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二十六、置之死地(1 / 1)
冷澈缓缓睁开浓密长睫,顿时觉得眼皮沉重,才忆起昨夜哭了一夜。原以为熟知兵法的她能冷酷面对战场上的输赢成败,但真正牵涉其中时,却不是那般简单。三年前她费了不少时日才把心理恢复,三年后她会不会陷入万劫不复?
嘴角扯出一抹自嘲,师父教她五行八卦时曾感叹她聪颖异常,可惜是个女儿身,情劫难逃。想来在广源处涌上的不祥并不是志轩哥哥被抓,而是她会再次与侬智高相见?
忽然门咯吱一响,高大身子推门进来,看到微肿的深刻眼皮,心中微微一紧,他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还是来看她了,却站在她面前,良久不语。
冷澈微微一笑,坐起身来。
“做我的女人,可好?”难得的温柔从侬智高嘴角一泄而出。
“杀了我。”
侬智高嘴角的温柔瞬间变得微微苦涩,她到底还是不愿意。尽管知道结果是这样,他还是忍不住傻傻一问。
“杀了我。”冷澈重复一遍,还是平稳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像是看透了一切。
“你知道我不舍得你死。”侬智高抚上白皙脸庞,她比三年前白了许多。
“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冷澈静静说道,“广源失守,退攻邕城,再回左州,你注定失败。此时不杀我,你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怎么知道这是左州?”侬智高惊诧。
冷澈心里也是吃惊不小,她只是试探一下,竟猜对了!眼神一闪,垂下长睫,那么按照荻骥的计划,他快到左州了吧!冷澈看着侬智高,他的野心再一次破灭了:“你败局已定。”
“若是我赢了,你会做我的女人吗?”侬智高还是追问。
“杀了我。”一如既往的答案已经明确回答了他的问题。
高大身子嘴角微冷:“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冷澈闭上凤眸,掩饰那一抹忧伤,声音些微颤抖:“杀了我,我便不亏欠你什么了……”
抚摸的手顿时停住,她也知道她亏欠了他啊!为了她,三年前他功亏一篑;为了她,三年后他的霸业岌岌可危,真的是红颜祸水吗?可她没有倾国容颜,她不爱说话,她不任性,她有的是坚毅,她有的是冷静,她有的是聪明,那么多女人,他偏偏第一眼喜欢上她。
“听你这样说,我很知足。”声音低弱,说罢,起身欲走。
“把我的手松绑吧。”冷澈睁开眼淡淡说道,迎上侬智高些许不信任的眼神,“我不会逃。”她要等着荻骥,等着他来救她。
“为何?”
“我又不傻,这里层层重兵防守,除非有着绝世武功,才能逃出你的铜墙铁壁,我功夫还没那么好。”继而补充道,“我不熟悉左州的地形……”
侬智高浓郁的眼里染上笑意,就是这个女子,如此境地,还能谈笑风生。
“信我最后一次,我不逃。”冷澈又说一遍。
见侬智高不答,知他已经默许,冷澈又说道:“我还要沐浴更衣。”
侬智高久违的心情大好,也只有她这样的俘虏还敢继续提要求:“这又是为何?”眼里有着一丝促狭和一闪而过的希冀,“你回心转意了?”答应做他的女人了?!
冷澈白了他一眼:“我都臭了!”这近七月的西南,她都快受不了的酷暑,加之跟着急行出了一身的汗,这么脏兮兮的,他竟然还喜欢她?!
侬智高虽然不说什么,但走后果然安排侍女给冷澈松绑。冷澈摆动着被反绑了两天的小手,手腕处有着明显的绳痕,偷偷的松了一口气,毕竟双手自由了,如有什么状况也好应对。
接着便是沐浴更衣。冷澈极不情愿的穿上了女装,侍女竟然回复她没有合身的男装!隔天冷澈才换上已经洗干了的玄色衣衫。侬智高还让侍女送来治疗脚底伤口的药,冷澈一边抹药,一边自嘲,三年前是美人计,三年后是苦肉计?!
虽然身体自由了,冷澈还是被禁足在屋子里,这已是侬智高对她的最大让步了。冷澈明白,侬智高是在保护她,若是她跑出去,碰上杨副将,或是哪个知道是她破城的士兵,她不被千刀万剐才怪。
虽然被禁足,冷澈还是用心凝听外面的动静,她常常闭目静坐,运集内力凝神,隐隐听到这两天外面的打斗声、叫喊声越来越频密,是荻骥在攻城吧!侬智高这两天都没来,估计已是焦头烂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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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邕城,荻骥带着白劲快马加鞭,赶回三岔路口与主军汇合。
“小姐呢?”幻景忐忑问道,三人一同离去,小姐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被侬智高抓走了。”主子心情不好,白劲代为回答。
幻景听到身形一软,只觉得脚下一浮,幸好白劲即使扶住,不然便直接瘫坐在地了,杏眼噙着泪水,轻声呢喃:
“三年前小姐回来时说过,再遇到侬智高,她必死无疑……”
荻骥冷俊面容一闪,百般不愿意听到刚才的话语,她对他说过,她不会死!心里却是担忧漫涌,他太任着她了,真不该这么任着她!便下令按原计划急行,他必须赶快绕道太平州围攻左州!他不能让她等太久!
