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亭中偶遇(1 / 1)
夏侯妡姬从欢庆处回来后,脸上却只能剩下一个大写的“懵”,连一向看起来非常镇定的芝姑姑也十分茫然。
她原本以为曹云婵不过是欲擒故纵,也无非是想引起宋王的兴趣,可今日里那什么大当家的都出现了,宋王决计不是这样大度的人。那便是说,她确实不是曹云婵,她曾说自己叫什么来着?
妡姬想了想,欢庆?
姑且就是欢庆吧。既然这劳什子的欢庆并不是曹云婵,那她安的什么心要来栎城王宫?又为何要与张景乐这般交好?张景乐在短短几天内就被宋王立为太子,毫无预兆,连她也被吓了一跳,这件事与那欢庆到底有何联系?
想不明白了。
“芝姑姑,你说她到底是什么人?”
“奴婢以为,她……或许是大夫人的内亲?”
“哦?所以她是来帮,帮那个女人复仇的?”
“否则,现在的太子又是如何坐上太子之位的?”芝姑姑这么一想,就觉得通了,又恢复了之前的镇静,“可惜她有那什么大当家,奴婢瞧着他们二人许是夫妻了,定然无法一直在王宫里,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
夏侯妡姬笑了笑,“芝姑姑说的是。”
翌日,欢庆醒得很晚。
有梁牧在身边,总是觉得特别安心,一安心就睡得安稳。接近日上三竿了,她还沉沉闭着眼,嘴角有浅浅的上扬,仿佛是梦到了美好的事情。
梁牧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轻声对门喊道:“进来吧,轻一些。”
门口的侍女等了快一个上午也没见屋里头有动静,又不敢怠慢宋王交待过的事情,只得干巴巴等着,如今梁牧这一句话可算是解救了。
“去取些米粥来。”
“是,公子。”侍女轻声应了,又道:“一个多时辰前,夏侯夫人来过了。是否等吕小姐醒了后,跟夫人说一声,前去……”
“除了米粥的事之外,别的任何事都不必管。”
侍女一愣,还是依言退下了。
心中着实觉得这一对人奇奇怪怪,且不说这个行为诡异的吕小姐,平日里说话做事总是没有什么章法,也不大喜欢人伺候她,又是来去无踪,院子里总也找不到人。这过了这些日子,又来了一个差不多奇怪的公子,除了长相俊俏之外,看不出任何别的,昨日才来,说不上几句话便睡在这屋里了,也不怕人说闲话……
梁牧见侍女走远了,单手撑着脑袋,侧躺着看欢庆。
他笑容淡淡,眼睛一动不动看着还睡着的人。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
睡着的某人稍稍动了动眼珠子。
又一炷香时间过去了。
睡着的某人眼珠子转了几圈,轻微地别过头。
又一炷香……
她终于忍不住嘻嘻笑着扑到了梁牧怀里,“你故意的!”
“醒了还装睡,不饿么?”他抱住她。
“好久没这么好好睡一觉了,睡饱了!不饿!”
“起来吧,梳洗一下,该吃东西了。”
欢庆听话地起床,洗了脸又漱口,看着梁牧习以为常地把侍女端来的米粥放到桌上,给她盛好一碗,又给自己盛好一碗。恍然觉得这是他做了许久的事情似的,他们好像在一起很久很久,可真要扳指细算时间,也不过是这两年。
平静而恬淡的生活里,夹着惊涛骇浪,却依然云淡风轻地过着每一天。
她突地想起苦役营里那个说还不知道该怎么救她的梁牧,一身的邋里邋遢,她那时是觉得都是因为她,他才会那样狼狈的。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他不过穿得邋遢罢了,脸上的表情眼里的心情,跟如今并没有多大的不同。
嗯,这气场甚合她心。
欢庆满意地笑了,走到梁牧身边踮起脚吧唧亲了他一口,开心笑着坐下了,“牧爷辛苦了!”
她一向这样心血来潮。
惊了个站在一旁的侍女,梁牧坦然地也坐下,“别喝快了,到时又积食闹腾。”
侍女心情复杂地在旁边看着这一对人一边说话一边吃东西,两个人话不算多,但你来我往得莫名让人觉得十分和谐。吃完后,又相携出去逛花园,丝毫没有将她说的“夏侯夫人来过”这件事放在心上。
哦,那位公子压根就没提起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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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庆挽着梁牧走在后花园,觉得这后花园的景色跟以往也不大一样了,特别好看。
“牧爷,小方小圆呢?你把她们放哪儿了?”
“都在山庄了,就等着你回去。”
“那樊爷这回没跟着你来啊?”
“来了,在驿馆。”
“你不给他说说,你昨晚没回去么?”
梁牧笑笑:“这点眼力劲,樊爷该是有的。”
“什么眼力劲啊,昨天!我们俩是清白的!”欢庆脸红红的,掷地有声道:“就是盖被子纯聊天,什么都没做!”
梁牧扶着她的腰,“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待你病好,便如你所愿,做点什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欢庆跳起来,“你别自己想做点什么,非赖在我身上,好像是我求你似的!”
他笑得奸诈,“好,那就是我想做什么。”
“干嘛承认这么快,逗两句嘴都逗不起来!”欢庆嘟着嘴。
“该治治你了,我可不想以后我的孩子都跟着你一个德行。”梁牧轻轻一敲她的头,“也得有个沉静点的老大,好管得住小的。”
“你当我是猪吗?能生那么多?还大的小的,想得可真远!”
“也是,若是多生孩子,苦的是我。”
“什么?多生孩子苦的是你?”欢庆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孩子从你肚子里出来么?什么叫苦的是你?”
