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天,曾经走过的路,我愿再次走(1 / 1)
待到来年花开雪飘,熟悉的味道,你可还在等待品味回忆的人儿,如若还在——老板,给我来一碗面条,我要没变的味道。
面馆老板的坚持,安慰不了田泽忧伤与惆怅的心灵,在人生凄凉时,一晚热面,化作一缕暖暖的安慰与祝福。
曾经,吃饭就是吃饭,田泽不曾去多想,如今回首细细品味,这不是简简单单的坚持,是一份原则,是内心的守望。
人离开了,可心还在,不就是在说自己吗?
曲尽人终离去,田泽对面馆老板不需要言语的感激一笑,转身去往下一处回忆的地方。
“这人吃得真干净。”桌面空荡荡的碗筷,服务员收起时,好奇的感叹。这个年代,有多少年轻人会这样。
“回忆,肯定要全部带走了。”老板看着田泽转身的背影,笑了笑,扔下一句服务员似懂不懂的话,忙了起来。繁忙中,他体会生活的充实,品味人生的美妙。
两座相邻不远的桥梁,各自链接了城市的两岸,不知多少年,经历多少风吹雨打,依然踏实坚强,屹立在人们脚下。站在地理位置略高的桥中间,透过脚下水泥板间的间隙,入眼浑浊的河水,田泽心中有些害怕。如同六年前第一次走过这一座桥,或是六年来陪伴苏茹每一次匆匆走过,那一缕害怕诱导的担忧,没有丝毫减少。简简单单的护栏,似人往其身上稍微倚靠,就会倒塌般破旧不堪。
六年来,田泽第一次双手趴伏在护栏上,弯下身子,目光所到之处,是岁月更年迈的桥。那入眼年迈的桥,两旁护栏不知何时已经折掉,代替它的,是稀稀落落的铁架子。两边桥头立起比人高的木板,已然准备翻修,或者是拆掉,建一座新桥。心中情自深深叹息,再过几年,或许在这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地方越来越少,直到没有一处勾起回忆的地方。再见时,如路人那般陌生,不相识。
撑起身子,向着不知何时而修,如今在岁月中陪伴人们多久的桥梁走去。站在这一处桥头,清晰的将破旧的桥梁收入眼里,存于心中,与记忆中的它完美结合。在不久之后,这一栋桥梁,可能不复存在,就算存在,已改变初始的模样。除了名字还是那名字,身上还有什么留下呢?
“年久失修,危险桥梁,禁止行人车辆。”红红的大字清晰的写在木板上,似在提醒人们,太多太多血淋淋的教训,千万不要以身犯险。
看着桥上摆着的几处小摊,来来往往的人群,田泽身子笨拙的穿过锈迹斑斑的铁架,缓缓地似在等待什么,一步一步,从桥面上走过。庆幸走到桥的那头,还相安无事,人们对此习惯如常,对田泽而言,出了事,未必是坏事。
本就坏了,何必再牵挂呢?岁月淘汰了破旧的桥梁,如同一份爱情,淘汰了他。触景伤情,触物思乡,能放下这桥梁,却无法淡忘心中给他痛与伤的人。
沿着河边那一排长长,稀稀落落栽种柳树的人行道,田泽要去的地方,还有一座桥。那一座桥,是一座吊桥,比之汉龍桥早些许年头。六年前听朋友说,走在上面,晃得厉害。
田泽没有走过,桥的另一边在哪,没去过,不曾走过,尤其是没有陪苏茹走过,是无法弥补的遗憾。回头望了一眼刚刚走过,即将谢幕的桥梁,田泽不知道,那一处吊桥,是否还存在。
焦虑莫名其妙的涌上心头,田泽加快了步伐,他很想很想知道,那一座吊桥,可还存在。
遗憾,注定要遗憾一生一世,到死还是遗憾,甚至是无法原谅。
站在堆满了潮湿泥土的路边,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一切,田泽内心一阵阵捏紧的绞痛。
你还在时,没有走过,想走时,你已不在。
六年来,田泽和苏茹走到如今的结局,问题最大的地方,还是自己没有珍惜。本想在这座城市,找回六年前的回忆与情感,考虑是否等待苏茹重新回到身旁,眼前消失本应存在的吊桥,无情的惊醒了他。
桥不在,如何走过,人不在,何去珍惜。桥不在,人绕道而行,人不在,谁是谁的代替。若真能代替,怎么会存在独一无二。
桥不在,桥的那头是什么地方,住着什么人,卖着什东西,也不愿绕道去看。说不定,看了之后,更遗憾。毕竟,人已不在身边,遗憾的结局,何必徒增悲伤。
人生,一步一步,即使一小步,只要走下去,背后都会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每一个脚印,何年何月何日何时,承载主人每一缕记忆。微风吹拂,狂风暴躁,雨滴抽打,一切一切,在岁月中慢慢被摧残,或者冲洗的不留一点痕迹。
有些孤独的守望,有些寂寞的寻找,有些不舍的遗忘,追求再多,终是遗憾更多。
时而走过的行人,扫过田泽站立不动的背影,心中奇怪,不知这青年为何站在空旷之处发呆。
明知有些事做了就怕后悔,却不曾用心珍惜,后悔时除了独自承受,还能怎么办呢?有因必有果,这就是报应。
“你在做什么?”时间过得很快,值得去怀念的地方,只剩下热闹却不失清净的两座远远遥望的山。似彼此,却被河流无情的阻隔,浑浊的河水,卷着泥沙,仿佛彼此间思念的朦胧泪水。田泽心里非常非常渴望,这一段路,这一份回忆,有苏茹陪伴他走过。哪怕回不到六年前,没有一丝一毫复合的可能,就给自己留一份美好的回忆,完美的结局。掏出手机,本想打个电话,不知道能说什么,发了一条短信给苏茹。
“看电视。你有什么事吗?”
