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二十七、悲喜云端(1 / 1)
叛军首领已经失控,听不进半点将士的规劝,只是抱着已经冷却的人儿,不停的喃喃自语。军心涣散,任凭将士再怎么努力也已无力回天,片刻便溃不成军,放弃了抵抗。
“侬智高呢?!”荻骥剑指侍官,冷恨问道。
侍官颤抖的指了指后方,牙齿咯吱咯吱作响:“在后山……”
荻骥马肚一蹬,马儿得令即刻向前飞奔而去。
“澈儿,我从未叫过你的名字,你知道我不会让你陪葬,你知道我不舍得杀你,为何要这样,你为何要这样……”
荻骥看着背对他的侬智高,愤恨一吼:“这不是你逼她的吗!”她是多么的深明大义,多么的通情达理,多么的性格刚强,都不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便自行了断!
“我只是拿她胁迫你,她知道我不可能杀她的。”侬智高并未回头,依然看着沉睡的人儿,像是她还能听到他的话一样,“我问她是否愿意做我的女人,她让我杀了她,她知道我不会强迫她,更舍不得杀了她。”
“事实摆在眼前,你逼死了她!”坚毅嘴角冷冷一哼,眼里净是怒火,“把她给我!”
“不!”侬智高大喊,“她是我的!”
“她是我的冷澈!”荻骥已无心再与侬智高对话,提气从马上飞身向侬智高刺去。
侬智高身子稍稍向旁一侧,躲过一剑,转过身来,语气悲戚:“她都死了,你还要和我争吗?我已经放弃左州了。”对着怀中人儿苦苦一笑,“当我问她,你会在她与左州之间选择谁,她说你会选朝廷,我早该知道,我早该知道她当时已下了必死的决心……”
荻骥欲转的剑锋顿住,他选的是她!侬智高可以拿她来胁迫,但是左州已经封城,能抵抗多久?侬智高不会杀她,他就围城等到侬智高支撑不住,为何她要自作主张替他选择!
剑锋顿住几秒,又横向一转,凌厉攻势展向侬智高,侬智高却紧紧抱着冷澈不放,荻骥只好把剑指向他的脚下,琥珀眼里怒意翻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带她回去,你既然喜欢她,为何不成全她!”
听闻一怔的侬智高脚下来不及躲避,腿上被剑尖一划,衣衫顿时裂开:“你知道她喜欢谁吗?”
眼前的人已经神智紊乱了,荻骥停下手中的剑,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一直以为她喜欢夏志轩,所以让她来换夏志轩,她明知是圈套还义无反顾,是因为我不会杀她,虽然她之前并不太敢肯定。”那夜她一直哭,便是心里觉得亏欠他吧,“她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想你陷入两难境地。”侬智高无不妒忌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你才是她喜欢的人。”可惜不是他,他用半生的野心,他用半生的浓情,只换了她一句“对不起”。
清朗身子微怔,她从未对他说过,她是否还能醒来,对他说一句“我喜欢你”?!
“我要带她回去!”剑指向侬智高脖颈。
侬智高嘴角悲凉:“那日我让她陪葬,她只是让我杀了她,她宁死也不愿从了我。”他偏偏对这个女子用情至深,“三年前我警告过她,不要再让我看见她,如今却是永不能相见了……”仰天长叹,“我输了,输给她了。”此生便输给了这个女子。
荻骥发觉侬智高话语里有些不对劲,浓眉紧锁,警惕的看着已经混乱不堪的侬智高,在侬智高即将往后退时,轻快一跃穿到侬智高身后,剑锋也顺势转后继而向前指着侬智高:“你休想带着她跳下去!我要带她回去!”这个混蛋,竟然想抱着澈儿跳下悬崖!
“她说我杀了她,便可陪葬……”侬智高迅速转身面对荻骥,既然已经死了,不如一起去往极乐世界。
荻骥不再理会侬智高的胡言乱语,剑锋忽然指向冷澈,侬智高知他不会伤她,那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侬智高果然脸色大变,抱着冷澈往后一腿,奈何荻骥步步紧逼,眼看就要碰到后面的山石了,侬智高往左一侧,但因抱着人身形稍慢,漏出了半个身子的空门,荻骥剑锋虚晃一下,剑挑到他的手腕,瞬间血流如柱喷射而出,侬智高眉头一蹙,明白荻骥是想要了他的命,手上却是不肯松开。
荻骥眼一瞪,用剑再刺向侬智高手臂,侬智高心中一惊,往后退的时候手被这紧逼松开了。
荻骥剑锋依旧紧逼,脚下飞快向前,单手抱住了下落的人儿,单手都能承受的轻盈重量,她比之前又瘦了!心疼一闪而过,转眼满是恨意,剑锋直逼侬智高脖颈。侬智高见怀中空空,像是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顿时不再作任何抵抗,定定立着闭眼等着剑刺过来。
眼看着荻骥即将刺向侬智高,白劲急忙唤道:“王爷!”
被这一叫,荻骥惶神,剑锋一偏停住,他恨不得杀了侬智高,是他逼死了澈儿!
“王爷,皇上要求留活口……”白劲继而说道,行军出发前皇上说过要把侬智高押回开封。见荻骥停住,白劲一跃转眼便到了侬智高身后,飞快一掌披向他的后颈,侬智高应声倒下。
“重兵看守!”荻骥这才把剑收鞘,双手抱着冷澈离去。
澈儿,我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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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景在宿营地外左顾右盼,终于看到不远处奔跑而来的藏青色骏马,王爷回来了!怎么不见小姐呢?王爷没有救出小姐?!焦急如焚待马儿靠近些,恍惚中看到荻骥手上抱着东西,怎么像是小姐的玄色衣衫?上面还插着剑!额上冷汗直冒,这是怎么回事?
