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他来了(1 / 1)
欢庆又在王宫里住了几日,感觉回来了一些精神,便慢慢开始走下地,偶尔也在院子里踱步。
景乐日前来见过她,立储大典过后,他俨然是个小大人的模样,仿佛是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她本想伸出手去拍他的脑袋,喊一声“团子”。却觉得这样似乎不大好,也只得把这份心情收拢了,对着他淡淡的笑。
他还是叫她欢庆姐姐,友好而亲切,却明显眉宇间多了些疲惫。欢庆本不忍他这样年纪的孩子被压着推着往前走,奈何他是宋王的儿子,也不好多言。
宋王这次亲征,将后方的国事七七八八都交给周德与太子了。他每日里除了学习功课,还要跟着周德似懂非懂地学习国事政事,想来宋王临走前也定是与他有过一番谈话指导,景乐言语间谈及他的宋王爹爹,没有起初那般疏离冷淡了。
挺好的,一切都挺好。
她在院子里踱了几步,觉得有些累,让侍女搬出个木墩来,在花丛边坐下了。
“姑娘这几日,可是好看些了。”侍女见她精神头不错,微笑道:“等宋王回来的时候,姑娘该好了。”
“借你吉言,我肯定会好的。”欢庆笑笑,指着花丛里一丛生得艳丽的花道:“那是什么花?你认得么?”
“那是紫薇花,奴婢家乡管她叫做百日红,百日之后便落了。”
“紫薇花……”欢庆轻声重复,蓦地想起那句——“你还记得大明湖边的夏雨荷吗?”她嘴角抽了抽,这会要是手边有纸笔,她大概会把这句话写下来寄给梁牧。
都多久了?!
他在作死啊?!
为什么还不来?!
真生气了啊?!
这么一想,就有些气血翻涌,她眼前黑了黑,深吸了口气。
“姑娘不舒服了?”
“回去吧,外面阳光晃眼。”欢庆由侍女扶着起身,刚走了两步,就听到有侍女前来传报:“吕姑娘,夏侯夫人来了。”
“夏侯夫人?”她皱起眉,那货不是病着么?据说还是越来越严重?呵,这宋王才走了几天,就忍不住了。“那就不用进屋了,就在这里等她来吧。”
没多会,夏侯妡姬就由两个侍女扶着,慢慢从月洞门不远处走来。
那可真叫一个走得“快”啊!
欢庆眼见她走一走又停一停,差点要怀疑这条路是不是有毒?要真是病成那般模样了,干脆在房里待着得了,难不成她故意趁着还剩一口气,存着心思死在这里嫁祸给自己?那这生意可真不是赔本级别,是脑残级别。
眼看她要走到面前,又远远还没有到,欢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算了,还是先进屋吧,病成那样走到咱们这院子,恐怕还得个把时辰呢。”说完,就直接进了屋。
旁边两个侍女听了欢庆的话,忍不住想笑,又见到夏侯妡姬离得并不远,只得捂着嘴跟着欢庆一道进屋。
进屋坐下后,夏侯妡姬的行进速度似乎快了点,约莫一炷香时间光景就到了门口。欢庆见状站起身,对她福了一礼,“民女见过夏侯夫人。”
夏侯妡姬虚弱地咳了一声,低眉顺目,轻轻道:“妹妹可不敢承姐姐这般大礼,如今姐姐福上加福,已不是昔日的身份了,可别还这般行礼,可折煞妹妹了。”
“民女不知如何回答夫人,刚来的时候民女就已说过,并不是宋王的夫人。更何况,民女已有婚约,还请夫人不要再这样称呼我,这实在是折煞民女了。本身也就是个小老百姓,再一折煞,魂魄都全不了。”
“你……你有婚约?”
“当然,夫人不知么?”欢庆浅笑。
“你……”夏侯妡姬顺了顺气,一时间说不出什么。倒是她身侧一个婆子接话道:“既然这位姑娘身有婚约也不是宋王大夫人,那为何还要住在这栎城王宫?莫不是,这婚约是与宋王的罢?”
“我瞧着这位婆婆脑袋有点大,想法还挺多。”欢庆笑道:“民女只是宋王的客人,这件事难道不是大家都知道么?”她转头问身侧的侍女,“你们来说说,我为什么有了婚约还要住在这里?”
左侧侍女福礼道:“回夫人,吕姑娘是大王请来的客人,命奴婢好心服侍。”
那婆子便是芝姑姑,她闻言又道:“既是如此,姑娘又为何与宋王大公子……哦,与太子走得这般近?”
“这位婆婆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呢,后宫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您眼睛。”她看着那婆子神色有些尴尬,继而道:“民女长得像宋王大夫人谁都知道吧?太子幼年丧母非常思念母亲也是人之常情吧?宋王邀民女前来小住几日,有什么奇怪?”
“丧母?”妡姬的声音一下子高了。
欢庆依然表情恬淡:“夫人不知道么?”
“如……如何丧母?姐姐,姐姐她怎么会……”妡姬一脸的不可置信,连带她身侧的芝姑姑也是惊诧到了。
“这事难道不是夫人最清楚么?”
“你什么意思!”妡姬激动道,“姐姐的死与我有何关系!”
“怎么敢,我没说大夫人的死与夫人有关。只是大夫人与夫人都是宫里住着的人,都是宋王的女人,听夫人语气,平日里也是姐姐妹妹相称的,想必关系肯定不错。既然如此,大夫人还在不在人世,难道夫人您竟是一点也不知道么?”
