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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2 失落的记忆-18 误会
“啊?让我投楚?”沐林听完霜儿所说,反应不过来。
适才霜儿入账,请走了项元,又同自己坦白身世,沐林才明白,原来她这些时日心神不定,又不常理他,是因为她认为自己会给亲近之人带来不幸,并非因为自己来自未来之事。且霜儿竟对他表白,说自己中意的乃是他李沐林,并非二哥赢书,沐林心中自是喜不自甚,便又劝霜儿莫要多想什么命运安排,可霜儿却不知在想何事,突然紧张慎重,偷偷探查账外左近无人偷听,轻声叫他投降楚国!沐林脑中给她岔来岔去,一时间发愣起来。
“霜儿,这从何说起?别说楚国开春后便将灭国,即便是楚国灭了秦国,我也不会投楚啊。我为什么要投楚?”沐林愣了片刻,一边轻声回问霜儿,却也是在问自己,他还真的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他心里,从未真正去给这个时代的国家划过什么界线。而且,霜儿适才所说,和投不投楚又有什么关系?
“楚国开春灭国?”霜儿愣住了,刚想问“这是如何得知”,突然想到他说他来自未来,那自是知晓过去之事,想到此处,脑中又有些乱了,如秦国灭楚,那却又是不能投楚,转念又想,可如若秦灭楚,他却是在楚军大营,这不是就连着要被一块儿灭了?想来想去,却是顾不上那许多了,轻声着急道:“公子,你可知道,大王得知你被囚,只有四字回书“志在灭楚”,王翦亦不会救你,此番楚军安然过冬之事,上将军只道是你有意帮忙,怕是已认定你已投向楚军,但他没有证据亦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他已多番与我确认消息,要我试探你会否投楚,只怕一旦证据确凿,便会派军中斥候除你!这样朝堂上他能交待,大军又不必再因你被囚多有制肘。现下,怕是你只有真正投楚,赶快离开楚营,能到项梁将军府中,方才能保得安全!这大营和寝城之中,也只有这将军府仍旧固若金汤,没有秦军探子在内。之后,再想法儿逃出楚国隐居山林,便是秦灭楚或是楚灭秦,都同你无所瓜葛!”
沐林见她如此急切望着自己,只听到她说应王翦之令试探自己,脑中嗡地一声,心中猛地一沉,眼睛渐变犀利:“将军府中无秦国探子?你不就是那个秦国探子么?还是你自己便早已背叛秦国?”
霜儿一愣,呆在当场。
沐林微抖地伸手硬生生拿开了她的手,只觉自己的心仿佛像是从刚才高高飘在蓝天白云间到现在急速跌入地底的黑暗一般,又像是坐着的飞机突然上升,觉得一阵身体无法承受之重。霜儿被他生掰开双手,手一松,身子微微一振,却见沐林突然咧开嘴微笑起来。沐林坐直身体,双膝跪着,双手撑在自己双腿上,凑近她,仍旧轻声却带着一丝诡异笑意,语气却变了:“你说王翦让你试探我,那现在试探得如何?”
霜儿怔住了,似乎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公子,霜儿并未试探公子,霜儿只是想如此不失为一策可助公子逃走。”
“哦~,原来如此!那你我便一同投楚逃走吧!”
霜儿低下眼帘,说:“公子,霜儿答应上将军之事尚未完成,而且,霜儿是秦人,父母又曾。。霜儿没有投楚,不会投楚。霜儿虽答应替上将军为探,但无论公子作何抉择,霜儿也万万不会出卖公子。只消公子能顺利逃出,霜儿自会向上将军交代其他。”心中却想,二哥也好,沐林也好,怕是只有远离他,他才不会为己所累。
“你刚才说你从小也是被收养,那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方人士,说不定根本就是楚人,何以便不能投楚呢?”
霜儿不解地看着他:“公子,这,这不一样,我从小便长于秦国。。。”
沐林见她仍是一脸单纯疑惑,忽觉怒火中烧!他也不知为何,只是想着,虽然自己不是这古代人,可既然自己身份是秦国公子,怎能背叛秦国?他之所以入了楚营,全是为救她而来,原以为她是心心念念为自己而来才不得已作了探子,可如今却恰恰相反么?她居然还替王翦来试探自己!王翦不信他根本就没所谓,可霜儿便是如今得知他不是赢书,难道过往相处的日子中,就没有对他李沐林人格一点最基本的了解和信任么?她一忽儿又说忘了她二哥,钟情于自己,一忽儿又说叫自己带着这秦国公子身份投楚,她难道没想过,旁人并不知晓自己底细,自己投楚就是做了叛徒,她究竟要置自己于何地,又究竟当自己是什么?!难道她恨为老将军和大王废为庶民又遭追杀,还是恨身不由己做了王翦探子,又或是恨自己占了赢书身体而赢书已死?
