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二十八、死而后生（1 / 1）
又过了一天。
吵吵闹闹的左州城随着夜幕降临也慢慢静了下来，没有了白天的喧闹，没有了白天两军交接的繁忙，只剩下寂静的弯月，像是被天狗啃噬了，半缺的月牙像是在展示着自己的伤口，是那么的深……
“王爷，您去歇歇吧。”幻景对着依旧坐在榻前的背影劝道，可是落寞背影并未回头，也未回话。幻景轻叹了一口气，无奈的与白劲对视，王爷不眠不休的守了一天了，有时需要进城处理战事后的安排，但只要有一点点闲暇都寸步不离，生怕错过了什么。
良久，响起低沉的嗓音：“传军医。”剑眉依然紧锁，为何一天了她还未醒过来，或是她根本就醒不过来了？！
浓郁再次蔓涌，只要她未醒来，他的心就一直悬在半空，他不能相信，不能相信她就这样沉睡。
门外忽然响起白劲着急的制止声：“夏副将！”紧接着是一声懊恼的惋叹。
帐帘随即被掀起，夏志轩紧快走向榻前，看到苍白人儿，愣住连行礼都忘记了，喃喃问道：“她……”死字却不敢说出口。
荻骥还是没有回头，如果她能醒来，他会一直看着她，不让她再乱跑，不让她再自作主张。薄唇张了张：“我在等她醒来。”
夏志轩悲郁眼里骤然欣喜，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总比在邕城听到她的死讯要好得多，不禁看向一旁的幻景，满眼期待寻求确认。
幻景看着既喜还慌的夏志轩，光洁额上的汗珠表明他是从邕城急赶而来，对小姐情深意重的明眸忐忑与不安，幻景轻轻点头，她也宁愿相信小姐还能醒过来。
夏志轩眼里的慌惶蓦然被惊喜淹没，荻骥这时命令道：“带夏副将下去休息。”他的眼里现在全是她，并不介意夏志轩连夜从邕城赶来，也不介意卫梓青在外徘徊等待，只要她能醒过来，这些都无关紧要。
“我！”夏志轩急喊却又停住，他多想能看着她醒过来！在邕城听到她的死讯，他的心像是丢掉了，她为了他去交换，她因他而离去，他不能面对这一切！发了疯的赶到左州，看到她真的躺着一动不动，不会笑骂他了，不会再对他笑了，他不敢相信她如灿烂的花火就这样香殒消逝了！
看着一直未回头的荻骥，这是太后给她指婚的夫君，他的手一直握着她，他能看到他对她的在乎，他能看到他对她的用情，他能看到他对她的珍惜，或许她醒来也是想第一个看到他吧，这是一个不再属于他的女子。按捺住内心涌上的欣喜和丝丝苦涩，夏志轩不舍的看了一眼榻上，依令跟着幻景走了出去。
“王爷，军医来了。”白劲带着军医掀帘而进。
执着纤手的荻骥仍未回头：“为何一天过去了，她还未醒来？！”
军医低头战战兢兢回道：“请王爷恕属下无知。”继而小声忐忑说道，“冷侍官伤口的余血也有可能是之前伤口引起的，淤在胸口未流出。”言下之意是她有可能早已经死去。
军医话音刚落，榻前左侧的茶盘顿时飞扑倒地，只因荻骥大手一挥，茶盖哐哐在地上打着转了，传达着挥手之人的盛盛怒气。
军医立马跪下，大气不敢出，汗珠从额上滑溜而下。白劲惊诧同时心里更是悲痛，他自幼跟着王爷，由于太后缘故，王爷的喜怒哀乐向来不随意显露，如今却当众发这么大火，他有多在乎冷小姐啊！
半响，幻景走进来，看到地上一片狼藉，看到跪着的军医，再看向白劲，像是明白了什么，抿着唇静静站在一侧。
忽然深邃长睫闪了一下，执着的手不敢置信的用力握紧，她的手似乎有了一些热度！是他的错觉吗？！忍不住唤道：“她好像有体温了……”
帐内的人都诧异看向榻前，军医更是欣喜，我的祖宗啊，保佑冷侍官赶紧醒过来吧！要是王爷再动怒，保不定会牵连到无辜之人啊！赶紧起身：“王爷，请让属下把脉。”
荻骥赶忙侧身让出位置，军医上前半弯着腰，不像之前坐下，刚才王爷发怒，不像平常。军医覆上冷澈右手腕，几秒后不可置信的惊讶：“已经有微弱脉搏……”心中暗想，等冷侍官醒过来一定要好好请教，普觉师太可真是了不起啊！
清朗面容上的忧郁一挥而散，满面喜意，待军医退到一旁，赶紧坐下，颤颤紧握着柔荑，感受着渐渐变暖的热度，澈儿啊，不要再吓我了！
幻景和白劲都一脸惊喜的上前一步，想要看清小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苍白的脸看着仿佛慢慢有了些血色，稠密长睫动了一下，柳眉慢慢凑了一会，“唔”的一声闷哼，血从嘴角倾泻而出，荻骥惊喜的正要让幻景拿来手绢，却发现凤眼幽幽睁开了，心里像是涨潮的海水，漫过所有血脉，她终究是醒过来了！
冷澈看着布满血丝的琥珀眼，惊喜期盼的坚毅嘴角张了又张却说不出话来，嘴角扯出一丝虚弱笑容：“对不起，吓着你了……”