妡姬有些心虚,不敢去看欢庆清明透亮的眼睛,“大,大王只告诉妾,姐姐出走了。我,我又如何知道,她,她竟是死了。”话音落下,她竟煞有介事地哭起来,“我……与姐姐情同姐妹,突知噩耗……”
欢庆安静地看着她一哭相,实在觉得乏味。
“夫人,伤了身子可不好。”芝姑姑担忧道,又用余光瞥了瞥淡定的欢庆,“您这身子可在经不起了。”
真没完了?!
欢庆深吸了口气,心里想着怎么把这对影后给赶紧送走,正要说话,门口传来声音。
“吕姑娘。”
是周德。他走到门边,大概是没有料到夏侯妡姬也在,略显诧异地对妡姬行了一礼,“下官见过夫人,不知夫人也在此,唐突了。”
夏侯妡姬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回礼道:“丞相大人。”
“呃……吕姑娘。”
“丞相大人找我什么事呀?”欢庆非常欢迎这个能够打断夏侯妡姬的人,十分热情对他笑,“什么事都行啊!”
周德嘴角抽了抽,冷静道:“是这样的。主公出征之前有交代,若是他不在宫中,而姑娘有家人前来接回,便让下官安排招待……”
“梁牧来了?!”欢庆激动得打断了他的话头。
周德看到她的眉飞色舞有些尴尬,“是。梁大当家来了。”
“在哪在哪?”
话音落下,门口出现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君子,嘴角带着略显冷意的浅笑,眼神里却是无边的温和,“现在才知道找人?”
欢庆对他一向没什么“羞耻心”,眼见自己思念多日的人就在面前,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就咧着灿烂的笑容跑了两部,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冲得后退一步,“嗷,牧爷!你怎么才来啊!”
梁牧搂住她,笑起来,“回了趟家,发现好像把你落下了,就来随便找找。”
对这两人的对话十分无语,周德眉头也抽了抽,一时间站在一旁,实在是不知道说啥。连带一旁惊愣住的妡姬和芝姑姑,也是一脸的无语。
欢庆欢喜过甚,原本身子就没恢复好,这一开心又一跑一跳的,有些脱力。她本还想多说几句话,但只觉得头有些晕眩,是以抱着梁牧的两只手便脱了力,放开来,腿也有些软。
梁牧立时将她圈在怀里,“怎么了?”
侍女道:“吕姑娘近日身体十分弱,太医说是伤了元气,正养着。”
“你怎么回事?”脸上的开心瞬间又被微恼的担忧占据了,他二话不说抱起欢庆往里屋走,“丞相大人失礼了,能否……”
“梁当家的客气了。”周德连忙吩咐侍女,“还不快去叫太医来!”
一旁妡姬见状,适时道:“既然姑娘有病在身,妡姬不便多留。丞相,大王的客人便交给您了,妡姬先走一步。”
“恭送夫人。”
太医认真给欢庆检查了一遍,还是原来的毛病,只不过今日情绪波动,气血翻涌,才导致脱了力,别的大碍是没有的。听闻这个诊断结果,周德也算是松了口气,觉着以梁牧的作风是不大可能跟着他去什么别苑住的,也就关切了几句便告辞了。
梁牧默然坐在床边,神情十分凝重。
他在来这里之前,回去了一趟牧吟山庄,把提心吊胆了许久的一干人安抚了一道。又仔细问了修衣关于欢庆的病情,也将那位老郎中的话转达了。
这会看着欢庆的情状,怕是那个“她”已经走了,从前两股力相冲,虽说是矛盾地斗争却也同时共同支撑着这具身体。如今骤然走了一个,自然会有元气大伤的情形发生。但倘若任由这般斗争下去,又难保不会玉石同焚。
他思虑了很久,也没有想出可靠的办法,而现在欢庆已然替他决定了。
也好,起码她能留下来在他身边了。只要她还在,他便是倾自己所有的力量,也会把她养回去的。
“你在想谁?竟然我叫你好多声都听不到!”
梁牧回神,见她已然醒转,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只是嘴唇有些发白发紫,眼波不似从前那般灵动,不禁伸手抚上她面颊:“在想你,你总是不听我的话。”
“我哪有不听?不是都好了嘛。”她讨好地笑着,起身窝到了他怀里,“你这么久才来,我还以为你真忘了呢……”
“倒是想忘。”
她在他腰上揪了一把。
“但是到哪儿都有人提醒我,关于你。”
“哦?谁啊?”
“这儿的掌柜,那儿的掌柜,小方,小圆,樊余,林合斐,修衣……”他淡淡数着,每个名字都牵起了欢庆的思念,她真是离开太久了,该回了。“还有走在路上,路边的茅草,树林里的树叶……”
“等等,这些玩意儿怎么提醒你关于我的?”
梁牧笑了笑,抱紧她,“我也想问它们。”
“幸亏我以前的……学堂老师教得好,不然连你说点甜言蜜语我都听不懂。”
“哦?你还上过学堂?”
“那是当然了,放到了今天,我也算半个才女了。”欢庆分外得意。
梁牧笑得开心:“是了,半个才女,要是能认得字,就是整个才女了。”
跟他逗了一会,天南地北地扯东扯西,欢庆很快又睡着了。像之前从苦役营出来后在客栈里那样,一边说着话一边呢喃着,静静地进入梦乡。她还抱着他,梁牧不想太惊动她,就任由她抱着,顺势与她一道躺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