“所以,你之所以回来,并非真是为我而来?”沐林喃喃道。
“公子?”霜儿未听清他在说什么,沐林岔开道:“照你所说,那我这身体是赢书公子的,也是秦人,还是王公贵族。我何以便能叛秦?”
霜儿一愣,未曾想他会有此一问,想了想道:“公子既来自未来,并非此间人士,谈不上背叛何方。这身体。。。”霜儿咬了咬牙,“既然二哥已去,便都凭公子意志了。”
沐林也是一愣,料不到她竟会如此作答,连昔日口口声声情深不已的二哥的身躯都能放弃,有些无名怒道:“虽然赢书公子已去,但这身躯毕竟是他的,你倒是舍得?”
霜儿呆住了,瞬间泪水涌出,却强含眼中,不肯松口,转眼黯然道:“身躯不过便是一副皮囊。。。”却也不再说得下去。
原来!你得知赢书已死,我的死活便也无所谓了罢!沐林忍不住一个伤心,见她一副楚楚可怜之态,想起刚才还一心只为她想,可她却能如此狠心。此刻,沐林心中不禁突然生出一丝反感,强压怒火,也不知道哪来的骨气,腾地站了起来一字一句道:“我不会投楚,也不会逃走。我虽非此间人,但我既在秦人身体,便也是秦人。”
霜儿似乎也有些生气,也站起身,疑惑又略带责怪地问:“那公子为何又要帮同楚军?”
沐林想到她曾经纯真如水的眼瞳,可又想到三人初遇时,她也曾在项元面前毫无紧张地假装瞎扯,她心疼动物,却又策马跳崖,她曾静如处子,却竟又敢替人接生,她替王翦做探子,却又能获项氏信任。。。也是,如若她没有两把刷子,又怎能做得了这双面间谍,恐怕自己以往,将她看得太过单纯了。其实自己同她相处,只是短短时日,根本就不了解她,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她以往对赢氏所作一切,又对项氏所作一切,根本就是有目的为之?而今日对自己敞开心扉,也是为了诈他?想到这儿,心中一阵大痛,冷冷道:“如此说来,刚才你说了那么多,都是烟幕吧,你就只是为了问这句?问我为何要助楚军过冬避寒?”
霜儿仍是强忍泪水,紧咬嘴唇,双眉紧锁,毫无遮掩地直视他道:“公子,我没有说假话,我所说的所有都是真的!”
沐林再也忍不住,吼道:“我怎么知道你倒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哼了一声,又咬牙切齿地痛心道,“你以为我来楚营是为了什么?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我明知秦会灭楚,我为何要来?时至今日,你竟来这样问我?你问我为什么要帮楚兵?你忘了你也曾经救过项元么?那时你难道不知道他是楚国将领么?你忘了,曾经你对我说:两国交战,原是各为其主,将士在乡,总有儿女父母!你忘了,你还曾在月下为项大哥祈福祝祷他平安无事么?难道这一切的一切,你都是在演戏吗?”
霜儿瞬间浑身一个激灵,热泪瞬间喷出滚滚而下,只听沐林继续说道:“你曾经的善良呢?豁达呢?一个人真的能因为一时变故就变这么多?还是,你根本从头至尾,就从来是这样,你交好赢氏,又救了项大哥,根本就都是一开始便有目的而为之!”
霜儿身子一晃,后退两步:“公子,你,你说什么?你误会了,我当时根本不知他是项氏子弟,我。。。”却说不下去。她突然觉得沐林说的对,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自己曾对二哥情深意切,却又转眼对这公子心心念念,而自己为了欺骗项氏信任,便是用真情实言感之,真真假假,最叫人无从分辨!怎么自己竟能有如此能耐?难道,自己根本从头至尾就是这样一个不信不义之人?
