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渐近真相（1 / 1）
孟方澜再次醒来的时候，四周都是白色的眩光，亮得几乎睁不开眼。头很晕，稍稍一动就天旋地转，身体却仿佛没了知觉似的轻飘飘的。
他又这么半梦半醒地游荡了好一阵子，才感到触觉慢慢地回到身上。腹痛比他失去意识之前减轻了不少，但胃腹间胀得厉害，他忍不住轻轻□□了一声。
“你醒了？”
有人在对他说话。他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病房里，病床边坐了个穿着隔离服的男人，却是沈星康。
他特别想笑一笑，却觉得胃腹间更是难受，不由得皱紧了眉。
沈星康俯下身，帮他把病床调了调角度，让他稍微立起来一点。
“这是加护病房吧，你怎么进来的……”
沈星康把手里黑色的证件在他眼前亮了亮，一个醒目的国徽，还有“警察”两个字。
孟方澜牵动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脸。
“果然……普通人怎么会有散打七段的身手，我太傻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
“既然警察能进到病房里，说明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你是空肠溃疡出血，还好不是特别严重，做了镜下止血手术，目前是控制住了。因为要插入小肠镜，所以做了胃肠注气，你现在会有点儿难受，过一阵子就好了。”
“这些为什么是你跟我说？”
沈星康笑了笑，又打开证件给他看了一眼，警衔处清清楚楚地写着“一级警监”。
“有时候直接报出头衔比说别的都管用。”
孟方澜“嗤”地笑了一声。
“是你们送我来医院的？”
“这倒不是。”沈星康摇摇头，“不是你自己打的120吗？医生说还好你说得够清楚，不然那深山老林的急救人员找不到你可就麻烦了。”
孟方澜皱着眉想了一下。
“是吗……有点记不清了……”
沈星康把证件收起来，正色道：“我是公安部经济犯罪侦查司的秘密警察，易雯也是。她确实是我安排到你身边的，孟总，我向你道歉。”
孟方澜抿着嘴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北斗一直都是守法经营，你们针对的应该不是我吧。”
沈星康点点头。
“我们这几年一直在追查黑塔集团。他们的总裁孙麟有涉黑嫌疑，很多经济犯罪案件背后都和他有关，只是我们一直苦于没有足够的证据。”
孟方澜闭上嘴不说话。
“半年前我们有线索得知令兄与黑塔曾有来往，我们怀疑他是不是掌握有什么有力证据……”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查孟邦隆？”
沈星康苦笑一声。
“邦隆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对我提防得紧。我们又不能明着来，那样是打草惊蛇，如果孙麟有所察觉，我们的侦查就更困难了。而且……”
“而且你还没来得及想出对付他的办法，他就死了，对吧。”
他的口气中有显而易见的嘲讽。沈星康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们知道你本人与黑塔的案件无关，对于在你身边安插易雯的事，真的很抱歉。”
孟方澜闭起眼睛，手指微微发抖。
沈星康长长地吁了口气。
“孟总，我希望你不要误会小易。她确实是带着任务去的，可是，她也是真心喜欢你。”
孟方澜差点笑出声来，牵得胃腹间一阵绞痛。
“她喜欢我？她喜欢的不是你吗，沈警官？”
沈星康叹了口气：“我结婚了。”
孟方澜没有回答，脸上的表情却是明确无误的“那又怎样”。
“她是我的学生，我不会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而且她对我……”沈星康摇摇头，“那不是爱，只是少女懵懂感情的寄托罢了。她一直在警队里，整天面对的不是同行就是罪犯，爱情这事一直离她很遥远，所以……”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虽然这么说对你很不公平，但我至今觉得让她遇到你这件事，我做对了。”
孟方澜扭开脸去，沈星康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孟总，事到如今，我也就直说了。如果你掌握有关于黑塔的什么犯罪证据，希望你能告诉我们。”
孟方澜牙齿咬着嘴唇，沉默着。过了好一阵子，他才一字字缓缓地说道：
“对不起，沈警官，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星康的眼睛黯淡了一下，他站起来。
“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了。请孟总好好养病，祝你早日康复。”
警察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孟方澜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半坐半躺着，他忽然抬手拉起被子盖住脸，无声地抽泣起来。
