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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不是这么说啊,我怎么知道明天是个什么情形呢,是不是?”
席小东盯着小舅,他冰冷的双眼全没了往日的温润,这让他看起来像是另外一个人,像是一个没有心没有血肉的雕像。他冷眼移向大姨道:“等着。”
片刻后,席小东拿着个小盒子回来:“地契,房契,存折,都在这儿。”
席小东举着盒子,看着盯着盒子的亲人,整个人冷的像是一块儿没有知觉的石膏,他寒了声音:“但是,我要我妈安安静静的好好走,谁再吵吵一句,我就…”
说着,席小东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纸张,靠近火盆:“你们考虑清楚!”
“哎哟,我说小东,这可是祖上传的,独一份,别毁你手上了!
小舅喊了一声,眼看席小东的手像是没有感觉一样更加靠近火,几乎被火苗蹿上烧着衣服,他才赶紧捂住嘴,不敢再多说半句。
大姨拉着小舅:“哼,跟个不孝顺眼里没有我们这些长辈的白眼狼啰嗦什么,我们走,明天再来,他明天要是不给,有他好看的!”
白平云从火里抢下席小东的手,左右摩挲:“疼不疼?烫着了没有?”
席小东回头,走的那些是亲人,留下的只是外人。亲人担心的是那些纸张,外人心疼的是他的手有没有受伤。他泪眼朦胧的看着这个外人,到最后的最后,在他身边陪着他的只有这个外人,白平云。
面对着白平云,他不再是没有知觉的石膏人,他可以奔放情绪,不必逞强坚硬,他哭着扑了过去:“哥…”
席小东晕倒在白平云的怀里。白平云就着跪着的姿势,把席小东抱在怀里,两人一起跪在母亲的棺木前。
亲人离世,真正伤心难过的永远只有真正的亲人。其他人,都只是这场大戏的看客。
扯线木偶般到了天明,火化,下葬,两人一起带着母亲的遗照回来时,大姨和小舅正堵在门口。
席小东看了看再次出现的两人,没有理睬,和白平云相互搀扶着进屋后,席小东开始收拾东西。
母亲的箱子,母亲的照片,母亲平常喜欢看的书,他一样都舍不得扔。
小舅看着收收停停的席小东,不耐烦的催促道:“小东啊,你把那些东西先给小舅,小舅还有事儿,忙着呢,啊?!”
大姨跟着说:“就是,你慢慢收拾,东西给我们,我们还有事儿,不能在这儿干耗着。”
席小东的心情,没有人比白平云更明白,相依为命的亲人的遗物,什么都舍不得放,什么都舍不得扔。白平云说:“小舅,大姨,小东已经在收拾了,不要太过分,好吗?”
一看白平云态度不够恭敬,两个长辈炸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在这儿说话!”
“就是,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什么哥,什么干儿子,你俩那肮脏关系,还当我们都不知道吗?”
白平云没想到他随口一句会引来这样的连锁反应,再说不出一句话,早知道会这样……不,就算会被两个长辈指着鼻子骂不是东西,他也不会让席小东继续受那样的委屈,变得那么没有人情味儿,那样可怕的席小东,白平云并不会觉得可怕,只是无限的心疼。他不该受这些罪。他舍不得他受这些苦。
面前的两个人还在噼里啪啦的继续训斥他。
“就凭你还敢给我二姐守灵,没准儿,我二姐就是被你给气死的!你肯定是故意的!我们没跟你追究责任就是放你一马了,还容得你在这儿大放厥词了!”
“别给脸不要脸,我妹就是给你们这些个没脸没皮的死同性恋坑死的!”
“够了,不要再说了!”席小东忍无可忍的大吼了一声,他随手甩出个盒子,咆哮到:“你们不要再说了,不就是要这些废纸吗?给你们,拿了赶紧走,赶紧都走!”
白平云站在席小东身后扶着他,企图安抚暴走的人。
大姨和小舅抢着把盒子捡起来,一改先前的着急有事儿样儿,阴阳怪气道:“还真是人至贱无敌,这房子我我爸留下来的,凭什么让我走?要滚也是你这个小杂种滚!”
“跟你那吃软饭的爸一样,贱!赶紧把你的东西拿走,别脏了我的地方!”
“在别人的地方还这么理直气壮,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大庭广众之下,还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哼,丢人现眼!”
……
席小东一个字也不想听,他几乎要崩溃了,可是身后的人正看着他,所以最后一丝理智提醒着他,不能,不能对长辈不敬。至少,不能当着他的面儿让他看着那么无礼的自己,他是可以自控的合格的成年人。他赶紧把母亲的照片和几件私物放进母亲的箱子,拉着白平云逃一般的离开了。
背后还是充斥着大姨和小舅的声音:“果然是贱的,这不是很快就收拾好了?!”
“哼,就得骂,才肯动,恶心的死变态!”
……
席小东漫无目的的拉着白平云跑出来,却又不知道去哪里。亲人,这就是亲人,几天之内众叛亲离,他拎着箱子,停在路口。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工作,没有同事,没有妻子,没有房子,没有存款,连日常用品都没有拿,他什么都没有了。
而这所有的一切就是因为他身为一个男人,却爱着另一个男人。
因为他是一个被男人养熟的男人,
因为他明明承诺过舍弃,却不停的想起那个男人。
因为他是个改不了的同性恋。
他该如何是好?他仰着脸看白平云:“哥,咱妈是被我气死的吗?”
这是他最关注的问题。
是的吧?因为他把什么都搞砸了,他什么都没有了,除了母亲的遗照,和身边的男人。
所以,他的母亲生气了,所以母亲不要他了。
即便他努力认真上进好好工作,即便他听话分手甚至去结婚。
可仍旧是他,气死了自己的母亲。
白平云看着茫然无助的席小东,这么多年,他的小东西除了瘦了,再没有一点儿变化,还是那么让他心疼。
他接过席小东手上的箱子,安慰道:“不要乱想,不是这样的。”
席小东不信。他怎么会知道母亲的想法?却又不能不信,他看着白平云的脸,那张他永远相信的脸,那张从来不会对他撒谎的脸,控诉道:“你骗我,就是被我气死的,我老想你,被咱妈发现了,一生气,就不要我了!”
白平云擦着席小东脸上干不了的眼泪:“不是被咱们气死的,你要相信我。”这种时候他也用咱们,而不是你。就算是他们气死了母亲,也要两个人一起背,一起承担,自责也要两个人一起。
他从来没有说出口,但是每一句,每一个行为都在对席小东说:“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