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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2 失落的记忆-15 反间计1：无间道
过了几日，项府霜儿房中。
项元急道：“霜儿，我不明白，秦国如此对你，你却为何始终不愿助我等一臂之力？如今赢书公子亦在我大营，无论你如何做，赢书与你均会安然无恙，此事于你却是无任何恶果，你究竟。。。却是为何？”原来项元思量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去劝说霜儿，谁知连劝三日，怎么说她都不回答，只摇头不语，想到四哥之语，又不能对她说明个中危险，不禁着实焦急。
正在此时，项梁却一把推门进来，带同一队兵士，项元一惊，尚未说话，但见项梁黑着脸举手示意他稍待，挑了上首椅子坐了，将腰间佩刀解下放在桌上，拿过桌上茶杯茶壶，自己倒了杯茶，浅酌一口。霜儿见了项梁，诧异片刻，便平静下来，行了礼，站至下首。
项梁放下手中茶杯，问道：“霜儿姑娘，此事本将原不想逼你，只元弟劝你三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亦答应让你不日见赢书公子，你却始终不肯。本将倒是有些好奇了，不知究竟是何缘由？”
霜儿低头不语。
项梁幽幽道：“或如是，霜儿姑娘之前所说皆是计策，你不愿助我等行事，根本就是一心向秦！”说道此处，突然一掌拍案而起。项元同霜儿均吓了一跳，项元上前护住霜儿，刚道一声“四哥”，项梁便一吼“闭嘴”，命随行兵士将他拉了架至一旁，伸手按住桌上佩刀，继续道：“你如若再不说实话，今日便不能再留命在项府！”
项元大惊，万万想不到项梁只过几日，竟如此打算，难道伯父为了南撤之事，已如此不管不顾了么？却只见霜儿初初为他吓住，现下等他说完，反倒镇定了下来，微微笑了笑，缓缓说道：“项将军，军国大事，霜儿不明。霜儿不明白为何秦楚非要争个你死我活，亦不明白为何又需如此算计。霜儿并不怕死。当初霜儿答应王翦，只为来寻赢书公子，至于做探子一事，霜儿本并不愿意。不愿为探，并非因为秦国如是待我，而是项公子毕竟曾与我相知，之前在此多日，亦承众人照顾，霜儿不愿因自己一时作为而使楚国良民百姓受难。如今霜儿如实相告，乃是不愿卷入争斗，且因霜儿毕竟仍为秦人，亦不愿因自己而使秦人受难。霜儿一介女流，本无德无能受两位相救。”说到此处，看向项元微微一笑，项元不禁愣住，见她又对项梁说道：“如若将军怜悯，愿让我同赢书公子相见，霜儿自是感激，如若不能，霜儿知公子安好便好，如若将军要将霜儿处死，霜儿亦毫无怨言，只盼能同公子来世再见。”说罢，便跪地揖礼，听凭项梁处置。
项元在一旁挣脱不得，听得霜儿仍有顾念昔日情谊，又见她求死之心，不禁乱了方寸，大叫：“霜儿！”又看向项梁。项梁俯下身盯着霜儿双眼，霜儿便也抬头，安静地看着他，丝毫未有一丝畏惧。忽然，项梁哈哈大笑。霜儿和项元不禁奇怪，互相看了看，不解他究竟作何道理。
项梁笑罢，并退士兵，戴好佩刀，说道：“霜儿，元弟本与我力保，道你事事真情，处处为他人想，淡泊自身生死，我却不信一个年轻姑娘能如是，如今看来，却是不假。霜儿，适才本将不过试你，以你之豁达，想必明白本将用心，还望你莫怪本将！”说着，伸手欲轻托她手肘，扶她起身。
“霜儿不敢！”霜儿身子稍稍往后一缩，却是避开了项梁的手。
项梁自知适才多少吓了二人，哈哈笑了，又对霜儿说道：“霜儿，你与我有恩，我自是不愿你有所损伤，如此便是甚好。本将早先说过，你不愿作这探子，本将亦不勉强，此话确是真话，自此之后，你大可留在我项府，愿住多久皆可，若不想，我亦愿为你所愿另作安排。你且先行休息，过几日，我便先让元弟带你入营去见赢书。”
霜儿看向他道：“多谢将军！”却掩饰不住一丝欣喜。项梁微微笑了点头，又看了项元一眼，便先走了。
项元上前一步，此时他却欲待解释：“霜儿，我，我”但又不知该如何说。
霜儿对他微微一笑：“项大哥，我信你不会害我，我知你无意为之。”
项元稍稍冷静下来，便跟了出去。