孟方澜三天以后就出院回去工作了。
他不在公司的这些天里，工作方面倒是意外地平静，各个部门都正常良好地运转着，什么也不曾发生。只是大家都知道老板跑了女朋友，见到他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孟方澜自己身上也发生了些说不清的变化。他一直以来都被大家认为过于温和，没什么所谓成功人士的强势霸气。然而自这次之后，他身上隐隐生出了一些带有压迫感的气场，尽管他也并没有疾言厉色，却让人觉得，这位小孟总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变得越来越像之前的孟邦隆……
公司的业务运行良好，按理说，孟方澜不应该特别忙，但不知什么原因，他总是一个人关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一忙就忙到半夜。秘书换了新人，他对新来的秘书小裴很客气，只是让他完成工作上的事，并不触及私人领域。出院之后，他的身体明显又差了一截，腹痛反复发作，疼起来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不让人打扰。
公司下班的时间是六点，但这一天，行政总监毕刚忙过了九点才准备回家。换了岗位之后，他和孟方澜的距离远了很多，不再能时时处处地关照。但这阵子孟方澜苍白的脸色和阴郁的神情总是让他暗自担心，锁上自己办公室的门之后，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坐电梯上了顶层。
总裁办公室的门紧闭着，里面亮着灯，孟方澜显然还没回去。他敲了敲门，没有应答，试着转动门把手，里面没锁，于是他轻轻推门进去。
孟方澜额头枕着左臂伏在桌上，右手压着肚子。听到门响，略微抬头看了一下，起手按了显示器上的开关，然后又趴下去。
“是你呀，怎么还没走。”
“有点事拖得晚了点儿，顺便上来看看您。怎么又肚子疼啊？”
“嗯。没事，这阵子老这样。”孟方澜头都没抬，右手又往里用了点劲儿。
“什么叫老这样……老这样还不赶紧回家歇着，挣命呢？”
他轻车熟路地把孟方澜架到沙发上躺下，给他盖上毯子，然后狐疑地看了桌上的电脑一眼。
主机开着，还在嗡嗡作响，显示器却是黑的，是孟方澜看他进来刚刚关上。
“您这是……看什么呢?”
“看□□儿。”孟方澜整个人蜷在沙发里，双臂压着肚子，有气无力地说。
毕刚愣了愣，孟方澜又接着说：“女朋友没了，看个□□儿泄泄火还让行政总监给抓了现行，我怎么这么倒霉……”
毕刚知道他在胡扯耍赖，嗤地一声笑出来。
“人家看□□儿都是为了撸，有您这么捂着肚子看的吗？看个小黄片儿这么鞠躬尽瘁，卖盗版的知道了得感动死。”
孟方澜知道自己扯得没谱儿，也嘿嘿地笑起来，没笑两声又倒抽一口凉气，皱紧了眉。
“疼得厉害？药吃了吗？”
“吃了。真没事，就是绞，刚才疼得比这厉害，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毕刚叹了口气，拉椅子坐在他旁边。
“人这辈子总得遇上点儿事，看开就好，不用跟自己过不去。”
孟方澜闭着眼睛不搭腔。
“我知道易雯那事儿你心里难受，可事儿也都过去了，她又不是存心害你，这么着心里老没完，也没意思。”
“咱能不说这事儿吗。”孟方澜口气生硬。
“行，那不说这事儿。”毕刚也不坚持，“身体是自己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可千万别跟大少爷学。”
孟方澜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才慢慢开口。
“这个你放心，刚从医院检查了出来的，就是溃疡发作得有点严重，痉挛得厉害，不是什么大事儿。我有分寸，药也都按时吃着，不会变成我哥那样……”
“那就好。这事儿只能自己经心着，别人再提醒也到不了点儿上。”
孟方澜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脸朝着毕刚。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我哥在的时候，有没有跟你提过黑塔的事？”
他口气平常，眼睛却紧盯着毕刚的脸。果然后者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全身一震，满脸都是惊讶。
“您……都知道了？”
孟方澜闭上眼睛吐了口气。
“你果然知道。”
“大少爷不让我告诉您。他说这事儿您要是不主动问我，永远都别说。”
“你知道多少？”
毕刚摇摇头：“我只知道大少爷最后那半年一直在查黑塔的资金流向，但具体情况他也没详细跟我说。他说这事儿知道得越多越危险，财务方面又不是我专长，我就没深问。”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查吗？”
“好像是，跟董老有关系。大少爷察觉黑塔方面要对老爷子有不利行动，才去私下查的。”
孟方澜抬起一只手盖住眼睛。
“果然是这样……”
那些断裂、隐蔽的各种线索，渐渐地在他脑子里串成了一条链，一点点地明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