邕城之围已解,夏炎的万名将士与卫梓青共同封堵了邕城的退路,当然也包括左州方向,只不过只在这一仗败北,引侬智高退回左州。荻骥率领的几万大军一天半时间便绕太平州到了左州,过了半天,左州方向的四条道路都被朝廷大军封堵。此时左州已封城,侬智高作最后的殊死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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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想必已是烽火连天了吧,听到渐近渐响的声音,冷澈听毕喝着茶水,喜忧参半,喜的是朝廷即将获胜,那侬智高又要输了。
凝听费了不少内力,正抿着茶,忽然听见沉重脚步声渐近,不一会侬智高便推门而进。
身着盔甲,满脸胡渣,可以看出战事正酣,冷澈心里念着,他这次来是要做甚?与侬智高对视,等着他开口。
良久,侬智高问道:“你与左州,荻骥会选谁?”
鹅蛋脸轻轻一笑,心里闪亮,已明白荻骥在攻城了,且把侬智高快逼到绝境了,不然他不会这般问她。眼眸一转,清楚明白侬智高的想法,放下茶杯,芊芊左手抬起整了一下发髻,笑意更浓:“他会选朝廷。”她不会给他选择的机会。
“要不试试看?”虽是问话,侬智高却抓住冷澈纤细的手笔径直往外走,嘴角不屑,她不是夏志轩,她是独一无二的冷澈,他就不信荻骥会无动于衷!
半柱香功夫,冷澈便被侬智高带上了城楼。冷澈不慌不慢的走近城台,放眼望去,城外战火生旺,密密麻麻都是列阵士兵,在列阵中间,是那匹藏青色的骏马,骏马上是熟悉的清俊面容,此刻琥珀眼正望向城楼。
荻骥眨眼盯着,发觉城楼上多了一道靓丽的身影,两人目光相遇,深深望着对方,像是有着千言万语在传送。荻骥看着小嘴含笑,心中咋惊还喜,喜的是她真的如她所说还活着,几天来悬着的一颗不安的心终于着地;惊的是侬智高竟把她带上城楼,是为何?浓眉不禁略蹙,他是要故技重施吗,逼他退攻左州?忧郁涌上心头,侬智高这招可是屡试不爽,既狠还致命,他知道她不是别人,知道她对他的重要性,故意要陷他于两难境地。两天前,她也是如此艰难抉择吗?
“你答应过不会逃的。”侬智高并未看向冷澈,而是冷冷盯着前方。
“我不会逃。”冷澈明亮一笑,且不说这左右,还有后面都是拿剑指着她的士兵,也不说侬智高大可把她五花大绑,她即便自由也难过心中的那道坎,她逃不掉,这终究会是一场逃不掉的劫难。
得到答应,侬智高剑已出鞘,横在了冷澈细白脖颈上,目光凌厉,对着前方冷吼:“荻骥,是她,还是左州?”
荻骥胸口一紧,侬智高果然拿她来要挟!冷嗤一声:“何必拿一介女子来威胁!是条汉子就出城应战!”
侬智高冷笑,激将法对他没有用,还是一问:“再问一次,是她,还是左州?!”
冷澈灿烂一笑,对着荻骥摇头摆手,不等他回话,已用内力一字一顿大声喊道:“荻骥,带我回去!”声音清脆响彻城楼,话音未落,摆晃的左手向脸庞轻轻一晃,宽袖便盖住了面庞,一秒过后青葱又立马向下抓住了横着的剑刃,这是她的佩剑,侬智高派人从她身上拿走的佩剑,右手同时换掌横着披向侬智高,侬智高不料她会出手,脸上怒容显现,像是责怪她不守信用,急忙向后退了两步,冷澈却追身上前三步,左手飞快轻压使劲,剑锋稍微向下刺进了左胸口。
“唔!”一声闷哼从冷澈嘴角逸出,胸口处触目惊心的血顿时晕现。
“不!”城楼上空立马响起两个男人撕心裂肺的痛喊,响彻云霄。
前日对话即现眼前——我若死了,你陪葬可好?只要你杀了我。侬智高满眼悔恨,那日的玩笑问话竟一语成谶!
侬智高双手颤抖,抱住了正要往后倒下的人儿,冷澈依然笑着,脸色却越来越苍白,侬智高连声嘟哝:“我不想让你死的,我不想让你死的……”他只是威胁荻骥,他怎么会舍得让她死!
“对不起……”冷澈柳眉略蹙,微声说道,血从胸口不断涌出,胸前已是一片殷虹,嘴角也忍不住吐出血来。
“不,不,我们去找大夫!”眼前的男子目光涣散,慌乱抱起冷澈跑下城楼。
冷澈眼里湿润氤氲:“对不起……”气若抽丝,浓密长睫随即遮住了即将涌出的泪水,对不起,她终究会万劫不复的……
“不!”侬智高无措的看着怀中人儿闭上了灵动的丹凤眼,身子慢慢变冷,仰头悲怆大喊。他虽然恨她,可是更爱她啊!她答应他不会逃,但是却用他的手把剑刺进了自己的胸膛!他不要她死,她死了,他的恨要去哪里,他的爱又要去哪里?!
又听到一声悲怆大喊的清俊面容看不到城楼上发生的一切,却握紧拳头,这一声大喊像是验证了最不愿发生的事,他的心都快碎了!他说过不准她再晕倒的,她说了她不会死的,她竟把剑刺向了自己!闭上浓郁琥珀眼,遮住漫涌上来的心痛迷雾,她笑着说带她回去,他还有好多话要问她,他还未娶她,她怎能就这样离去?!他还没有回答,他要她,而不是左州!
荻骥睁开湿润眼睛,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攻城!”目光冷冽向前,充满了哀恨与绝然,他要带她回去!
得令的传令兵立即点燃早已准备好的信号弹,只见闪闪发光的烟花一窜一窜升向半空,紧接着在西、南、北三个方向也升起了同样的灿烂烟花,顿时人声鼎沸,攻城序幕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