项梁见他出来跟了自己，二人便一路走着，也不说话，进了大院儿内堂，项元也不待项梁招呼，气呼呼一屁股坐下，拿起桌上酒壶就灌了几口。此时，他已然明了项梁心思。
原来，项梁之前对他所说两种情形，却是假话！既然项元曾说霜儿真性情，不会作假，那依王翦机智，根本不可能派霜儿担此重任，因而项梁根本就不信那第一种情形，他自始至终，皆认为霜儿是王翦必信之人。若要符合第一种情形，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如现如今这样，无论如何要挟，霜儿皆不肯就范，方能显其性情之真，所作皆为找赢书而已。只要霜儿答应助他，无论是主动答应，或是因项元劝说，便能说明她之前却是用的苦肉计，最终意图便是要为他项氏所用，务求取得信任。只是项梁之前故意说反话让自己全力去劝说霜儿，是知晓如若告知他真实想法，他定会犹豫，便怕试不出真假了。
现下他虽明白，心中却仍旧愤懑。这愤懑却不完全是气项梁不信自己，而也气自己竟如此蠢钝了，既未看出项梁用意，亦没有发现自己已然如此不冷静行事，细细想来，自问如若当时项梁告知实情，他真的会遵其将令，不会偷偷暗助霜儿吗？坐了一会儿，项梁见他冷静下来，上前抱歉道：“元弟，你可还是怪我故意骗你？”
项元点点头，又摇摇头。
“唉。”项梁叹道：“元弟，以你昔日智慧，必早已猜到我心中所想，可现如今，你也该知晓，自己对霜儿，却早已关心则乱。”
项元看了看他，心中却有些不知所以。项梁见他仍旧懵懂，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个弟弟虽然已过而立之年，然则自幼在军中从戎，大小阵仗见过不少，男女之情上却是白纸一张，如今还是干脆点破，让他彻底死心为好，便说道：“元弟，自你上次放走霜儿，我便已看出，你喜欢她。”
项元却是愣住了：“四哥，我提出娶她，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只因我毕竟曾与她有结拜情谊。。。”
项梁摇了摇头：“此非结拜情谊，你怕是早已对霜儿暗生情愫，只不过她早心属旁人，故此你一直压抑。元弟啊，她一心只想着那赢书公子。听说当年她为那秦国将军收养，同赢书乃是兄妹名分，如此她皆是守着这份情意，现下她已贬为庶民，要同那公子一起，更是名正言顺。适才你也见了，她甚或见不到那公子，但只是知其安好，亦死不足惜。唉，你还是及早收心吧。天下好女子多的是，莫要为这毫无结果的情谊再扰乱心神了。我看她早知你对她有男女之情，我也不想见你受她摆布利用。”
“霜儿她不会做这种事的！”项元辩道。
“她做与不做，你却都已经因情乱了心神。元弟，我是过来人。你从小一向心思细密，性情沉稳，你且静心想想，你何时有如今这般的激动鲁莽了？”话已说透，项梁也不想再多逼迫于他，见项元沉吟片刻，又倒了酒一口闷下，知他心中已是了然，只怕还是有些怪自己此番行事，便想总得给他些时间静一静，拍拍他的肩膀，便离开了。
却说这边项元在喝闷酒，那边霜儿待他俩离开之后，却是一身冷汗。
当日她跟着两个兵士进了院中，两个兵士便带上了院门。霜儿知项梁仍是不信自己，骗过项元只因他对自己关心则乱。
当时项梁突然提出让她将计就计，她虽转念想过答应他俩，或能借出营传假信此故去见赢书，但又觉唐突，便未作答。待到第二日项元来劝她，神情微有急迫，她心下更是有些奇怪，既然项梁曾许诺她不答应亦不勉强，项元又何以非要劝她同意？当时便留了个心眼儿，亦未应承。
想到此处，霜儿仍觉心有余悸，她虽不怕死，但想到如当下便暴露身份，于秦军或救赢书一事却是大大不妙。项梁初初进门时，她丝毫未怕，只项梁说穿她一心向秦，她却心跳加速，项梁说要杀自己，却倒视死如归，便隐隐明白了项梁乃是再度试她，项梁此说本想唬她害怕，谁知竟是露出破绽，她再又看项元真切，怕是他亦为其所骗。至此，便已不再慌乱，之后的感言确实是发自肺腑，自是听来镇定又真切。只是项氏却未料到，自己虽不愿纷争，但自己却认定只有见到赢书，告知王翦个中情形，才会有一线救人生机，这件事，她不仅为自己做，更是为老将军留下这唯一血脉而做，而项氏并不知废她为庶民乃是她义父权宜之计，她同老将军的父女之情他们不知，只道她本是养女，而今又为秦国所弃，自然心寒，自疏于踹度。霜儿吹了灯，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如若不是项梁着急要项元试探她，她很难想自己是否会犹疑之下便答应了，只片刻对话，却是转了几念，一念之差，便天堂地狱。那一番话，原是自己初心，可自己却已然竟能毫不犹豫用此来骗人！究其根本，王翦也好，项氏也好，本就如他们平时那般行事，此刻，利用别人真情口口不忘初心却施计之人竟是自己！霜儿痛苦地闭上眼睛，原来，自己亦不再单纯。