“能出来陪我走走吗?”
“去哪里?”
“塔子山,玫瑰园。”
“算了吧。今天我好累,你自己去嘛。”苏茹拒绝了田泽,田泽心中也觉得自己太贪心,短暂的时间,翻过两座山,天都黑了。可是,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他,计划中,明天他要去往另一个城市,他和苏茹曾经在那里短暂的停留。去寻找,去品味,回忆中一点一滴的味道。
田泽每走一处,慢慢的回忆,细细的品味,走过曾经走过的路,不再去走,是回忆,也是诀别。
离开的那一天,是记忆中的永恒,不再重新走过,不再回来。
没有苏茹的陪伴,田泽孤独的走向山脚下,走到山顶。山顶有一座不高不矮的石塔,人们便随口将此山唤作“塔子山”。站在山脚,凝视上山下山的老老少少,那一排排攀岩而上的台阶,承载人们,去往想去的地方。
良久,田泽迈开步伐,没有踏上山上的台阶,走向一旁。他要走的,不是这条路,是另外一条。
曾经,他和苏茹上山约会玩耍,走这条路上山,走另一条路下山。此刻,他要走另外一条人们不常走,几乎荒废的路上山,走攀岩而上的台阶下山。仿佛是田泽想逆转一次时间,从尾走到头,从现在走到过去,只是过去的,始终已经过去,失去的,已然失去,无法挽回。
也许,田泽心中愿自己走到头时,回到选择这份爱时,不再爱上,让现在的自己,真正遗忘。
路边的野草乏黄,鸟儿叽叽喳喳,小树苗不知何时生根发芽,田泽一步一步走着。
站在大树小树杂乱无章生长,难得有一处小小空荡的地方,田泽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双手抚摸树干,似摸着老去的自己,似在回忆过去。脑袋中,浮现迷茫苍老的老人,浮现他坐在草地上,苏茹坐在他的怀里,紧紧相拥。
走在野草遮掩的小路上,田泽俯视城市一角,如同这漫山树林间依稀可见的坟堆,一片凄凉。多少年之后,同样凄凉的坟堆,墓碑上刻写着自己的名字,墓台上你可愿放一朵白色的玫瑰。
伫立在带着点点翻新痕迹的石塔前,田泽端详塔身,目光慢慢移动到塔顶,普通的石塔,在他的眼里,似一件精美雕刻的艺术品,难得的珍藏。在心中,一笔一划刻下它的身影,已经错过一次,不再错过。以前登塔的同学常说,在塔的第三层,能够看到整个小县城。田泽和苏茹,来来回回玩耍过好多次,一次都没有体会过。本想今日仔细看一看,塔下的铁门紧紧关闭,门栓上挂着一把毫无人情可言的紧锁。
一次,又一次,田泽处于被拒绝,被遗弃的境地,难道真是天大地大,就真没有一处地
方,容得下我吗?天大如何,地大又如何,容不下你又能怎样,你能选择什么呢?选择逃避,选择解脱,只是如何逃避,如何解脱呢?难不成选择了却生命,来结束这一切吗?田泽,你很可怜,你有这个胆量面对死亡吗?