沐林此时恼她不信自己,脑中发热,冷笑一声道:“你走吧,告诉王翦,我不会投楚,他信不信,要如何处置我,随他的便!”却听霜儿颤抖着声音辩道:“沐林公子,我并未骗你,我,我只是想救你出营。。。”
沐林却哼了一声打断她:“我本不是你二哥,也和你不熟,只不过短短相处过罢了。既然这身躯你也不在意了,我用不着你操心了。你走罢,现下你既然也无事,从今往后,也不要再来见我了。至于你的秘密,我自会替你保守,你大可放心。”说罢,转过身不再看她,却不知怎地,此话一出口就觉得心中有如刀割,忍不住也热泪滚下。
霜儿也不知为何,听得沐林如此说,反而突然收住了泪,心中忽地不痛也不痒了,也转过身,不再看沐林,一步步呆呆地走出了账外。
沐林听她掀帘而出,转头一瞟,见她身形摇晃,脚下虚浮,忽地觉得又有些不妥,自己刚才似乎过于激愤,话说重了,正回身想要追出去,却见项元疾步入内。
项元适才出帐后忍不住又躲在帐外壁脚,却听到霜儿对沐林表白,他虽已知霜儿情属赢书,但却未料想她竟亦生情于沐林,只觉无论如何,自己都没有任何机会,却是不再听得下去,遂返回自己账内。谁知过了没多久,门外楚兵便来报说听闻账中有吵架之声,却不敢私自入内查看,项元忙出了自己大账走去一旁沐林账子,却见霜儿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霜儿从他面前擦身而过,却好似根本没见他一般,径直上了马,策马慢跑着往大营出口而去。项元只道他二人吵架,霜儿一气回府了,一时间便想先问沐林因由,便进了来。
“公子,刚才还好好儿,这是怎么了?”
沐林见他进了来,莫名地,一股无名火由心而升,对他吼道:“用不着你管。”便一手拿起一旁披风,似要出账。
项元被他莫名一吼,也有些窝火,上前一把拦住他问:“你要去哪!”
沐林本有些想是否要追霜儿,却终是还在气头上,只想找个无人之地待会儿,却见项元拦他,怒火再起,用尽全力一拳对他打去,项元猝不及防,被他一拳正中面门,顿时鼻血直淌。沐林没想到会能伤到他,愣了一下。项元后退一步捂了捂鼻子,擦去血,又气又不解:“公子,你这。。?”
沐林心下微有欠意,把外套往铺上一摔,一屁股坐了下来,也不答话。项元见一个气走,一个气得打人,道是这两人闹得不轻,不禁有些担心起霜儿来,便说:“我去找霜儿。”正欲往外走,谁知沐林突然跳将起来,一把抓住他的左臂,大吼一声,“不许你去!”
项元也恼了,心道:我找霜儿关你niao事。甩手要走,却不想沐林竟是使了老大的劲儿,竟一把将他袖子给撕烂扯了下来。沐林也不知为何,想到项元同霜儿越走越近,就颇为恼火,此时,心中却是电光一闪,又怕霜儿一气之下会在项元面前露了探子马脚。袖子撕下,沐林自己也愣了下,原来自己还是在信她,还在默默关心她。项元断袖扯掉,只见一块锦帕从中飘出,掉在地上。二人看向锦帕,均又是一愣。沐林见项元尴尬神情,直觉这块女人家的帕子定和霜儿有关,项元待要去捡,却未想被沐林一把先抓起。沐林扔掉断袖布片,展开锦帕,只见一角绣了六个小字“思无尽,情无眠”,正是霜儿字迹!
沐林脑子重又一热,好啊!亏他刚才还闪念担心霜儿露馅,原来他俩果然有情!难道是他俩合计起来骗我投楚?是了,定是霜儿早已叛秦!可既如此,为何她又要说自己是替王翦做探子?难道,她真的从头至尾就是个双面间谍?
项元见沐林发愣,一把夺过锦帕,知他心中已然误会自己同霜儿有情,想到刚才那拳,偏就不想解释,转身出了营账。
沐林只觉一肚子的火又烧了上来,一脚便踢翻了桌椅。她如此不信自己,自己为何还要担心她,恐怕她如此能耐,也无须自己操心。
项元揣好锦帕入怀,在账外听见里面动静儿,懒得理他,吩咐士兵盯好秦国公子,也不及换件衣衫,便策马出营回府追霜儿去了。
到了府中,天色已暗,正是晚膳时分。项元将马递给仆从,问:“霜儿姑娘呢?”那仆从摇头道:“侄公子,未见霜儿姑娘回来啊?”
