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清俄联姻（1 / 1）
话说自如芳九月份下旬回宫后康熙便连着七天留宿景仁宫，上个月康熙有九天留宿景仁宫，这个月也隔三差五地过来，有时候便是翻了别人的牌子，中午或傍晚也会过来坐坐。康熙的这般荣宠，如芳还没有反应过来，后宫的风言风语便刮到了耳边，传得最多的就是说如芳仗着儿子多就霸着皇上，一把年纪了还玩狐媚之术……对此如芳听过便笑笑罢了，人多就是非多，皇宫可以说是天下事非最多的地方，你得宠了别人会嫉妒不忿想要拉你下来，你不得宠更会被打压践踏，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过自己的日子，让别人去说吧，只要别人的手没有伸得太长触及自己的底线，自己就可以当做看不见。
而对于罗刹国彼得沙皇的求亲，赶在新年之前，康熙终于正式回复罗刹使臣同意两国联姻，大清公主远嫁罗刹，大清国与罗刹联姻的消息瞬间传遍京城。
康熙会同意与罗刹国联姻，这本在如芳的预料之中，然紧跟着后宫里传出的一个消息却让她再也无法做一个看客，想要多得些消息，偏康熙对自己的旁侧敲击完全装聋作哑不予理会，康熙三十二年的新年便是在这种焦虑中渡过。
目前看着合适远嫁罗刹的是四公主和五公主，姐妹俩相差不到一岁，一个是德嫔所出生于康熙十七年十月，一个生于康熙十八年五月，生母是宜妃的妹妹贵人郭络罗氏。然如今满宫皆传两个公主早就名花有主，说是早在三年前多伦会盟时康熙便为两个公主挑好了额驸，如今正在御前当差，康熙视如子侄。这两人一个是主动归附大清的喀尔喀土谢图部汗王嫡孙敦多布多尔济，一个是被迫降清的噶尔丹之子色布腾巴勒珠尔，两人身后分别联系着喀尔喀蒙古和准噶尔蒙古，年纪也与两位公主相差不多，在许多人眼中都是天作之合。若是这两桩婚事都是康熙与蒙古人默认好的，康熙必不会轻易毁婚。四公主和五公主要远抚蒙古，那么到时候嫁去罗刹的人，如果康熙坚持用真公主联姻，年纪最大的就轮到自己的小六了——过了今年生日她就十一周岁，虚岁十三，按这个时代规则，婚礼筹备两三年后完全可以嫁人了。
“不知皇上准备让哪位公主远嫁罗刹？”正月初五，康熙三十二年新年后康熙第一次临朝，为免康熙突然间直接下旨，如芳不得不硬得头皮直接跟康熙打听与罗刹国联姻的事。
“小四小五分别要嫁到准噶尔和喀尔喀，这是朕早就定好的。”抬眼扫了身边的女子一眼，康熙的神色沉静如水，语气也波澜不兴，整个人却给一种绝不容人置疑的感觉。
沉默片刻，勉强克制住自己向帝王哀怜乞求的冲动，如芳也语气艰涩低道：“皇上不会是想要小六远嫁？她——到底年纪太小了，裕王府和恭王府都有年纪合适的格格，她们又是皇上的亲侄女，皇上——”知道康熙已然拿定主意，自己再说什么也无用，如芳脑海里有片刻的空白，早就在脑海演练了无数遍乞求的话似乎怎么也说不出口——不是不敢，却是不会、不知要如何说。
“够了，侄女再亲能亲过女儿？”康熙的语气中并没有一丝怒意，却俨然带着巍峨高山般的压力。末了看到旁边已然六神无主却仍努力让自己不会失态的女子，康熙在心里微微一叹，长臂一伸将女子揽入怀中紧紧抱住，听着女子低低的呜咽声渐渐止住，他也缓缓低道：“朕知道你舍不得，可是联姻罗刹，正好轮到小六了，你应该理解朕的，朕不可能让别的女孩儿嫁到罗刹国成为一国之后。你放心，朕会给小六准备足够的侍卫充作陪嫁，财物更是亏待不了她，朕还会派人在莫斯科给她建一座与京师一模一样的公主府，她若是在莫斯科皇宫里呆得闷了，便可以到公主府小住，就像回到家里一样，朕还准备派驻使臣长驻莫斯科，他们会代表我大清国护着小六……”