所有人都并未猜错，为救赢书，她不畏死，若赢书必死，她亦不求生。可但凡有一丝希望，能有机会救赢书逃出，她愿尽力放手一搏！
项元虽知她脾性，却是已因情而乱，项梁虽步步为营，终是念及旧恩，且不知她过往，而王翦虽与她只谋一面，却是知她底细，且看穿这点，才放心将此事交于她。她不怕死，但她要救二哥！
至此，她终是算过了一关。
自打上次探过霜儿之后，项元便去了大营，原本说是隔几日就带她去见嬴书，项梁却是说项元有军务在身，连着几日回不了府。霜儿倒也是清净了。项梁似乎是信了她，院口的兵也撤了，允许她在府中自由出入，但还是限制不让她出府。一时见不着嬴书，霜儿却知他无事，倒也不急，便每日有事没事在府中院中散散步，练字抚琴。
寝城军营内，几日前沐林被从项元的账内挪了出来，专程地在旁边给他搭了个小账，除了上茅厕之外，不许他出入。沐林想向项元打听下不知他是否知晓霜儿近况，只都见不着项元，好不容易蹲点看到他出入隔壁营帐，门口兵士拦着不许他过去，叫项元他又不理。沐林觉得奇怪，项元越不理他，他便日渐抓狂，心急如焚，脑子里胡乱想是否霜儿出事了，所以项元不敢和他讲，又一直安慰自己多半项元也不得知情况，一边又怕不知道霜儿是否迷路或是在林中遇到野兽和追兵。想着想着，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竟然几日下来都有些憔悴了。
话说项元自打上次理清了思绪，自觉不敢再见霜儿，虽是他不知晓四哥计划，但终究是觉着无颜面对她，便躲去大营，却见着沐林这情敌还对他笑嘻嘻地，瞧着就讨厌，遂把他移出了自己营帐。明知道沐林心急，就故意不理他，虽然四哥答应了霜儿让她不日便随项元去见沐林，但项元心中真真不想带她来，便更是磨在大营不回去。只是，他此刻却也是两厢矛盾，又不想回府带霜儿来见赢书，却又想回府去见她。他此时已明了了情感，念想二人过往及相处，又思及自己曾想娶她原来是真情实意而非当时权宜，心中各种思绪纷扰，不得见心仪之人，反而日日思念度日如年了。
这日，项梁传信让项元回府议事，项元算是有了借口，屁颠屁颠即刻赶回去了。回到府内，项梁便问他，霜儿上次走后，他可曾有藏过霜儿练过字的竹简。项元初初不认，待项梁道明原由，便也只得认了，悻悻地拿了出来，还真不少。
项梁暗暗叹了口气，只将竹简翻来看去。
项元觉得有些尴尬，岔开问道：“四哥，你说模仿霜儿字迹去林中传假信，只霜儿那曾经家将会否认出？”
项梁心想，你这不废话么，这不就是为了让他们认不出才问你要来这竹简么，嘴上只说：“便是字写得越少越好。“又自语道：”终是女人来写较好，我便叫夫人来模仿字迹。”
项元又问：“那，待写何文？”
项梁随口说道：“便是两个字：伙夫。”
项元吃了一惊，道：“四哥，你为何要交出飞鸽传书之人？”
“既然王翦已知我飞鸽传书一事，要查到这传书之人便是养鸽之人又有何难？此人，怕是早已保不住了。再者，如若王翦收不到这信呢？又将如何？”项梁眯起双眼。
“四哥，你，你还是不信。。。”
项梁打断他道：“并非我不信她，只不过，这传信方式太过奇怪。王翦如何能知我定会信她？又如何能知我等会让她随意出入两军交界之处？”
“这。。。”项元一时语塞，难怪这几日项梁并未让他带霜儿去营中，而是一直派人将霜儿限制在府内。原来是想试探这传信法真伪，再试霜儿一次。项元禁不住心中暗暗紧张，他自己也不知为何紧张，难道，他是怕霜儿露馅儿？难道，自己其实也并未全信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