“什么?”项元脑中嗡的一声,急急入内奔入霜儿院子,却见一片黑暗,只有冷风残枝,哪有霜儿影子!项元心下大急,天色已黑,冬夜寒冷,霜儿孤身不知在何处伤心,这可如何是好!当下拿了两支火把,出府去寻。待到门口,却见嫂嫂追了出来,问他究竟,他便也来不及解释,只说霜儿同那公子吵架,生气出走,将军夫人忙调了一队亲兵,让他带了去寻。
项元带了士兵,却不知该去哪儿寻人,到了城门口,城门已闭,问了守卫,却说未曾见过霜儿入城,项元大急,当下派了人兵分三路,一队沿城外搜寻,还有两队由城至营沿途去找,若皆无果,便先行撤回。他自己则快马先赶回大营,皆因思来想去,夜冻天黑,冬夜却是最无法寻人,如今之计,只有先回大营,再看是否能寻得些许马蹄踪迹。
沐林在账中仍旧兀自生气中,刚踢了一堆桌椅,又砸了几个杯子,在账中抓着自己脑袋走来走去许久,倒是将这常困营中的憋闷发泄了一番,心下渐渐冷静了下来,看看一片狼藉,有些不像话,便起身边收拾着,待到头脑不再发热,想起适才霜儿的神情,又觉得也颇为真切,细细想从初遇她时,一直到如今,霜儿也并未就有适才那样想得不同,她受命于王翦不假,但如果她真是在试探他,又何必直接告诉他所有事情?只是那锦帕。。。想到此处,面色又阴沉起来,如若要替她找借口,其它都能说得通,唯独项元与她有情这事说不通,他俩若是有情,又何必都非要接近自己?明知自己不是赢书,套也套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呀!正胡思乱想着,却突然账帘哗一下,项元怒气冲冲进来,径直走到他面前,一把拽起他前胸衣服,质问道:“你究竟和霜儿说了些什么?”
沐林的一脸惊讶换成了冷眼,推开他道:“与你无关!”
“她去了哪里?”
沐林心下微微不解,她一定是回府去了,等你这个情郎回去找她呗,嘴上却说:“我干嘛要告诉你!”
项元一愣,心想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天寒地冻,晚一分找到霜儿,她便有性命之忧,语气转轻急急问道:“公子,算是项某多有得罪,你若知晓霜儿去处,还请即刻告知!除了大营和城内,这附近皆是荒山野岭,我实在想不出她还能去哪儿!”
见项元竟说得如此客气又满脸焦躁,沐林一惊,心中突然不安起来:“怎么?她未回府?”
“没有啊!”
沐林头一次见项元如此慌乱都要哭了的神情,一下子也慌了神,再也顾不上思虑他二人有无情絮,着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会去哪!我,我以为她一定回城去了。。”
项元见他神情并未假装,更着急了,但他知道,此时着急无用,定要冷静,当下顾不上心底怒火,闭上眼,深吸口气,只能试着找马蹄印了,便出了账外。沐林也跟了出去。见项元和士兵拿着火把在地上看马蹄印子,也便去拿了根火把来找,只听项元对兵士说:“那匹马前日刚换过前掌,蹄印深且清晰。”有士兵叫起来,这边有一溜,众人赶忙一齐凑上去看,一直沿着印记寻到营口大门,只见相同印记向西北而去,却是秦国方向。项元和沐林均是一愣。项元想:“糟了!霜儿一定神思恍惚,走错了路,秦国要杀她,这可如何是好!”沐林却想:“难道霜儿逃回秦国去了?”
这时,天上突然飘起雪来,不一会儿便越下越大,成了鹅毛大雪。
项元牵马出去便要去寻,沐林见黑夜下雪,什么也顾不上想了,着急欲跟去,却被项元一把拦住。项元知他着急也想去寻,心想你现在才知道着急么,不由怒火中烧,恨恨道:“李沐林,枉霜儿对你一片情谊,你究竟对她说了些什么?”
“我。。。”沐林突然被他叫出本名,愣在当场,他知道项元之前曾在外听到他对霜儿讲出身份实情,但未料到他竟也会信他不是赢书,想到霜儿问他的投楚之事,一时也不知要对项元如何解释,无语伦次道:“她,她一会儿想着她二哥,一会儿想着我,一会儿又同你定情。。。”
项元心想,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忍不住怒道:“从开始,霜儿心心念念的就是你这莫名而来之人,当日她已然几番辛苦才回了秦营,却又冒险赶回,还曾因被我四哥疑为秦国探子差点就丢了性命!她对你怎样,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说到此处,见沐林一脸诧异,心想此时没空费这口舌再同他啰嗦了,又见他已然昏头昏脑的样子,怕自己走后他会在营中胡闹,暂压下怒火对他道:“你好好在这待着,等我找回霜儿再跟你算账!”说罢便急急带人一路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