“皇上，臣妾知道几个孩子当中你最是疼爱小六，知道皇上会为她做好打算。只是，臣妾真的怕啊，那彼得沙皇素来野心勃勃，我大清与罗刹又有领土纷争，如今他突然求亲，谁知是做何打算？臣妾听说他的第一任妻子都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他说翻脸就翻脸——皇上，臣妾实在无法相信他会对小六好。”知道事情不可更改，小小哭过一场后的如芳也稍稍恢复了些许冷静，抽抽噎噎说完，她的脑子也开始运转起来，还是先搞清楚俄国历史哪里发生偏差，未来的彼得大帝何以会请求康熙嫁女？
轻抚着怀中女子的背待她彻底平静下来，康熙也斟酌着开口：“他现在还不是罗刹国唯一的沙皇，他的异母哥哥姐姐都不是好相予的，他想早日成为罗刹国独一无二的沙皇，就只能选择厚待小六。”这些年无数的大清密探在莫斯科的行动绝不是徒劳无功，自己四五十万的银子也不是白砸进去的，只是那位摄政公主实在过于贪婪，她既然不可用，大清便只能在莫斯科扶植自己的势力，还有什么比联姻来得更容易？
“皇上是说那彼得还没有斗过自己的异母兄姐？”看到康熙意味不明的眼神，想起前几年自己提醒康熙往莫斯科派探子挑拨罗刹国皇室内斗的事，如芳突然哑口无言，继尔恨不得抽自己大耳刮子，这不是报应还能是什么？如果自己当初提醒康熙派人刺杀了少年彼得，不知今天的报应会不会更惨烈？罢了，不想这些有的没的，自家人不争气也不能盼着别人都是虫，这种自欺欺人的法子只能暂时得到自我满足，彼得沙皇注定会带领罗刹国崛起于欧亚大陆之间，成立俄罗斯帝国，大清不想被这个邻居超越，唯一的途径就是自己奋斗不息！
“臣妾失态了，请皇上恕罪。”退出帝王的怀抱施了一礼，调整好情绪如芳继续道：“臣妾知道皇上定然有自己的安排，只是臣妾到底不能放心，那罗刹国不止与我大清语言不通，两国风俗习惯思想观念等等皆相差各异，我大清纵然有使臣官员长驻莫斯科，小六到底只是个闺阁女子，而且在臣妾看来她还只是个孩子——别人又能照看她多久？”
“她年纪小，我们教她导两年后再出嫁正好，如儿，我们应该对小六有信心。”见如芳没有哭闹，康熙的神色越发舒缓不说，更是直接叫了如芳的闺名，接着说起自己的打算，康熙眼中更是焕发着勃勃神采：“朕会教导小六如何跟一个帝王相处，如何跟朝臣们相处，如何收服拿捏身边的侍卫奴才，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皇后。如儿，小六是朕是宠爱的女儿，朕会给她最好的，让她得到无尚的尊荣，你也要给她鼓励才是。”
“皇上既已做了决定，臣妾便会好好给小六准备。”压下心里的怅惘嘲弄，无声轻叹一声，如芳努力做出最得体的回答，却仍是无法违心说出皇上英明一类颂德拍马的话，为了自己的野心和权利出卖一个女儿，别说在帝王之家了，便是在普通的官宦人家也稀松平常。
从康熙这里得到肯定答复，如芳虽然一再告诉自己自怨自艾于事无补，然一想到女儿远嫁异国之事，她的一颗心便揪得紧紧的，面对养女时更会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有一种莫名的惭愧和不知所措，想到小丫头刚会走路便被抱到宁寿宫，因她生而失母，自己没有一点芥蒂视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却不料没过两年自己便是为了瑞哥儿长住盛京，几个孩子中自己亏欠最多的就是这个唯一的女儿，明知女儿会出嫁，她却总是告诉自己，康熙朝的公主都是过了二十岁才出嫁，自己还有时候补偿女儿……
越想如芳心里越是愧疚懊悔，越发觉得没脸面对女儿，再加上骨肉分离的不舍，她虽不至于整天以泪洗面，脸上却也没了笑容，整个人看起来整日里也精神恍惚心绪不宁。
如芳的反常被几个年长的儿女看在眼里，只能每日一有时候便来陪着自家额娘，想着法子逗她说笑，然他们到底功课繁重不能一直陪在如芳身边，想给还是奶娃娃的双胞胎弟弟下任务又实在是强小包子所难，俩小豆丁能不给自家额娘添乱就谢天谢地了！八岁的瑞哥儿倒是能为两个哥哥分忧安慰自家额娘了，却是馊主意一个接一个地出，不是主张把自家姐姐藏起来就是教唆两个哥哥到时候跟他一起去抢婚——得，这些豪言壮语倒也勉强博得自家额娘一笑。
