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 你还未长大，我怎敢老去（1 / 1）
义父义母回来了，带回了许公子所需的珍稀药材，也带来了父王给羽哥哥的生辰贺礼。
父王自小由高阳骥陪伴长大，两人之间的情分早就超越了君臣之谊，更感念于高阳一家以命相护，所以每到高阳骥祭日便颇为伤怀，而每当羽哥哥生辰，父王也必会竭尽所能以奇珍异宝相赠。
若要说封建社会的陋习，锦颜高考那会儿闭着眼睛都能数上十来条：君主专*制□□，统治者把人当牛羊……而她的父王，独居高位，仍懂得感恩，无论是对母后还是对高阳骥都能以真性情待之，这在“万恶的旧社会”还是挺难能可贵的。不可谓不重情重义。锦颜以为，如果父王并未生长在帝王之家，而是闯荡于江湖，必将成为侠骨柔肠的一代大侠！当然，有这样一个父亲，锦颜是颇为自豪的！
义父义母这样日夜兼程赶回来，想必也定是不愿误了羽哥哥的生辰。
卯时三刻，天刚破晓，羽哥哥便被拉了起来，穿上义母精心缝制的锦袍，在义父的唱引下拜过祖宗牌位，再将长发盘成发髻簪上象牙素钗。
虽一切从简却不妨郑重其事。
义母满含慈爱的笑意溢上脸庞。
许公子主仆二人也受邀观礼。
锦颜笑盈盈地注视着这个与她相依为命十五年，甚至可以说她看着长大的小男孩：朝晖映照下的朝颜，清朗俊逸，气度非凡。
他是真的长大了！他马不停蹄地追赶，她却仿佛一直在原地，终于，近了，再近了……
虽然又活了十几年，她仍只肯承认自己只得二十五岁而已。是故意在等他吗？
她不知道，她没办法清楚地说明。
但是，她清楚，此生余下的光阴她愿意与逝去的那些一样，继续和羽哥哥相依为命。
杀鸡剥鱼，义父义母忙得不可开交。
锦颜溜回房中捧起花了将近两个月才完成的作品，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DIY的礼盒里。
和往年不一样，以往盛礼物的木匣子都是托义父做好，再由锦颜绘上图案、装饰加工，奈何今年义父义母出谷寻药，眼瞅着羽哥哥生辰将至，迫不得已，锦颜只得让羽哥哥自己做木匣子。
“锦儿，你告诉羽哥哥，哪有你送我礼物还得让我自己准备礼物盒子的？这是哪门子道理？待义父回来后我要请教请教，他老人家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可曾听闻过这等怪事！”
一想起当时羽哥哥的不满样，锦颜仍会不好意思，不过，她当然知道羽哥哥也就嘴上硬，瞧这大匣子，沉甸甸的，可比往年义父做的结实多了，稍一靠近竟香气盈鼻，也不知他费了多大功夫，上哪去翻找出这上好的木料？
归置妥帖，又以绢带扎上蝴蝶结，这才满意地捧了礼盒出去。
桌上摆满美酒佳肴，许公子主仆二人正拱手朝羽哥哥道喜。高兴劲儿一上来，义父早把义母的律令抛到脑后，端起酒盅当茶水喝了起来。幸好义母这会儿没功夫与他计较，正招呼着锦颜赶紧落座。锦颜只得将礼盒搁在小几上，先就座。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义父突然发话了：“锦儿，没瞧见你羽哥哥整晌魂不守舍的，三不五时往你那匣子上瞅吗？赶紧把那匣子抱过来。顺便让义父也瞅瞅是啥玩意儿，这俩月你义母跟着你神神秘秘的，可把我着急坏了。”
刚把礼盒交到羽哥哥手里，义父使着他的“移形换影”已凑到了羽哥哥跟前，着急忙慌地想满足他憋屈了俩月的好奇心。
相比许公子的错愕，锦颜倒是一派淡定。早些年，她也一时适应不了一个侠之大者的小俏皮，毕竟受“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影响太深。相处久了，她才知道，行侠仗义、遗世独立只是外间对他们的传说，她的义父义母虽武功盖世、侠义无双，却并不妨碍他们有血有肉，食人间烟火，以及和每个人一样，拥有让自己快乐的权利。