待马儿停住,荻骥翻身落马,幻景才看清他手上抱着的是小姐!眼泪立马簌簌滴落,忍不住哭喊:“小姐!”小姐说的必死无疑真的应验了吗?!
荻骥薄唇紧抿,面容冷峻寒光,一言不发的抱着冷澈走进营帐,幻景蹒跚紧跟身后,看着荻骥把冷澈轻轻放到软榻上,再看主子,脸上白得不能再白了,胸口的血迹半湿半干,胸前半片玄衣已浸染血色,幻景杏眼垂了又张,看着王爷寒峻的脸,想问却又不敢问,半晌还是忍不住哭腔问道:“是谁?”
良久,才传来低沉冷冷的声音,隐着无丝苦痛:“侬智高逼她,她把剑……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手抚上毫无血色的面庞,几天前她还白皙娇嫩,对他的亲密总是粉霞尽显。手转而覆上那紧抿小口,几天前他还品尝着甜蜜。再慢慢移到紧闭的眼眸,那是多么漂亮的丹凤眼啊!有着别样的灵动,有着清澈的眼神,透着聪明而坚毅,透着寻常女子没有的大气与稳重,这双眼睛总是让人心安。灯节那一晚,他一眼就撞进了这一汪深潭,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深邃眼眸情不自禁蒙上了层层迷雾,心似有着万只蚂蚁在啃噬,隐隐作痛。另一只手握住纤细青葱,因为长年习剑的缘故,她的手掌有层厚厚的茧。他握住她时,她常常想要挣脱却奈何不了他,便会面若桃花,粉唇微嘟,娇怨瞪他一眼,垂下首去不敢看他。
把青葱放到脸上不断摩挲,澈儿,你怎能舍我而去?我还未娶你呀!我还没有好好疼你啊!你是我的王妃,唯一的骥王妃,溺水三千,我只要你!之前她在城楼上晕倒,他已经非她不娶。而今更是清晰明白自己的心,此生若没有这个女子相陪,他的生命便不再完整,他已经不能没有她……
“小姐……”幻景瞪圆的眼里扑簌扑簌掉着泪珠,小姐竟自己刺向自己的胸口!胸口……一个画面在脑里瞬逝而过,像是抓住了什么,失声叫道,“小姐没死!”
荻骥猛地回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幻景,眼里疑惑却又带着希冀的明亮。
幻景上前一步,看着平躺着的主子,声音微微颤抖:“小姐学医时对我说过,她的身体异于常人,别人的心都是在左边,但小姐的心在右边……”
像是茫茫大海中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尽管微弱渺茫却不舍得放开,荻骥明眸一闪,声音略微发抖:“传军医!”
幻景赶紧离去。
荻骥双手紧紧握着纤长小手,心里怦怦跳得厉害,额上竟冒出了细汗,紧张的一会看着榻上,一会瞧向帐外,即便是一丝针线般纤细的希望,他都要试一试!
不大一会儿,幻景带着军医匆匆赶来。军医一进帐内,看到直插胸口的剑,不禁皱起眉头,让荻骥胸口一紧,失望暗暗蔓延。
“王爷,让属下先瞧瞧吧。”军医上前坐在了凳子上,手指覆上冷澈手腕,这个冷侍官怎么又是晕又是……心中一惊,面色为难:“已经没有脉搏了……”身体也已冰凉,死去最少半个时辰了,再看向胸口,眼里掠过一丝疑惑,“怎么只流了这么些血?”
“小姐的心在右边胸口。”幻景轻颤,攥紧束腰的缎带。
“那也不能只流这么些血。”军医反驳,“一剑刺进去,应是血流不止,整个胸前都应该……”
一道喜乐光芒照耀荻骥心头,说不出话来,一线希望慢慢变得明亮和确定。
“王爷,请允我先拔剑看看伤口。”
得到荻骥点头同意,军医双手握住剑柄,轻微一用力,剑便拔了出来,看着剑锋,惊叹道:“真是好剑法啊!刺入不到五公分,未伤及重要血脉筋管,所以只流了少许血。”
荻骥喜上眉梢,却又不敢轻易相信,颤颤问道:“那为何身体冰凉?”
军医把剑放到一旁,摇头失笑:“恕属下无知。”忽然想起什么,淡淡说道,“只听说峨眉山的普觉师太练成了一种丹药,吃了和死去无异,全身冰凉,脉搏停止,却从未见过这种丹药。”只是好久的传说了,但是江湖上还未有人真正见过这种丹药。
幻景惊喜的瘫坐在地:“小姐的师父就是普觉师太!”
军医点头称叹:“原来是普觉师太的徒弟,怪不得如此厉害!”再细看榻上人儿,发觉剑口处还有血慢慢冒出,惊讶道:“还有血流出,她果真没死!”
清俊面容更是欣喜无比,眼里异常闪亮,原本还有些害怕不敢相信的心,在听到军医的话后彻底飞了起来,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王爷,我先把血止住,至于何时能醒过来,恕属下无能。”军医边说着边打开药箱,拿出止血药粉洒在伤口处。
荻骥再也忍不住的狂喜,忽然想起她在刺剑之前说带她回去,就是为了这个吗?待军医和幻景退下后,执起柔荑紧紧握住,澈儿,我的澈儿,一定要醒过来!不要让我空欢喜一场啊!心已经飞向了云端,但是还隐者一丝不安,在她还未真正醒来之前,他的心始终悬得高高的,他怕再也受不了这样极端的悲喜两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