梁牧坦然道:“生一个,便要吃十个月的素斋,如何苦得不是我?”
“你这人!”她一边笑着一边打他。
梁牧感觉她落到他身上的力道,比以往笑闹的时候要轻了许多,心中难免还是忧虑。但好在今日看她,脸色倒是比昨日好看了一些,也不禁略略松气。他本计划着带她早日回去山庄,如今看来还是在这王宫里再养几天,路途长远又行车颠簸,他不想她再受苦。
笑闹着,两人走到了亭子。
欢庆觉得有些累了,就坐下了,没一会,见到不远处夏侯妡姬由那个芝姑姑陪着,慢慢朝他们这里走来。
真是躲不过啊。
梁牧见她神色不大好看,望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人,轻声道:“不喜欢她们?”
“这不是很明显么?”欢庆瘪着嘴,“我喜欢你啊,怎么会喜欢她们。”
他轻笑,“那我们走开便是了。”
“躲不过,人家就是故意来找我们的。”欢庆见两人快走到了,立刻压低了声音,快速道:“人物介绍啊,宋王的小妾和她身边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婆子吧。据我所知,曹云婵的死跟她们脱不了关系,反正俩都不是好东西。”
“哦,要替那位已故的大夫人出气?”
“跟这种老婆子和小婆子组合有什么气好出?我才懒得搭理她们,她的夫君没我的帅,她儿子以后也肯定没我儿子好看。哎哟我的天,我跟她比什么啊?”仿佛是梁牧的错似的,她瞪了一眼他,“总之,不待见她们就是了!”
“好。”梁牧十分配合地应声,心头一阵好笑。
眼见她收起了方才又严肃又滑稽的神色,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端正地做好,眼神不经意地瞥向毫不相关的远处,仿佛十分漫不经心。待那两人走进了亭子,她才恍然地起身,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福礼道:“民女见过夫人。”
梁牧心里忍着笑意,也随了礼,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夏侯妡姬今日才看清这位昨日匆匆一瞥的公子,心中有一阵讶异,他倒真是个极俊俏的公子。虽是一句话没说,瞧着风度翩翩的模样,想必是姑娘家们心中百般倾慕却又不敢正面多言的人物。她这么一想,不禁脸上有些发热,又到底是宋王的女人,很快便掩住了神色。
心中却有了计较。
从前她嫉妒的是曹云婵,明明不像她这样善歌舞,不过是个摆不上台面的村妇,竟是宋王的正妻。虽说还没有封为王后,只是以大夫人的正妻身份摆在王宫里,但也让她觉得很不服气了。好容易把那个蠢女人斗下去了,如今又来个与她极为相似的女人。
且不说把那张景乐给捧上了太子之位,却不料她竟不是曹云婵,如今竟还有这样一位公子陪在身侧……怎么世界上的好事总是让别人占了去!
于是,夏侯妡姬的脸色难看了些,冷冷道:“不必多礼。”她看了一眼闲适的梁牧,“不知这位公子是……”
“哦,我夫君。”
夏侯妡姬一震,回头看了一眼同样脸色不大好的芝姑姑。这女人若真的依她们猜测是曹云婵的内亲……曹云婵怎么会有这样不知规矩的内亲?!到底是村妇的内亲,真是恬不知耻!
“吕姑娘,原是已有婚嫁了。”
“夫人,恕某冒犯。既是已有婚嫁之人,怕是夫人称呼‘姑娘’甚为不妥。在下姓梁。”
梁牧虽说没什么官,但气势上是一点也不输给有权有势之人的,这文绉绉的句子欢庆说不出,但梁牧是张口即来,听得欢庆心头一阵暖融融。
“哦?梁公子?不知……梁公子是何方高士?”
“士不敢当,不过是有些小生意罢了。”
欢庆在心里默默给梁牧点了个赞,决定自己闭嘴。论装逼,她都是跟梁老师学的。
“小生意?怕是梁公子太过谦虚了,若是一般小生意也能进得这栎城王宫,那宋王也……”
“也太仁德亲民了?”梁牧接道,半句话把夏侯妡姬给噎住了。见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继续道:“此番宋王出征大伐韩王,乃天下民心所向,宋王能够终结乱世,终得一统,实为千秋大业。”
这几句话捧得夏侯妡姬跟自己脸上也贴了金似的,非常开心。
梁牧又道:“是以,梁某就以一些小生意助宋王一臂之力,也算是小民一些心意。”
夏侯妡姬道:“哦?小生意也能助得大王取胜么?”她语气明显有些傲然起来,“梁公子不如直说罢。”
“哦,也不过是些兵器粮草,不值一提。”
饶是夏侯妡姬再蠢,也不会蠢到忽视兵器粮草对军队的作用。先前有很长一段时间,宋王身在栎城,看似蛰伏待机,其实不过是为粮草所困。她多少有些知道。如今这梁公子张口便是兵器粮草助宋王,无怪宋王将他和这女人奉为上宾。
一时间脑袋里纷纷乱,便说不出话来。
芝姑姑见妡姬窘迫,适时道:“原是大王的贵客,奴婢有礼了。”
梁牧笑道:“这位婆婆原不必这样多礼,您看着也是位老人,梁某不过是晚辈,不敢承礼。您身居高位,问清了身份,再有所为,自是应当。”
一句话说得那什么芝姑姑也是气结,这又是说她老,又暗讽她一个奴婢不知礼数的,可真是一箭双雕。
欢庆看得舒坦听得乐呵,不禁上前一步抱住梁牧胳膊,正要说话,却听得一声稚气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