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21章(1 / 1)
第二天张欣醒过来时就剩自己一人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楼板,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屋外老爷子逗二宝玩耍的声音不时传进屋来,张欣起床,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大爷。”
“醒啦?来,洗洗,吃早饭。”老爷子眯着眼睛对张欣笑了笑。
张欣径直走到二宝跟前,弯腰抱住二宝,额头抵在二宝额头上,二宝望着张欣柔软的宠溺眼神咧着嘴笑,口水从嘴角流了出来。
“苏苏好不好?”
“苏苏好——”
“嗯,二宝也好。”
张欣紧紧抱着二宝,下巴轻轻磕在二宝破旧的棉袄上,眯瞪着眼竭力忍着眼里的泪水,老爷子摇摇头转身去了厨房。
冬天的太阳晒得张欣有些迷糊,坐在二庆家的院子里一整个上午没有去出工,老爷子就陪张欣说了一上午的话。从二庆小时候没了娘说起,说到二十多岁救了落水的春兰于是娶回家当了老婆,又说到后来生了二宝之后生活倒有些模样了,二宝却突然发病变成了现如今这般模样,再说到后来春兰离开了他们爷三,一直到现在,二庆小时候是个很调皮的孩子,大了之后却再没见他怎么开怀过,有时候几个大老爷们一块喝酒,喝多了他就一个人闷在房里哭。
老爷子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最后对张欣说:“人这辈子,有些苦处,只有自己咽,你能跟谁说去,谁能听得懂?欣欣啊,你还年轻,今后那么长的路,你是见过世面的,比庆强许多,将来肯定会好的,你可要好好的啊。”
“嗯!”张欣郑重地点头。
二庆中午回了一趟家,带回来几个白面馒头,说是上午队里伐树,村里几个壮劳力都去了,累了一上午,就换回来这几个馒头。
二庆敞着棉袄,进了家就咕咚了几口凉开水,身上的旧老布棉袄有几处被山上的树杈给刮漏了缝,里面的棉絮探了出来。张欣眼尖,走过去帮他把棉袄脱下来,说:“二哥去把你们家针线拿来,我给你补补。”
“你还会这个?”二庆有些不相信地笑问。
“去拿来,我给你补补。”张欣不理会,拿了棉袄走回院子里太阳刚好晒得很好的角落里坐下。
张欣倒没有想其他,认认真真缝补着衣服上的口子,一针一线,针脚整整齐齐,密不透风。老爷子从厨房出来看到这场景,突然笑着说了句:“欣欣要是个姑娘,就嫁给庆了。”
一句话惹得张欣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就低着的头更低了。
二庆撂下一句“父你瞎说甚么,谁稀罕娶这么个爱哭鬼!”就回了屋。
张欣一听到说自己爱哭鬼,连忙抬头想顶回去,却没看见人,只得怏怏继续低头缝手里的衣服。
吃午饭的时候二庆叫张欣下午一起去出工,老在家待着不好,张欣欣然答应。
上了村西的张家冲,吴队长刚好在那里当监工,二庆和其他几个年轻壮劳力在那里伐树,吴队长老远看到张欣,皮笑肉不笑地上来搭讪:“年底了也没什么活了,小张还来这干吗?”
二庆接话:“带他来拣菇子。”
吴队长噢了一声,走远。
张欣问:“啥叫菇子?”
“茅草菇,这时候山上正长着,满山都是,你每棵松树下找找,白色的,跟石头长一样。”
“那我去找找。”
“嗯,记得是白色,别色的不能吃。”
“哎。”
张家冲向着阴,两侧的山都比这儿高,刚好在中间形成一条凹进去的山脊,潮湿的地气极有利于各种野生蘑菇的生长。张欣离开伐树的人群,朝凹里走去,阴冷的山风吹得自己直打哆嗦。
果然在一颗松树的脚下发现了冒出来的白色茅草菇,地上铺满了枯萎的褐色松针,白色的茅草菇相当便于辨认,张欣兴致勃勃地弯腰扒开松针,才发现这里竟然生长了一大片,冒出来的那个大的几乎都不像是蘑菇,而是更像一块白色的石头块。
张欣乐呵呵地把它们全都采摘起来,放在鼻子底下闻,新鲜的茅草菇清香夹杂着泥土的湿气,自己仿佛都已经闻到了从前在自家厨房里刚出锅的蘑菇肉片汤的味道。咽了咽口水,出门时也没带个袋什么的,于是只能将他们放在地上拢在一起,四周捡起许多小石块围成个圈,即使走远了回头也能看到这一堆茅草菇。
张欣渐渐发现了其中的一些奥妙,越是松针铺得厚的地方茅草菇就越多,有些茅草菇已经长成比两个手掌完全撑开都还要大,轻轻一碰便碎了,这些是不是就是这个山野丛林里的茅草菇精了,张欣一边把碰碎了的茅草菇埋在树根下一边嘴里念叨着:各路神仙恕罪,小人只是采些回家垫垫肚子……
然而张欣越往里走便发现越是黑暗,抬头一看净是高耸的树木,这些已经不是松树了,木然发觉自己好像已经偏离了张家冲,因为四下里张望竟然全部是这些叫不上名字的树木。迷路了,张欣被自己意识到的问题吓了一跳,赶紧沿原路返回,心想幸好一路走过来都有一些石子围着采好的茅草菇做了记号。
但是越往回走越是觉得不对劲,不仅没有看到一处自己用石子围起来的圈,而且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松树了,地上铺得也不再是松针,而是许许多多腐败的暗黑色的树叶。
糟糕!
张欣有些眩晕,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自己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迷失在丛林里面,况且是在这片看起来并不是很高的山坡里。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张欣懊恼地低着头乱走一气,反正怎么走都是在这片山里,看不到一点儿玄机所在,却蓦地发现,自己走到一座坟跟前。
左右张望,四周并没有别家的坟,仅这一座,在半山脊上望着对面的郁郁青山,显得格外孤寂。
张欣并不害怕,走近仔细看了看,坟头不旧,墓碑跟前的地上有烧过草纸的痕迹,被雨水冲刷得混进了泥土里,左右两侧长着齐腰深的杂草,坟并不高大,看起来估计也就是一般老百姓家的老人埋葬在这里。
张欣扒开墓碑旁边的草丛,仔细辨认刻在墓碑上的字,几个大字是“陈氏慈母月桂之墓”,左下侧一行小字是“儿国强泣立,辛卯年秋季月”,张欣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等等,国强,张国强,二哥,对,她是二哥的母亲!
张欣有些兴奋地抚摸着墓碑,终于在迷路之后还能找到一个起码还和自己有一点点关联的人,虽然这个人已经不在了。
“阿姨——哦不不,大妈,不对,大娘——”张欣不知道应该喊睡在这里的人叫什么,索性说道:“我跟二哥也算得上亲弟兄了,我就随他喊您一声娘吧,娘——”
张欣喊完一声娘却又突然想起了自己刚刚逝去的母亲,悲从中来,仿佛埋在这里的人就是自己的母亲一样。
“妈——”张欣跪在地上抱着墓碑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