而另一边康熙果真如他所说，亲自教导起六公主来，除了正式早朝时间，康熙无论是处理政务还是接见朝臣，六公主都会被他带在身边进行现在教学，便是俩父女闲聊，康熙也会指点女儿如何揣摩人心让对方为自己用驱使……见此，无论是朝臣们还是后妃们都心中了然，大臣们对于康熙将一个远嫁的女儿当太子般培养视若无睹，后宫中原想看景仁宫笑话的也由幸灾乐祸转而变为巴结讨好，当然，也有少数人仍会背地里说些酸言酸语，也传不到景仁宫众人耳中。
很快到了正月十五，康熙带着几个儿子和六公主七公主出宫赏灯，晚间回宫，几个阿哥各自回了阿哥所，快到景仁宫时六公主挽住康熙的胳膊撒娇：“皇阿玛陪着女儿和几个哥哥逛了半宿，肯定也累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女儿和小七自个去景仁宫就好，皇阿玛不用送我们进去了。”
“不过几步路，皇阿玛还能走不动？你太小看你皇阿玛了。”康熙也不以为然笑了笑：“回去了早点睡，今儿买的那些小玩意儿明天得空了再整理。你若喜欢，以后每个月皇阿玛都带你出宫看看。”这两年每月初一康熙是固定歇在如芳的景仁宫的，十五便去禧贵妃的延禧宫，两宫相邻，康熙先送两个女儿到景仁宫倒也顺路。
“真的？这可是皇阿玛自己说的，有小七和梁谙达给女儿做证，皇阿玛以后就是再忙也得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君无戏言。”听了康熙的话六公主果然喜不自禁，同时拉着七公主做证。
“你这丫头，你都说了君无戏言，皇阿玛又岂敢骗你？”带着些许补偿的心思，康熙对这个女儿越发多了几分宠爱纵容。又想到七公主生母早丧，康熙又扭头冲七公主半带玩笑道：“到时候小七也一起去，不过别告诉其他人了，皇阿玛就只带你们姐妹俩去。”
“女儿会保守秘密的，多谢皇阿玛。”闻言七公主很是知礼温柔微笑。小丫头生母是端懿皇贵妃佟佳氏，在所有公主中出身最高，然成长经历却有些坎坷，刚出生就被抱到景仁宫养着，两年后回到承乾宫，等小佟佳氏封妃移居启祥宫时又跟过去住了一段时间，直到端懿皇贵妃过世，小公主这才算在宁寿宫稳定下来。或许正是因为这番波折，小公主性子格外比同龄人沉稳知礼，自然越发招人疼。
将两个女儿送进景仁宫，康熙又叮嘱两句早点休息便转身离开了，如芳亲自给两个小姑娘弄了一小碗鸡汤，看着她们努力喝完，便赶着她们回屋休息。
“额娘，你让青荷姑姑把小十六小十七抱走，今晚女儿要跟你睡。”放下手中精美的细瓷小碗，六公主也理直气壮开口，继尔又扭头望着七公主：“小七你要不要一起？”
抿唇一笑，七公主也弯了弯眉眼道：“难得六姐从小十六小十七身边抢到平额娘，我就不跟六姐抢了，也好让平额娘多疼六姐几分。”七公主因一出生便在景仁宫养着，又有六公主做伴儿，如芳待两个小丫头也不差什么，七公主便一直叫如芳“平额娘”，心里也愿意亲近景仁宫。倒是她的亲姨母小佟佳氏，慢慢懂事后七公主反而亲近不起来。即便后来如芳离宫，七公主和六公主同时养在皇太后身边，两个性格互补的小姑娘这些年倒也处得如双胞胎姐妹般形影不离。对此如芳也很庆幸养女有这么一个好姐妹，亦非常感激年纪小小的七公主，待她自然越发亲切。
“好吧，那姐姐就多谢谢小七体谅了。”听了妹妹的话，六公主也大言不惭受了，姐妹俩又说笑几句便分开，七公主跟着宫女回房歇息，六公主挽着自家额娘往正殿寝宫而去。
如芳亲自照顾女儿梳洗过，母女两人上床歇下，却是谁都睁着眼睛睡。半晌，还是六公主抱着如芳的一只胳膊率先开口：“额娘别为女儿担心了好不好？哥哥他们都急死了，女儿瞧着他们一个个当真恨不得代替女儿嫁了！”