“小姐！”幻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泪眼婆娑的把手绢递到荻骥跟前。
荻骥接过手绢，一手颤抖擦着冷澈嘴角慢冒的血，一手紧握着青葱放到嘴前，眼里竟漫起一层薄薄的雾气，千言万语终汇成一句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声音竟微微颤抖和哽咽。
心中隐藏至深的角落因这一句承诺柔软无比，凤眸眼里盛满温柔，看着这个有些憔悴的男子，他又冒出青须了……
“你怎么一直吐血？！”荻骥急急问道，生怕还有什么意外，生怕这是一场梦，生怕她再……他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惊吓了！
冷澈从柔情里回过神来，轻弱开口：“请大夫来一下。”
军医立马走到榻前：“冷侍官有何吩咐？”军医用的是吩咐一词，只因他看出了冷侍官在骥王爷心中的地位。
“人参一两，煎熬半个时辰后，放入当归一两，党参、黄芪、茯苓各五钱，山药三钱，再加水没过，煎熬一个时辰。”像是重生还未适应一样，说话竟有些微喘。
“用上好的药材！”荻骥加了一句。
“是。”军医擦掉额上的汗，赶紧离去，庆幸着冷侍官醒得及时，终是有惊无险，逃过一劫啊！
“景儿，把我的药箱拿过来。”
幻景抹着眼泪，一溜烟跑了出去，碰到在外等候的卫梓青，不无开心的叫道：“小姐醒了！”小姐没有死！这一叫喊让担心的人面色缓和下来……
看到白劲跟着幻景出去，小嘴欲言又止，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侬智高，怎样了？”
“他要抱着你跳崖，现在关着，重兵看守。”
冷澈轻呼一口气：“你没杀了他？”脸上尽是庆幸之色。
荻骥刚刚抹平的剑眉略蹙，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不满：“你担心他？！”
冷澈轻轻回答：“我……亏欠他太多。”那晚他没有强迫她，而是拂袖而去，她便知他是真的喜欢她。第二日，他给她松绑，答应她所有要求，她便知他对她用情至深，却忘了她是敌人。而她借他手中的剑刺向自己，他定会崩溃，半生霸业也将毁于一旦，她便知她此生也还不了他的情，所以她只能说“对不起。”
“不要让他知道我还没死。”冷澈幽幽说道，他若知道她又骗了他，会不会后悔，会不会真的杀了她？她害得他落到如此境地，他却依旧对她那么好，没有对她用刑，没有对她用强，知道她脚底有伤，让侍女给她换药，保护着她不让她被属下伤害，可她……若是用她的命，是否能还得了他的情？
“小姐，药箱。”幻景喘着气。
荻骥接过药箱，看向冷澈。
“我现在没有一丝力气，劳烦王爷打开药箱。”继而说道，“在左侧有一个细眼，用针尖按一下，便会出现一个紫檀木盒。”
她怎么如此客气了，劳烦他打开药箱？！暂时甩开不解，荻骥依言而行，果然发现了一个方糖大小的紫檀木盒，暗叹一个小小的药箱竟如此机关重重，幸好眼前的这个女子心思至纯，不然有这样的一身本领，若是蛇蝎心肠，岂不祸害一方哦！
荻骥按照冷澈示意，指尖轻推，便看到一颗裹着银白薄薄锡纸的丸状物。
“王爷，打开我的左手。”
荻骥轻轻扳开冷澈紧握的左手，这才发觉好像她的左手一直握着，便看到了一样的银薄锡纸，心中诧异不已。
冷澈唇一勾：“这是断命丸，吃了和死去无异。木盒里的是续命丸，与刚才我说的药配着一起喝，才能止血和重新生血。”还是微喘，柳眉略皱，或是由于刚刚苏醒，说了这么多话竟有些吃力。
在广源梳男装的时候，她便把断命丸从药袋里拿出来藏在了发带里，侬智高让侍女搜身，但是却忽略了她的发带。在侬智高带她上城楼前，他还是忽略了她不着痕迹的摸摸秀发，她已经把断命丸藏到了左手腕里。在城楼上故意对着荻骥摆手，宽袖遮面，便吃了药丸。
荻骥赶忙把木盒里的药丸拿出来，剥掉锡纸，喂入冷澈口中，又接过幻景递来的水，冷澈制止道：“血未重生之前我不能进食，等药煎好了给我灌药，之后每四个时辰给我灌一次药，给我喂一杯水。”喘着停了一会，立马感到吞下的药丸起了药效，眼睛微眯，“我还没有恢复，又要睡上几天了。”还未阖上的眼眸注意到琥珀眼里的担忧，弱弱潺声：“无须担心……”
荻骥听着冷澈均匀的呼吸，这才放下心来，生怕她再有什么闪失，柔柔喃道：“我说过不准再晕过去……”只要她能醒过来，只要她还活着，她说什么他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