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第 195 章(1 / 1)
雾气散去,艳阳之下,平安京似乎是干净无垢,可这盛世太平之下,有太多的阴暗。
城门守卫监督不力,被元妱全部降职查办,巡逻捕快未能及时到场,造成钱财损失也就罢了,可这可是毒烟,不知使人醉多久。何况还有很多孩子。伤害之大,也许是元妱想象不到的。
这次的事情,元凶即使身在眼前,却也无可奈何!她别说找公道,就连自己是否能够明哲保身,都很难说。霍彧摆明了就是在背后伺机而动。一切都显得有些诡异。
难道这就是朝廷么?这就是元妤一心要进入的官场么?两面三刀,阴暗到让人防不胜防。
案子越小,越能有个公道,案子越大,牵扯的人越多,为了保护少数人,只会一杀再杀。
疾在腠理,疾在肌肤,疾在肠胃,尚且有药可除,可疾在骨髓,司命之所属也,本可药到病除的毒瘤越发深根蒂固,却被轻描淡写的忽视。只怕这浮光太平也维持不了太久。
被送上京的毒贩没留下一个活口,全部被杀死在官道之上。现场布置的如同山贼下山。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就是要把五石散和柏仇一的事情给压下去。
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元妱已经做不到。
站在城中最高的城楼上,晴空万里,可见数里之外。平安京的繁华,在她的眼里,却像是人间炼狱!
高楼林立,街道宽敞,长河落日,画舫远帆,寺庙肃穆,官衙威严。本该是一派好景色,可仔细看那坊间,幽深之处,蠢蠢欲动的不是那些被压制的民众,而是那些身居高位,却仍不思感恩,反而使劲手段想要平步青云的贪官污吏。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如今看来,还是多读些书好啊,至少出谋划策,杀人如在无形之中。熟读律法,钻漏洞满足私欲如履平地,如此简单!
“大人,一起喝杯酒吧?”司空沙携带着食盒,来到了城楼之上。
元妱没有回身,只是挥了挥手,守城将士立刻从耳房之中,取来桌椅来,放置在中央。
后面的楼阁高耸,登上阁楼看的会更远,司空沙望着阁楼,对元妱说“大人为何不上去看,看的更高更远?”
“高处不胜寒,只在这里,我都摇摇欲坠,又怎能,再攀高处。”元妱意有所指,当然司空沙是听不出来的。
她走到桌边,司空沙摆了四碟菜,给自己倒了杯酒,却给元妱倒了杯茶。
“不是说喝酒,怎又上茶?”元妱坐下,静道。
“大人身子还在恢复,贺谣见我都会说起此事,不便喝酒伤身,故而...”司空沙回道。
“她的话,你是奉若圣旨啊。”元妱叹道。
司空沙没有回话,默默的动了几下筷子,也没夹什么又放了下来,像是打定主意,对元妱说“贺谣还没醒,我是偷摸着来的。府库里五石散被掉包换成了面和石灰,这么大量的东西,大人不可能不追出处...”
“所以你是要告诉我,你是主谋?”
“不久前,我家商铺下,面铺失窃,伙计也不干了。又在兴建客栈,那石灰粉也是从那里被偷走,本来数目不大,可两样加在一起,就足以让人怀疑。水仵作来看贺谣,无意之中说起了这件事,我来辩说自己清白,你肯定不信...”
“我信你。”元妱看着她,认真说道。
“为什么?”司空沙问她。
“别人也许会怀疑你,那是因为她们不明白你的人品和你跟贺谣的关系。贺谣最讨厌人犯罪,就算是为了她,你也不会犯这大错。那批五石散是值不少钱,但如果你为了钱做对不起贺谣的事,你以后,还打算怎么跟她相处?”
“我今天来,并不是来向大人示弱,更不是让大人网开一面。我知道,我这性格容易招人恨,我又很怕牵连贺谣,所以我现在都不敢见她。我不想柏仇一的事再重复一次,只是我又放不下....”
“既然放不下,就问清楚自己,究竟是要紧握,还是要放弃。”元妱说到,喝了一口茶。
“我不想放弃,可那个霍彧,我见过。他不是省油的灯。他伤我不要紧,若是伤了贺谣,我没办法原谅自己。”
“你喜欢贺谣嘛?”元妱淡淡的问了她一句。
“喜欢!最喜欢!”
“霍彧是贺谣的未婚夫,这是不容改变的事实。贺谣是名门贺家的千金,她的一举一动,牵连的是她家整个书香门第。贺谣对你,其实也已经超出了对所有人的感情。因为你,她才肯安心的待在这里,她想要保护你!即使她不曾说出她对你的感情....”
“总之!总之!大人,我是想求你,若是以后我有什么事,不要牵连到贺谣。就算有一天我要被处斩,被人害死,也请你不要救我。你和贺谣的友谊我明白,若是在我和贺谣之间只能有一个活下来,我希望,你能保全她!”
