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玉隐(1 / 1)
我看着他吃着刚从其乐楼买来的桃花鱼,心里乱七八糟的,不知在想什么。可我明确的知道,就算他变得怎样,我可以照顾他,但若要我像以前一样对他,那是不可能的。
凡人常说:好马不吃回头草。这句话也不无道理,但是对我来说,我是一个往前走的人,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现在的才是需要把握的。
然而我的心,已经乱了。
我正思索着怎么哄他,让他回去,门却“砰”的一声让人跺开。
我看着来人,正想说又怎么了,他抓住我的肩,眼中是从来没有的焦虑和认真,仿佛发生了天大的事般。他嘴唇翕动着,一字一句地说着。
灵魂被一点一点地抽去,我脸色苍白,不确定地问:“你说什么?”
“淳在其乐楼被人玷污了,才被发现,你快去看看吧!”他重复道。
脑子一片空白,我正欲离开,一个拽住了我的衣袖,綮翊哀求道:“琰儿不要走”
都什么时候,还玩我!我甩开他的手,冷冷道:“綮翊,你的把戏已经玩到头了!你早就恢复了,又何必再自欺欺人!”
我不再看他,抓着清寒的手施法离开。
“事情说来话长,待我有空了慢慢跟你说。”我将他安全地放在地上,一个人冲进了其乐楼。
“什么人,今天其乐楼被封了,不准任何人……哎呦……”
我三下五除二打翻他们,夺路而进。
里面满是侍卫,如蜜蜂般团团围住我。我冷冷一瞥,极其轻松地躲了过去,直奔那个房间。
踹开房门,只听里面哭的哭,骂的骂,各种声音不绝于耳。夏侯夫人伏在床边哭得眼睛成了核桃,肿得不成样子。夏侯老爷站在一边,发誓要把恶贼碎尸万段。周围站了许多人,估计是亲眷,表情多样,冷眼旁观。那什么小姐,早就躲在母亲怀里说什么也不愿意嫁他了。
“你是谁,这是你进的地方吗?给我出去!”夏侯喝道。
我不理他,径直走向里面。所有人都看着我,夏侯夫人也不明所以地主动让开了位儿。
床上的人面色苍白如纸,脸上带着污迹,长发凌乱,身上盖着皱巴巴的被子。
我不敢想,不敢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胸口一阵疼痛,我蹲在床边,看着他如蝶翼般的浓睫。我轻唤:“玉”
睫毛微颤,他几经挣扎,才挣开双眼,眼里满是血丝。
这种淡然的眼神,看得我心中凄楚。
“没事了,我带你回去,好吗?”我哄道,声音略带嘶哑。
他闭上眼,又睁开眼,瞳仁清亮,将手从被中拿出。
我知晓他要做什么,忙阻止他:“我知道,我都知道,不要写了。”
他执拗地,颤颤巍巍地,在我手心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字:“脏”接着便缩回手,有意避我。
眼泪差点掉下来,他那么一个玉洁冰清的人,却遭遇了这种事,究竟是天不公,还是地无理?
我抚摸他的脸,泣不成声起来:“谁说的,你永远是以前的玉。我带你离开,离开这个地方,好吗?”
他看着我,眼中带着易碎的感情。轻轻点了点头,闭上眼。
我连着被子,将他抱起。背后传来夏侯忍无可忍的声音:“你这是作何!”
我转过身,看也不看他,只是毫无感情道:“夏侯老爷自己知晓是怎么回事,不必在下说明了。若有疑问,可随时来问在下。”
夏侯脸一阵青一阵红,却不敢再阻止我,他对这个扶绥的不速之客戒备有余,不敢轻易动作。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将他抱回了玉宅。我知晓,这样做的后果会给我带来什么。我的名声,早就不在乎了,只怕,会连累到清寒。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多少人便葬在这句话上。世事人论,与我无关。我只想保护好身边的人,即可。
将他抱回房,接着清寒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吩咐丫鬟去烧水时,一个丫鬟轻声道綮翊离开了。走了,也好。
房里仅剩下了我们两个,我伸出手,轻轻地,想掀掉他身上的被子。他咬着唇,紧紧地拽着被子,毫不退让。
“我帮你清洗清洗”我哄道。
他摇摇头。
“乖”我用手帕擦擦他的脸,“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
他望着我,将眼泪逼回眼眶。
尽管已做了准备,可还是被震惊了一番。白玉的身子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惨不忍睹,到底是怎样的□□,能把一个好好的人变成这样!
我深吸一口气,费了很长时间才帮他清理干净,并上药,穿好寝衣。正欲将盆端出去,袖子却被拽住了。“我把盆端出去,就回来。”我说道。他还是不松手,我没办法,只好坐在床边。
红烛洒泪,冰轮隐恨。道是花好月圆,如何叶缺花飞。辗转清宵殿,怕寻桂枝芳。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
明月初上楼,几许肠断魂归。银汉暗伤情,多少巫山卸秋雨。
我看着他的睡颜,眼泪又落了下来。
这一刻,不论他是谁,都已经不重要了。
寒波冷月,暗影迷风。我抱着他,听着彼此的心跳声。他睁开眼,瞧着我。
“醒了?”我柔声道。
他微微一笑,我却暗自苍凉。
这样一个完美无暇的人,为何会被命运捉弄,没有人能参透天机。
“玉”我唤他,声音如夜风般缥缈。
他仰头看我,琉璃清眸含着风采。他不说,也不怨,却越发让人心疼。
十指相扣,我垂下头,温柔地吻了吻他的唇。
一切都会过去的,会的……
“好吃吗?”我满含希冀地看着他。
他优雅地咽下,冥思少许,点点头。
“真的?”我有些开心了“这可是本公子做的”
为了做这道菜,我把其乐楼的厨子绑来专门学的。
“小毓,你彻底火了。”清寒走进来,坐在贵妃椅上挑眉道。
“又怎么了”我牵着玉走过去,懒懒道。其实,早就猜到了。“清家公子的男宠公然劫走美人?”
