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见闻录·其十四（1 / 1）
关系定下后，日子一如往常，没有发生什么波澜。
周遭相熟之人没什么异议，只是卢北川有些忧心忡忡：“你们俩这般年纪，又那般相好，彼此有了情感自然正常，但盟主性子跳脱，若能就此定下也是好事——还望姑娘日后时时劝诫，以盟内事物为重，莫再轻易……”
诸如此类，云云不止。
幸而唐青枫接掌水龙吟时日不长，虽有众多倾慕者，却不似寒江城那般形成了以笑道人为首的强大后援团，打压一切妄图接近盟主的「不轨」之人。
如若那样，只怕你与他的情感发展会一波三折分分合合，甚至陷入更加纠结的修罗场，与各路师妹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噫，好一对苦命鸳鸯呀。
还未等你摇头晃脑地感叹完，唐青枫就从你手中抽出了书。
“师妹啊，以后少看些地摊上买来的杂书，会令人产生一些奇怪的脑补。”
他随手翻开扉页，一行「纯情师妹火辣辣」的标题映入眼帘，顿时神情一僵，不禁轻声吐槽一句什么鬼。
你嘴巴一嘟，并没有取回的意思，道：“还不是近来无事，整日清闲，唯有以读书自娱了。”
“马上就要启程往开封，自然不应有事物缠身。”
唐青枫答道，这也是你最近工作量骤减的缘故。
“离七夕尚有一段时日，不必这么仓促吧。”
“有些小事要在开封处理。更何况，在九华呆了这么久，闷也要闷死了。”
他顺势坐在你身边，抱怨了一句。
你方想说些什么，却听得窗外有振翅之声，信鸽自远方带来讯息。
亮羽是师门豢养的信鸽，用于传送密函，此时出现，想必有掌门发出的重要指令。
展开信件，你细细阅读，内容一时令你有些错愕。唐青枫见状，便凑近与你一同阅览。
“……有了新的线索，看来要往徐海走一趟了。”
你叹了一叹，有些忐忑地向唐二投去一瞥，征询意见，毕竟先前说好要一同往开封的。
他用扇子抵着下颌，沉吟不语，不知在思忖什么。
“师兄？”你再唤了一声。
“那便先去徐海吧。”他答得很快，冲你扬眉一笑。
“可这样……只好暂时分开了。还请师兄先前往开封，我将事情处理后便来寻你。”
“不需如此，我陪你同去便是。”
“诶？”你愣了愣，“师兄不是在开封有事么？”
“小事一桩。而且徐海之事——关乎青龙踪迹，看你也势在必行了。那里帮派盘踞，错综复杂，神刀堂、万马堂与剑绝轩三足鼎立，更有神武门肆虐，混乱犹胜当初东越。你孤身前往，我委实不放心。所幸徐海仍处水龙吟势力范围，可以照顾一二。”
你倒开始不满，道：“我并非初入江湖的愣头青，师兄未免多心。”
明明初遇时天天让你正面突击吸引火力——怎么现在倒改了性子？
“是是是，是我多心——但多心总归不是坏事。”唐青枫如此解释道，伸手揽腰环抱住你，将头抵在你肩上，桃花眼弯弯。
你对他这亲昵行为毫无抵抗力，任其搂着，无奈道：“那先说好，这次是去办正事的，师兄可不能突然失踪。”
“不敢不敢。”唐失踪答得信誓旦旦。
于是徐海一行就此敲定，翌日清晨你便与他离开九华，轻骑快马赶赴徐海。
不知唐青枫是如何说服那些长老香主们，但想他身为一盟之主，只要理由正常，出入也应自由。
徐海位处西北一带，虽不若燕云大漠长烟、荒凉清苦，但景致也与中原迥异。
古道斜阳，乱石嶙峋，季暑荷月方过，满眼已是霜秋之色，驿道两旁梧桐尽染，铺就一片黄金路。
唐青枫毕竟身为四盟盟主之一，太过介入反而易打草惊蛇，故而决定先借处理事宜之名，往固北岭分舵行去，沿路探听此次青龙会搜寻大悲赋的缘故。
“红草滩一地三景，妙不可言。”
唐青枫向你介绍道，身后流云覆雪山，衬得那座天龙古刹愈发巍峨。
你拉住缰绳，牵制前行步伐，马蹄踏过浅水，倒影映在涟漪上，被绿草红花遮掩起来。
“真是难得，徐海还有这样的风情。”
“岂止，你还未去过杜宅别院，那里的凤凰木才是堪称一绝。”
“凤凰木？”
“所谓「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那是从海外运来的花树，赤红胜火，绮丽华美，极其珍贵，尤其生长于徐海清冷之境，更是不易，杜伯甚是爱惜。”
一番对话下来，你不由得心向往之，可惜经过红草滩后，你便要暂时分别，先一步折返古陶镇，与燕南飞等诸位大侠交流情况讯息。
“有些遗憾呢。”你朝唐青枫说道，毕竟杜府别院距离不远，错失一次良机。
“机会总是有的。”他摇了摇扇子，笑着宽慰道。
※ ※ ※
有了唐青枫在，徐海一行可谓顺利。
调查过程中，基本由他或明或暗地打点好一切，省去诸多繁琐，进展可喜。
幸好他对你的能力还算放心，没有照拂到只能教训小混混的地步，毕竟作为明面之人，你还是要抓住线索顺藤摸瓜。