“我没有这个胆量。”田泽伤心的感叹一声,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目光,沿着蜿蜒而下的台阶,下山而去。
没有停留,不敢停留,更不愿停留,哪怕稍微休憩的时间,也不容拥有。下一处要去的地方,是塔子山的对面——玫瑰园。
每到玫瑰花绽放的季节,一对一对的情侣,总是喜欢去那里约会,许下爱的誓言。一朵朵红艳艳的玫瑰花,如心中沸腾的一腔热血,诉说对大地的爱。花开花谢,曲终人散,大地任由玫瑰吸取精血,绽放短暂的美丽,只因永恒的大地,想记住玫瑰花短暂的风情迷人。如同每个人心中深爱的一个人,分别时恋恋不舍,重逢时流连忘返,离开时默默怀念,为了彼此心中的他(她),放弃所有。
行走在乡村小道,刚开始还有行人断断续续擦肩而过,在他们的眼里,田泽是回家的孩子,田泽的眼里,他们是自己的过客,他是这座小县城的过客。小县城不在意他的回家,他也不在乎将小县城遗忘,有他不多,无他不少。留意道路两旁稀稀落落的几户人家,房前的空地上,长满了过膝略带乏黄的杂草,新房旧房,无人居住打理,乃至于照顾它,除了感受到浓浓地凄凉,哪里像一处安身立命的家。
无家之人,看着无人之家,同病相怜,为何要相互嘲讽对方。
时间一分一秒,如同空气中感触不到的微风,一丝一缕从指尖划过。不在乎时间过去了多久,不留意久久没有行人擦肩而过,小岛上田泽一个人默默地走着。周围茂密的丛林,时不时飞鸟划过,叽叽喳喳,有欢快的歌唱,有低沉的悲鸣,有迷失的惊恐,有迁徙的思念。
孤独的人,凄凉的小道,难得的安静,却安静的有几分让人害怕。
“花开时,浪漫吗?”山顶眼光所及,一片平坦,除了远处被人开荒,角落里都长满了玫瑰。田泽站在略高的土坎上,看着眼前没有一朵玫瑰花的玫瑰园,心底难免几分失意。和苏茹在一起这几年,来过几次,却没有一次是玫瑰花绽放的季节,看到的景色,跟此刻一样。乏黄长长的杂草,似大地滋润生长,为的是遮掩玫瑰凋谢的落幕,缠绕与包裹玫瑰枝干,给它温暖。放眼一片,近处还能分辨,远处早已被杂草抢了风头。
晕黄的阳光,留念的洒在大地,凉意的秋风,轻轻地吹拂,小鸟急切的舞动翅膀,叽叽喳喳的回巢唤着妈妈。
田泽坐在一旁不大的青石上,双眼呆滞的望着前往,脑海中一遍一遍回想一天下来走过的每一处地方。曾经走过,没有留意,再次走过,留存遗憾,想要忘记的,没有一丝遗忘,反而越来越忧伤。
“为什么?”一句话,只有自己心中才能体会,田泽站起身子,神社的叹息。如那凉风中无奈晃来晃去的杂草,任生活百般不如意,任岁月无情沧桑催人离去,催人老去,既然无法选择死亡,只能活着承受悲伤。
玫瑰园的玫瑰,没人知道是谁种下,或者是老天的造化,赐予孤零零的山顶,一片红红的玫瑰。几处被挖掘机深深挖开的坑洼,不知这里要做些什么,不久的岁月里,玫瑰园里再也没有玫瑰。或许,田泽一生,无法看到成片玫瑰花绽放争艳的风情,失去了一生真挚的爱。
小道上,再没有半个人影,死寂一片。没有灯光的房屋,让人幻想里面有什么,偶尔的鸟鸣,树叶随风沙沙作响,都不免让人额头渗出冷汗。内心忐忑不安,田泽不顾及一天的疲劳,快步向小县城走去。
回到小县城,天色已然彻底暗了下来,道路两旁亮起来昏沉沉的灯光。斜长的影子,紧随田泽,彼此孤独的陪伴,忧伤的共鸣。在破败旧桥的桥头,寻得六年来依旧营业的茶楼,田泽要了一杯绿茶,一份豆干,一份瓜子,径直坐在了靠窗的地方。
已是晚饭时间,本就过了闲情喝茶时间,茶楼里,除了顾店的服务员,便只有毫无品茶意境的他。闲下来,田泽才感受到这一天走下来,腰椎与小腿,传来阵阵抗议的酸痛,小腹也传来催促的咕噜声。
田泽翻看手机里记录一天行程的图片,田泽忍着疲惫与饥饿,从背包中取出早已备好的笔记本,一笔一笔去追忆,将六年化作日子,陪伴自己。
田泽有些担心,担心他会忘记苏茹,忘记曾经这一份很伤心,很痛苦,却无怨无悔的爱情。将来有一天,他若忘记,此刻记录下的每一个字迹,都会带着他,再一次寻找记忆。
爱,有永恒,不是朝朝暮暮相伴,而是心与心的相连。
有人曾问:“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
有人回答:“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
有人回答:“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一步之遥。”
“苏茹,一步之遥,我深深地爱着你。”田泽在笔记本的第一页,写下一句话,简简单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