“丫头，为父看你这笔墨功夫又精进不少！”
“远山幽涧，老树斜枝，意态大气，笔致从容。最妙的当属画中清朗少年，尽其精微——面带侠气，勃勃如生，宝剑如霜，气吞虹霓。此画当真为姑娘所作？真是妙不可言！”
“许公子谬赞，实不敢当。”
锦颜见众人均被盒面图案吸引，颇难为情，她从未拜师正统学习，只不过闲来无事自行描画，哪经得起这般夸赞。
高阳羽捧着锦盒爱不释手，“锦儿不必过谦，义父一向不舍得夸赞我半句，能让他开口说好想必是极好，况且，我也觉得这画极好！只是，这画中人是我吗？看着像，可瞧这潇洒写意、湛若神明的风姿，又不像！”
锦颜灿然一笑：“当然是你！锦儿心中的羽哥哥就是这样的！”一时得意，不禁又补了一句：“我这可是以南侠展昭为原型画的。”
“敢问姑娘这南侠展昭是何方侠士？在下日后行走江湖，倒想结识一番。”许公子与身侧顾先生对视一眼，见顾先生也是一脸疑虑，遂拱手问道。
“许公子，你甭听她瞎说。锦儿，你又看闲书了吧！”
锦颜只得配合着心虚地傻笑。
一直在旁边看着小辈们笑笑闹闹的祝灵蓝开口了：“羽儿，不打开看看你的礼物吗？锦儿这次可是下了大功夫！”
高阳羽犹豫，他本想留待独自一人时再打开的。
奈何义父也从旁撺掇：“羽儿，快打开看看，今年锦丫头又玩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把戏，让义父开开眼界。喂，你要再不打开，以后每天就给我多练十套拳。”
高阳羽撇撇嘴，心有不甘又不得不从。
一双崭新的藏青色冬靴躺在盒子中央，靴子由整块兽皮围合做成，里面有厚厚的短绒确保他的双脚能度过一个暖暖的冬天，外层则以棉缎覆之，靴面还精心绣上了祥云纹样。靴筒处两条穗子般的丝带静静垂下，以便在习武时令靴帮更紧致服帖。
虽然已猜到锦儿这两个月熬更受累就是为了它，仍然不敢相信。她是王上的掌上明珠、金枝玉叶，虽然这些年颠沛流离，锦儿也从未把自己看得那么娇贵，但他不可能忽视她的身份，亦不可能忘记自己的使命，他疼爱她，亦敬仰她。君为臣纲，她真诚待他，已令他感激涕零，他又岂敢再造次领受她这番浩荡的恩情！
见高阳羽半天没反应，锦颜忐忑起来，“羽哥哥不喜欢吗？我知道这双鞋做得不好，义母也说针脚不够细，我保证下次一定会好很多！”
“我看他小子是看傻了。”岑焕之酸酸地说，“羽儿，义父没说错吧！
我就说这闺女养不亲嘛，养来养去也是替别人养。要是义父也得上这么一双，保准儿也得像你一样，傻乐呵。”
“锦儿惭愧，锦儿改日就替义父缝制一双。”
义父满意地笑了，义母却故意板起脸孔娇斥道：“好了好了，你就不要拿孩子逗趣了，锦儿该当真了。你可知做这双鞋锦儿受了多少苦……”一边说一边牵起锦颜的手“瞧瞧这指头……”
锦颜急忙打断：“也就刚开始那会儿不擅使针被扎了几次，早好了伤疤忘了痛了，义母还记着呐。”
说话间从义母手中抽回了手，却被高阳羽突然握住，掰开，直愣愣盯着她左手食指上的几个暗红小点，那是前几个晚上熬到太晚眼皮打架没留神扎上去的。
高阳羽眼中有泪光闪动，突然，他放开锦颜的手，屈膝，欲行跪拜大礼。
岑焕之夫妇大惊，欲不动声色阻止，已来不及。
这小子，真真高兴糊涂了，怎可做出此等引人揣度之举。
锦颜见状，亦半蹲，合身倚进高阳羽半抬的双臂间，环臂抱住他的后背。高阳羽僵直着身体，半晌才省悟过来，亦收拢双臂，将锦颜牢牢环住。
岑焕之微微颔首，祝灵蓝面带欣慰的微笑，顾涟城不过是在笑看一场小儿女的把戏，错过了他主子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的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