“不对不对”他不急不慢地喝了口茶,不怀好意地看着我们。
这家伙,说出来的准没好话。我也没什么兴趣去听。
“小毓,这几天扶绥传开了,‘痴情公子也爱美,不避造化公然对’。”清寒道。
“这是怎么回事?”我着实吃了一惊。
“现在扶绥都在传你如何如何痴情,如何如何胆大妄为。扶绥的女子都说‘得此良人,终不改兮’想当年司音拒帝婚都没这么轰轰烈烈。”清寒拍拍我的肩,“不愧是少爷我看中的人,有胆识!”
我锤他一拳,骂道:“又说胡话。”
“好好,少爷我也打不过你。不过先前的事,有空我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他若有所指道。
“放心,我定会解释给你听。”我道。
“好好照顾他,少爷我走了。”他拍拍衣裳道。
“用不用我帮你?”我笑得极为阴险。
“不,不用了。”他一溜烟跑了。
“说吧”我站在屋外,朝里面瞅了一眼,然后对来人低声道。
这个小厮虽年纪不大,却机灵得很,不急不慢答道:“我去打听了,那日夏侯老爷拟定了三公子的婚日,三公子来找公子,恰好公子出去了,三公子便去找公子,看见公子领着领另一个公子进了其乐楼,便也过去了,还没走到其乐楼便被歹人打晕拖走了。当时街上虽来人不少,但那歹人并非一人现身,还带了许多喽啰,掩饰得极为巧妙。这是我千辛万苦找到的一个目击者说的,但他似乎与歹人有什么牵连,再问,便什么也不肯说了。”
“好,幸苦你了。”我定神道。
见他退下后,我脚底一软,差点站立不住。那日,我就该回头看看,否则也不会……只是,这世上又几时有后悔药卖?他那么一个高傲的,纤尘不染的人,如今却被男子给,况且,还不像是一个人……我不敢再想下去,如果是我,估计我会崩溃死,还不如死了算了。可是他,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越沉默,我就越害怕。
狠狠地抠着门框,暗暗起誓,一定要找出那些人!
春意盎然,几缕春风,霎时白了人头。浮萍浴漾,一线绿踪,恍惚过了少年。
我轻推门,里面的人正临窗挥毫,如沐光泽,长身玉立。但是,目光在触及某一处时,我睁大了眼睛,嘴也不由自主地张大。
他朝我微微一笑,转眄风流,柔情绰约。一如那个清晨,我睁开第一眼,看到他站在不远处,手里握着一卷书,白衣如雪,人亦如雪,他向我莞尔一笑,整个世界霎时芳华绝代。
他走过来,把呆若木鸡的我拉过去,指着画卷。我明了地看到上面是一个美丽的少年,少年背后是怒放的几点寒梅与纷飞的雪。简单地勾勒,便将人的神韵表现得淋漓尽致。
画得固然好,但是,我抓住他的手,紧张地问:“你的头发,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他瞅了瞅自己肩上的发,与衣裳颜色相同的发,神态自若,写道:“画完后,便成这样了。”
心忽地疼了起来。
那乌黑如墨的发,如今竟成了雪般的颜色。似是春花一夜谢青华,东风戛然成北雪。千万情思,落地生根。
手抓得越来越紧,他蹙了蹙眉,继续写道:“不要紧”
怎么可能不要紧!他心里,得承受多大的苦,多大的痛呀!他自个儿承受着,什么也不肯说,却还得在转身后对我若无其事地笑。就算再也怎么掩饰,又怎么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又怎么可以忘记那种刻骨铭心的痛!
“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出……”声音哽咽起来,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他握着我手,摇摇头,写道:“阿毓,这是劫,躲不了。”
他想说,再做什么也是于事无补的,可我不这么想。
“不,上天本就不该如此对你。天若有眼,就不会让你受这种苦!地如有灵,便会给你个公道!”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的手透着池水的微凉,滑如羊脂玉,什么也不说,却让我轻易地静下心来。
“若是我以前的性子,我定掀了这黑白不分的世道!可是,我答应你,不做傻事。”
我心里明白,我不是以前那个敢作敢当的琉琰了,我身上系了太多太多东西,是推脱不掉的。
“这画固然好,只是少了一样东西。”我走到桌旁道。
“什么?”他写道。
我用左手牵着他的手,腾出右手,提笔蘸饱了墨,在留白之处写着:
不为践祚人,甘做隐梅雪。痴人自与梦,不教赴黄梁。
他极为认真地看着,不自觉地握紧了我的手。
“以前的我,有点任性,经历后才明白,是因心智不成熟。但是无论是哪个我,我都没有变。我也不希望大家变,因为一旦变了,便失了本心。也许你听不懂,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这样,很好”他写道。
许是他低头的模样太可人,我十分混蛋地说:“玉,我想亲你,可以么?”
他愕然看着我,眼眸如幽潭潺湲,桃花弹水。
不待他回应,便伸手勾了他脖子,吻上了那两片柔软娇嫩的唇。这一吻,便出事了,禁欲多年的身子,一下子便控制不住了,焚身般让人欲罢不能。
待稍微清醒一点时,却发现两人早已滚到了床上。他白发零散着,媚眼如丝,水唇微张,有股说不出的风情。不禁覆上那如花的唇,吻得天昏地暗,手也不能自已地摸进衣裳里,解开了层层屏障……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