期间倒曾忙里偷闲，随他一同散心，结果转头就发现他跑去和叶开一起打水漂了。
你恼得用小石子打向这个爱乱跑的唐青枫，惹得对方连连告饶。
“少侠与唐公子的感情可真好。”
一旁的明月心牵过秋小清，掩嘴轻笑。
那时的你尚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只尴尬地咳嗽两声，把石子暗搓搓地收在身后。
不过从那之后，唐青枫的事务一下莫名繁重起来，神武门的骚扰延展至白鹿野，令原本只是借着视察名义来分舵的他，眼下不得不处理各类突发事宜。
来自九州各地的信件纷沓而至，甚至在开封爆出了一起与君子门的恶性械斗事件，死伤不少。
君子门式微许久，这幅情景，分明是有人推波助澜，暗中针对。
奈何唐青枫分身乏术，一时无暇两头顾及，你忙于外事，无法从旁协助，只得再度劝他前去开封，以盟会为要。
“这里波诡云谲，风波难测，你千万当心，莫要轻易涉险。”
你在平阳驿站送别唐青枫，临走前他耐心嘱咐，你反而有些不适应，只得全程点头应声。
“你啊。”他见状，无奈摇头，“罢了，关心则乱。这种话也不适合我说，你心里明白便好，我在开封等你。有空记得回固北岭看看，我备了礼物给你。”
礼物？这倒是奇了。
除了最初书信往来的那几月，你常与唐青枫互赠礼品外，倒还没送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礼物——嗯，那些绣工奇特的女红制品不算。
你对此相当好奇，奈何局势比预想的更为复杂，秋小清被掳，傅红雪中毒，青龙会将目标直指大悲赋。好不容易自花白凤处将大悲赋拿来换取解药，谁知明月心半道跳反，身份竟为青龙会二龙首，挟制傅、叶二人，情势急转直下。
连路过帮忙采药的你也被控制住，听她一人得意洋洋自言自语，一副毫无情义的嘴脸。
“没想到水龙吟盟主对你相当青睐，倒有些本事。”
你被明月心捏着下巴，染了曲阑凤的指甲在皮肤上轻轻刮蹭，惹得寒毛一阵倒竖。
那张明艳端丽的面庞稍稍凑近了你，笑意薄凉，随即手指转向喉间，锁扣脉门，稍加施力。
“看在唐青枫的份上，你说，我是杀还是不杀呢？”
你没有答话，甚至相当淡定地耸耸肩，毕竟你已经透过她身后看见了正在活动膀子的叶开。
——所以说反派为什么老喜欢在关键时刻说上几句废话啊。
下一刻明月心就被迫松开你，纵身躲避来自背后的飞刀攻击，眼见带来的手下被叶开挨个击退，不得不愤愤撂下一句狠话，然后施展轻功离开。
——连刚入行的杀手都明白动手时千万别废话，还能怪谁咯？
解开束缚后，你调息片刻，见傅红雪并无大碍，便打算先行一步。
明月心一事很快应在江湖上传开，当务之急该是将讯息带回师门，然后赶赴开封。
打马经过固北岭时，你猛地想起唐青枫说到的礼物，忍不住想前去分舵一看。
接待你的门人是位年轻少女，活泼亲切，见你到来，连忙道：“哎呀，姑娘终于来了，我可盼了许久——唐盟主的委托总算能完成了。”
委托？你挑眉不解，见那少女怀中捧着一束红花，姿态妍美奇异，令人惊艳。
“这是从凤凰木上取下来的。”少女见状，解释道。
“凤凰木？那不是杜伯家的么？”杜伯相当爱惜此花，怎会让人随意采撷？
少女笑嘻嘻地答道：“现在可不是杜伯家的啦。”
她往前小跑几步，指着一条通往别院的林道，“姑娘且随我来。”
你同她几经转折迂回，穿过林荫，来到一栋小楼前。
“之前呢，唐盟主一直呆在那里办公，说是要等姑娘一同去开封——七夕将至呢。”她说话间难免带上几分歆羡，“听说姑娘是盟主师妹？可真幸运，盟主对姑娘事事上心，与旁人不同。”
“哪、哪有。”你摆摆手，轻咳两声。
少女一面领你上楼，一面道：“怎么会。杜伯那个人呀，平日里很好说话，但是独独爱花如命。唐盟主听说姑娘没有见过凤凰木，不知与杜伯定了什么赌约，竟然让他心服口服地输了，这株凤凰木，也就移栽到分舵了。”
竟是如此？你一愣，旋即少女推开小楼房门，登时满室光景一览无余。
屋内窗户正对门口，窗扉大开，凤凰木灼艳如火，熊熊盛开，繁密热烈到不可逼视。
窗边放了书桌，置着一副画卷，似是画了什么。你上前几步，定睛端详，但见画中绘着一名含笑而立的蓝衫少女，远山凝黛，姿容娟好，正是你的眉目。
枝桠探入屋内，几盏花坠到书上宣纸，红跗相映，仿佛替凭添一笔浓妆，正拈花嗅蕊。
你不禁莞尔一笑。
「——愿博师妹一笑。」
卷首提了这么一行字，唐青枫的笔迹流畅而熟悉。
唇角的笑意不禁再度扩大，你甚至顾不得少女是否在场，欢笑出声来。
这个礼物当真让人惊喜呢。
你想到数天前唐二也曾在此办公，也曾在观赏中等待你的归来，也曾细心绘下这画卷，便忍不住将身子一俯，把脸轻轻贴到桌面上。
唐师兄待你，的确与旁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