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 23 章(1 / 1)
瑞士之行结束后我们没有直接回京城,而是从魔都转机去了楼城。
我手机里最后一次离开楼城的截图还在呢,当初信誓旦旦地说再也不会回来了,没想到短短的一年就打脸。
《祈安》第四部分要写江南景致,就当是采风,我安慰自己。
我从小在楼城长大,兰镇却是第一次来。因着徐暮远之前的描述,只觉得一砖一瓦都有熟悉的感觉。
小姨和表舅们早就搬离了景区,陈宅也成了景区的一部分,徐暮远隔着窗户看小时候住过的屋子,转头对我笑道:“回到故乡却变成游客,好不好笑。”
徐暮远带着我往巷子深处走,从一个枯朽了一半的老木门进去,穿过长满荒草的庭院,来到一间小屋前。
“陈老头!”徐暮远冲里面喊。
劈头一个石砚砸过来,里面的声音苍老却有力:“出去一趟回来,师傅都不会叫了?”
徐暮远刚接住,陈老头佝偻着背出来,喜悦溢于言表,偏偏要作出吹胡子瞪眼的架势,好不滑稽。
徐暮远迎上去扶他回屋,我跟在后面进去。陈老头年岁已高,徐暮远扶他回里屋躺下,我便在外面等着。
外屋是间书房,简易的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书桌后的墙面上挂了张墨还未沥干的山水图,另一半墙面被书架占据,书架上都是些字迹不清泛黄的老书,仔细分辨,大部分都是史书。我走过去拿起唯一翻开的一本,合上一看,封面上赫然写着《品花宝鉴》,我哭笑不得地放回去。
里屋传来陈老头的呵斥:“看一眼就走?看一眼就走你回来干什么?我现在收新徒弟了,不稀得你回来看一眼!”
“您轻点,我朋友还在外面哪!”徐暮远央求。
陈老头“哼哼”两声,屋里的声音又低下去。
过了好一会徐暮远出来,看我正在端详墙上的字画,回头冲里屋喊:“师傅我用一下你的纸笔!”
陈老头粗着嗓子回答:“不给你用!那是我新徒弟的!”
徐暮远一时兴起,并不理会他,径自铺开对联纸。提笔蘸墨,思索了一会,写道:
春风十里how比你落雪满堤why提他
落了款退两步打量一番,骄傲地“啧啧”两声。
陈老头喊:“写了什么?拿进来让我看看,是不是教你的都忘了!”
“不给。”徐暮远笑道。
陈老头又开始叫骂,我无奈,只好代他提着对联进里屋。
陈老头躺在床上,侧过身子看了一眼,半晌后又转回去,评价道:“好好的联,搞什么洋文,狗屁不通。”
晚上我和徐暮远漫步在兰泉边,景区如今不过年也搭台唱戏,游客提着相机在下面拍照,闪光灯一片。
徐暮远感慨,当初答应要回来的人,就算真的回来了,也会被此番情景吓跑吧。
我问徐暮远:“你妈之后真的一次也没有回来看过你吗?”
徐暮远摇头:“不仅是我妈,阿临也是。”
7月份的兰镇,兰溪边一片烟霞,芳草萋萋。七岁的徐暮远背着书包,最后一次跟在迟临后面回家。
暑假就要开始,可迟临最近总是闷闷不乐。徐暮远像以往一样叽叽喳喳地绕着他转,他也充耳不闻,视若不见。
徐暮远以为他不喜欢自己这么闹腾,在他面前就收敛了一点。
有一次徐暮远在兰溪边和邻居的孩子捕蝉,不经意地回望,竟看到迟临静静站在陈宅的门边上看自己,眼眶通红。徐暮远一回头,他尴尬地转移视线。
徐暮远丢下网子跑到他跟前,仔细瞧他的表情,问:“阿临你怎么了?”
迟临不自在地垂下双眼:“没怎么。”
徐暮远捏着拳头不知道怎么办,只好伸手去摸摸他的。
迟临反握住他的手,说:“走吧。”
“去哪?”徐暮远疑惑地跟上他。
“去……一个地方。”
徐暮远被迟临带到一颗梧桐树下。兰镇多柳树和香樟,这样遮天蔽日的梧桐很少见。
迟临躺在树荫下的草地上,炽热的阳光穿透树梢洒在他脸上,徐暮远坐在一旁等他说话,却看到阳光下他的脸渐渐变红,睫毛一动不动,显然是睡着了。
迟临再醒来时夕阳正缓缓沉下,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蝉鸣声渐弱,空气里有种奇妙的安静。
徐暮远就那样傻傻地坐在一旁,守在这片静谧里。
迟临上前拥住他小小的背影,说:“我就要走了。”
迟临的父亲在京城已经基本上扎稳根基,几代人的纠葛也已厘清。完成了一学期的学业,林盈打算立即带迟临回京。
徐暮远不哭也不闹,只是不再跟在迟临后头问东问西,迟临想趁着最后几天和他待在一起,他跟他生气,话也不肯和他说。
迟临和林盈走的那一天,一家人在外面相送,徐暮远拗在屋子里不肯出来。
迟临征求地看了母亲一眼,林盈拍拍他的肩膀:“去吧,晚点没关系的。”
徐暮远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旁写字。迟临笑着凑上去:“写作业哪?”
徐暮远缩着肩膀避开他:“唔。”
迟临把林盈准备的游戏机递给他:“给你。”
徐暮远手藏到背后,撅着嘴说:“不要。”
“哎。”迟临叹一口气,“不要就算了,我妈给的,我也觉得不适合你。”
迟临又问:“我要走了,你舍不舍得我?”
徐暮远不吭声,但眼眶已经红了。
迟临也是眼睛发热,摸了摸他的脑袋说:“我走了啊。你要听外婆的话。”
才走到门口,徐暮远飞快扑过来从后面抱住他,额头抵在迟临背上,抽噎不止:“阿临,你别……别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迟临亦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离别,声音梗塞:“哥哥马上就会回来看你,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离别的确要早早的做好,也许相遇的那一天,就应该开始筹划这结局,才不会像被命运玩弄了一般。徐暮远扑在外婆怀里,看着乌篷船载着满天星辉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