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章 秘密关系（1 / 1）
那方鲜红锦缎飘然落地，悄无声息，两人却像被一个炸雷惊吓般震惊。
锦颜震惊，是因为实难将这个眼睛里犹如磷火燃烧、狰狞如恶魔一般的人和她认识的那个孱弱、文雅的许公子重叠在一起。
朱暊震惊的理由自不必说，只见他怔怔地盯着对面被新娘妆容衬得光彩耀目的容颜，竟骇得像白日见鬼一般。
他眼睛里写满了疑问，心里一定有一千个为什么想问，最终却连嘴巴也没张一下，转身，旋风一样离开了。
也是，只要他想，可以有一百种途径得到答案，何需亲自问她。
锦颜再次被遗忘了。
第二天起床，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将她打入冷宫的旨意。屋外的侍卫撤走了，还来了两个丫头模样的小姑娘自称来侍候王后娘娘，除此之外，和她刚来时没什么不一样。
没人关注更好！
锦颜每日里吃饱饭就往外跑，在王宫里四处溜达，要想逃出去，熟悉环境很重要。
晚饭后，锦颜又准备出去勘察地形，随便找了个“消食儿”的理由，拗不过柳月（宫女甲，另一个叫洛雪）的坚持，只好让她提了盏灯笼在后面跟着。走着走着，锦颜便暗自庆幸起来：自古宫廷就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枉死其中的不计其数，这黑灯瞎火的，好在有人陪着，要不还真瘆得慌。
想到这里时，两人恰巧路过一片竹林，锦颜突然发觉替她照路的火光摇曳起来，转身就见柳月正缓缓倒地，身前身后都是影影绰绰的竹林，气氛诡异恐怖至极。锦颜正欲大叫，一只大手及时地阻止了。
直到靠在满是熟悉气息的胸膛上，锦颜仍惊魂未定。
“羽哥哥，你吓死我了！”
“我跟了一路，发现这里罕有人至，比较好下手，没想到把你吓坏了。对不起……现在好些了吗？”
“没事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自你走后，当天晚上我就潜进来了，只是连找了几天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查到。”
“不怪你找不到，我刚进来就被软禁起来了，重兵把守……对了，不说这个了，你猜里罗国的新王是谁？”
高阳羽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你已经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
“就在昨日，我到处查探你的消息，走到一处亭台水榭，忽闻宫仆跪拜行礼声，只见那头戴桂冠、皇袍加身的受礼者正是前来我们和风谷寻医问药的许公子。起先我还不大肯定，想着说不定只是长得过于相像，不过现在你有此一问，我就敢肯定了。虽一早料到他不简单，却万万没想到他竟是里罗国新任继位者。”
高阳羽顿了顿，又似难为情地开口：“你们见过面了？他……他，有没有对你怎样？”
“那幻药是你亲自弄来的，都实验好几回了，威力强劲，你还不放心？不过——那厉害的药压根儿就没派上用场！
他一进门就冲我大吼大叫，说是母后害得他母妃被打入冷宫，自己更被囚禁王陵十五年，所以他算得上恨我入骨，他还说要把我打入冷宫，受她母妃受过的苦……”
“原来如此！我已探明他们依约送还了王后的遗骨，待进入滇越国境，我们就走。这段时间你要加倍小心，羽哥哥不能时时护你左右……”
“放心吧。”
锦颜抬手轻柔地替他抚平因为担心而紧蹙的眉头。
--
勤政殿，御书房
君王高高在上，听殿下之人一一回禀，那跪于殿前俯首膜拜者正是柳月。
“王……妖女之后看似心有城府，却又对奴婢及洛雪二人不曾设防，虽身处陌生境地，竟不焦不躁；身为滇越王最疼爱的公主，对吃穿用度一点也不讲究，奴婢端去什么她便吃什么，有一回奴婢故意只端去两只供浣衣贱婢食用的窝头，她二话没问，拿起便啃，哪有半分公主的样子；日常起居也亲历亲为，穿衣梳头更是从不让奴婢二人插手。奴婢二人虽受公子……呃……陛下差遣办过不少差，可对这个女人，起先我们皆看不透。不过……”
“接着说！”
“她每日用膳后都以消食为借口，在王宫里四处转悠，奴婢相信她一定在计划着什么。直至昨晚，奴婢陪着她经过延庆宫后的竹林时，突遭袭击，来人点了我的昏睡穴，奴婢索性将计就计，总算洞悉了他们的计划。”
“来者何人？”
“奴婢听到妖女之后唤他‘羽哥哥’”。
既是情深意重，难分难舍，又为何答应嫁来我里罗国？
见主子面色不善，柳月不敢啰嗦，将偷听到的信息一一道出：“他们计划等妖女尸骨一入滇越国境就逃走……”
话音未完，就见朱暊脸色陡转，重重一拳劈过书案。
放肆！里罗国岂容他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不论怎样，她是在众目睽睽下与他拜堂成亲的里罗王后，她这样一走了之，抛头露面，他朱暊的颜面何在？里罗国的颜面何在？
--
园子里，花香四溢，蝴蝶翩跹。秋日暖阳，使人慵懒。女人舒服地躺在软榻上，微眯着眼睛。
身形挺拔的男子单膝跪地，自上而下以指代梳，细心地、轻柔地替她整理垂顺下来的头发，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仿佛就在昨天，他也像现在这样替她梳头，那时她的头发多美啊，如绢似缎，瀑布一般。二十余年转眼过，却仿佛只是昨天。
