，因此生意极好。
我在一边的茶棚一边打量着他，一边等待着……
少倾，一个矮小的身子出现在眼前，只见那还没摊桌高的孩子屁颠屁颠跑过去，挤进人群，一只白胖的小手拿着银子，举得高高的。
西施似乎习以为常了，麻利地给他切了几块豆腐，包好，带着微笑递给他，并嘱咐他路上小心。
小屁孩抱着豆腐，高高兴兴地一步三跳地离开了，拐角时还不忘多看几眼。
手中的杯子顿时成了粉末，怪不得这些日子厨子成天做清蒸豆腐烧豆腐水煮豆腐炒豆腐……为此还专门找厨子谈话，厨子一脸无奈。
将豆腐一如往常地放进厨房，小狐狸蹦跳着回房。
“站住”
“干嘛”小狐狸疑惑道。
“上哪儿了？”我故作严肃道。
“去玩呀！”小狐狸撒谎脸不红心不跳道。
“去玩人家还送你豆腐么？”我道。
小狐狸愣了愣，低着头思考了会儿，昂起头大声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去豆腐西施摊上了。”
“你……以后还是别去了……”我的声音弱了下来。
“为什么？”他问。
“你是狐狸，他是人。若想为他好，便别接近他。”这话连我自己都做不到，更别说他了。我底气不足得很。
“那又如何，我喜欢他，这样就行了。”他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一如那傲雪的红梅，在寒风中不肯凋落。
不愧是本公子的弟弟，有骨气！我得意地甩甩袖子。想当初在狐狸洞里，他成天跟在我屁股后头，我让他往东，他从来不敢往西。而且那些母狐狸私下里指不定给了他多少好处呢！如今，他终于长大了。
“你既知他的身份了，又为何不告诉他。”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多说无益，这样挺好。”我道，“他真像以前的我，可我又不想他像我。”
“你是怕……”他没有说下去。
在凡间虽也有贵贱之分，可也并无禁止贫富通婚，这万恶的三界之纲常，早晚会瓦解。天地之情，会融解一切坎坷。
更重要的一点是，我相信天命。
万丈红尘滚滚流，逝者东游不回头。多少兴亡埋恨事，付与江南水北头。
开辟鸿蒙，谁又能逃脱得红尘之外？痴笑人间，都只为杏花帘雨戏青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