“别嬉皮笑脸的，你这是无知所以无畏，你知道女孩子嫁人意味着什么？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再也见不到熟悉的人，再也回不了家——对了，你还是嫁到外国宫廷里去，你以为经过你皇阿玛这一两年的教导，你就能够适应宫廷中争权夺利的生活？你当那一国王后是那么好当的？”深深吸了口气，如芳也开始打开话匣子一句句数落道。
“别人可以做到，女儿也可以做到。”小姑娘不服输地辩解一句，又略略放软声音低道：“再说了，女儿还有皇阿玛和额娘，这么多哥哥弟弟，有大清做后盾，女儿受不了委屈。”
“傻丫头，你不懂，等你嫁过去，大清再强大，额娘和哥哥们再心疼你，一遇事情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养女毫无异议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不辩驳不哭闹，如芳自己反而接受不了。
“额娘，四姐五姐的婚事我们姐妹们都知道，额娘是这几年不在宫里，所以才没有听到一点消息，平时我们私下里没少拿着亲事打趣四姐五姐，这两桩亲事等于说已经明朗，除非准噶尔噶尔丹或者喀尔喀土谢图部有不臣之心，否则皇阿玛决不会失信于蒙古人。所以，额娘，听到罗刹国求亲的事，女儿便知道这是自己的责任，女儿不会逃避，也算是女儿偿了皇阿玛和额娘生养之恩。”皇宫内就没有真正的孩子，六公主生母是出身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顺妃，养母是有位份有皇宠的贵妃，基本上一直养在皇太后身边，经常能见到康熙和太子这些身处于权力中心的人，小姑娘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也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生活得更好，所以得知这桩婚事时，无论是面对皇太后还是康熙的试探，她都做出了最好的回复。而养母这些天的恍惚茫然，她也是看在眼里，还有两个哥哥和弟弟的焦急疼惜，双胞胎的玩皮娇憨，这些温暖都慢慢融化了她心底深处的惶恐和委屈，让她有了面对未知的勇气——
“额娘，皇阿玛答应会给女儿带很多侍卫陪嫁，女儿自己也不是好欺负的性子，不会由着别人欺到头上，额娘就不用为女儿担心了，女儿无论在哪里都会过得很好……”唠唠叨叨好一阵子，小姑娘又有些不好意思低道：“只是额娘，到时候能不能让四哥或五哥送女儿过去？额娘同意了，女儿再去求皇阿玛——”
突然间听出了女儿心底的惶恐不安，鼻子一酸，在眼泪流出来之前如芳连忙低哑着轻道：“好，额娘到时候让你四哥五哥一起送你出嫁，等过些年瑞哥儿和小十六小十七再大些，额娘带着他们亲自去看你。”然想到小姑娘即便自己对未来惶恐茫然，却还顾着自己对两个儿子的不舍，只要求一个哥哥送她出门，会先跟自己请示而不是直接央求康熙，如芳的眼泪也倏然落下，如决堤之潮水，汹涌而来，瞬间将自己整个人和心完全淹没——尽心尽力养下这个女儿，她没有白辛苦。
这天夜里，如芳一晚上没合眼，看着身边的养女，她一遍遍回忆着小姑娘自出生到现在的点点滴滴，只可惜母女俩相处的记忆却少得可怜。哭泣过，懊悔过，痛惜过，茫然过……如芳终于从之前的焦虑和自我厌弃中走了出来，她是六个孩子的额娘，已经注定要亏欠女儿了，她就更应该趁着这最后相聚时尽力补偿，还有斌哥儿和贤哥儿，今年选秀过后就要指婚，这是关系到他们一辈子幸福的大事，自己绝对要重视，还有，瑞哥儿还没有完全适应这紫禁宫内的生活，小十六小十七还这么小，自己再也不能像前些天那般消沉浑浑噩噩了，不然留下的遗憾只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