她的心里没有他，他一直明白，因为他的忠心耿耿，她愿意对他亲近、信赖。即使如此，他也分外珍惜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即使如此，亦不能影响二十余年来他的初心不改！
女人惬意地闭上了眼睛，男人亦迷醉其中。
锦颜四处乱转，无意中收获了这一份温馨的感动。想不到传言中残酷如地狱的内宫，也存在这般缱绻的深情，令人好生羡慕……
远处两个太监急急行来，锦颜闪退一边，替即将被破坏的美好氛围深感惋惜。
“顾先生，王上有急事相议，请您速速前往觐见。”
单膝跪地的男子缓缓起身，示意小太监不要惊动梦中人，这才随了两人一道离开。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锦颜发现刚才对着软榻上的女人展现十足温柔的竟是羽哥哥称其为“莽夫”的顾先生。爱情果真伟大而神奇！只是，又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顾先生如此倾心以至于呵护备至呢？她很好奇。
待一行人走远，锦颜悄悄钻出藏身的树丛，慢慢朝软榻靠近。
那是一张饱经沧桑的脸，虽绫罗绸缎加身、胭脂红粉点缀，亦掩饰不了岁月无情刻下的伤痕。
这是为了供她上学，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却舍得将辛苦帮佣挣来的钱悉数花在她身上的兰姨的脸！是的，就是这张饱经风霜的脸！令锦颜日夜思念的脸！
虽装束不同，但锦颜一眼就能肯定，熟睡中的女人和兰姨有着同样的容颜！
先是母亲、自己，现在又是兰姨，难道这个世界真是在月亮的背面？
锦颜的世界观再次崩塌了。
不过，她很庆幸，她终于有机会尽孝了，哪怕只能报答她万分之一的恩情，哪怕这个人也许只是兰姨在这个世界的影子……
望着她安详的睡颜，锦颜心中满满的思念与愧疚倾巢而出。
她学着顾先生之前那样，半跪在地，用手指轻轻地替她梳理，一缕一缕，细心地将干枯打结的头发一一理顺。
“小时候，您一定也是这般细致地替我梳理头发吧！感谢老天，让我有机会为您做同样的事情！”
喃喃自语间，热泪已夺眶而出。
“兰姨，我好想您！这些年，我一直好愧疚，您对我的养育之恩我还没来得及报答呢，怎么可以一走了之？终于！终于我们又重逢了！您放心，锦儿一定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报答您！兰姨，您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一定受了好多苦，还要时时替我担心……对不起……锦儿对不起您……”
--
另一边厢，朱暊听闻宫婢来报，说顾先生又带母妃去花园了，心里立马腾起一团烈焰。
顾先生对他有恩，却不堪大用，朱暊本打算着登上王位就指一块封地，将他安置到远离王城之地。奈何母妃这些年独居冷宫，受尽非人折磨，戒备心极强，任谁都不能靠近，除了顾先生。迫于无奈，只能暂留他在母妃身边。可是他也太不识大体了，半点不知道避忌，母妃毕竟是王太后，与那家奴在花园里卿卿我我，被人瞧见成何体统？
便找了个有事相议的理由，派人速速叫他前来。只是这命令倒是下了，却又厌烦与他相见。于是指了个管事太监随便找点事儿绊住他，自己则溜之大吉。
母子连心，虽自幼与母分开，但每当想到她在冷宫所受之苦亦如刀刀割在他的躯体，在缺失母爱的十余年里，他的心亦日日牵系着母亲。如今终得团聚，他多想弥补，她却不愿让他亲近。
分开得太久，以至于常以为如今的相聚只是梦境，他需要常常确认她是真的在他身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亦觉心安。
思绪翻飞间，已行至后花园。
母妃睡着了，呼吸安稳，睡得很甜。
可是，那个谁，她怎会在此？
犹如遭遇危险时的刺猬一般，朱暊浑身的尖刺瞬间全竖起来。
只是，母妃向来不让人近身，怎会让她这个仇人之后替她梳理头发，还睡得如此香甜？再者，她生怕弄疼母妃的轻柔动作，以及她看向母妃的神态，也不像有恶意。
“兰姨？”什么？她叫母妃兰姨，还说什么“重逢……报答……对不起……”，还有，母妃为什么要替她担心？
这个仇人的女儿，和母妃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她那声泪俱下、伤心悲切的样子还颇令人动容，倒也不像装出来的。
莫非，她们之间有事发生，在他被囚的十五年里？
短短几日，为何他以为尽在掌控的事情都纷纷偏离预期？
他计划要来妖女的女儿，看也不看一眼就直接打入冷宫受尽折磨，以泄心头之恨，谁知娶来的竟是她，新婚之夜被吓到的反而是自己……计划不得不搁浅，毕竟，她救过他的命。
五年前开始暗中豢养死士，夺位成功后便意欲以其剪除死忠大皇子的残余，如今却各自领命在王宫里秘密搜捕高阳羽。
他要治好母妃的病，让她亲眼见到仇人的后代受尽凌*辱，以雪前耻，而今，母妃竟舒心地享受着她的安抚……
为什么一切皆被左右，尽不如人意？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不管怎样，他都要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