“你是属狗的么?”元妱突然笑着问了一句。
司空沙搔了搔头。没有说话。
“这阴谋的味道,让你闻见了。沙沙,我只跟你说一次,贺谣的心只差一步就会属于你。是名门贵族又怎样?让家族蒙羞又怎样?别人一时的饭后谈资,你却能拥有这一生的幸福!这世间太乱,真心的人太少!如果这尘世不能容纳这情,你就带她走吧。天涯海角,能相携相伴..就足够了。”
“这个愿望,太奢侈了,我不敢想。”
“那就从现在开始想吧!沙沙!不要放开贺谣,贺谣太脆弱,不敢自己做决定。两人之间,只能有一人懦弱,她如此,你就不能!你握不住她,她嫁入霍家,就只有死路一条!”
“此话怎讲!霍彧,霍彧不是喜欢她么!”司空沙立刻站了起来激动道。
“霍彧男子主义太重,他不会容许自己的女人和别人曾有瓜葛。何况贺谣待他冷漠。霍彧是得不到的一定要到手,到手了之后就会往死里整她。你如果愿意就这么被弄死,留着贺谣去受苦,我也无话可说!”元妱低头,看向这平安风光。
这大好河山,如果没有这些贪官污吏,没有这些让人烦忧的事情,她真该放下一切,一人一骑,去看看这江山风光。
“贺谣虽聪明,有些话告诉她,她不会变通,会露出马脚!而你出生市井,虽读书不多,却脑袋转的比她要快!霍彧想杀你,你猜的没错!我也同意与他合作,但是是在保住你性命的情况下,让贺谣喜欢他!”
元妱稍顿了一下,看着司空沙有些脸色发青。继续说道“这件事情难如登天。他不会成功。所以他一定会恼羞成怒的再次出谋划策。你和贺谣不是他的对手!你们的处境很危险,放或不放贺谣,也许都在劫难逃。既然如此,你还怕什么,放心的去握住贺谣的手,就算她不同意,也不要放弃!”
“我没想要放弃,我只是觉得自己太会惹祸。不想她,她再受伤!”
“你会保护她的,不是么?保护她的差事,怎能假手于人?”元妱说着,取过了司空沙的酒杯。端至自己面前,举起,对她说道“几月不曾饮酒,有些馋了!在此便借你一杯酒,祝你马到成功!”
“你同意和他合作,又怎么反过来帮我?”司空沙伸手,盖住杯口,轻声问道。
“我没有帮你,同意合作也不过就是个说辞。霍彧的身后势力才是我在意的。司空当家向来嫉恶如仇,自然不会介意,充当前锋,搅浑这一池污水吧?”元妱起身,举着酒盅笑道。
司空沙像是思索起来,然后猛地捞过元妱的酒盅,一饮而尽,坚定的说道“我不会让他得逞的!贺谣是我的!”说完,就飞也似的跑了。
元妱轻轻笑了一声,脸色旋即平静下来。利用司空沙和贺谣,混淆霍彧。让霍彧暂时为情所困迷失方向不至于再出什么大动作。霍彧敢这么大胆如此对她,在他后面的人只怕来头不小,霍彧应是知道自己杀不掉元妱,可仍旧不放她在眼里,看来是很有把握,想要让元妱身败名裂而已。
敢让她身败名裂的人,她暂时想不出来是谁。柏仇一的行贿名单她见过,她不至于过目不忘,但是朝中重臣的名字一旦出现在眼前,一般人都不会轻易忘记。
看来,她不动手,已有人比她心急,想要除之而后快。
想起这役的死伤,元妱闭起眼睛,稍顿,将酒壶取过,缓缓的倒在地上。
“这杯酒,敬你们!元妱对天发誓,你们绝对不会白死....”
今夜的平安京,没有那么平静。鱼府的年庆和小姐的定亲都在这几日。鱼彦尊大手笔的买下了全城的爆竹,大概是五石散的力道还没消下去。整个城的人又吵又闹,连宵禁都无法管理。
无奈之下元妱只好出动了所有的衙役捕快还有镇守此地的将士,以巡逻为主,威吓为辅。主要就是管理秩序,只希望不要趁乱出什么事才好。
不想穿官服,也不想太显眼。她没有带任何的侍卫。今夜,她只想隐在市井之中。
换一身白色外裳,袖上绣着紫色祥云,长发分三段束起,脑后两串紫色玉石随发垂下,发梢两缕垂至胸前。分明是个俊俏儿郎。
陆聆已休养数日,这两日人手不够,她也自告奋勇的上街巡视去了。水衍初自然放心不下,但又怕这京中混乱自己不敌,便随着元妱一起出来。
元妱一路心不在焉的看着,她的心思完全都放在了怎么对付霍彧这上面。也多亏了霍彧,她如今是想走都不敢走,他等于在看着她的举动,元妱只好暂时也打消离开的念头。
但是不离开,惹欢元廷订婚就在眼前,她真的怕自己在订婚礼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让霍彧有机可乘。现在这些事情她又不知该告诉谁,毕竟霍彧表面上只是个人畜无害的书生,反而她元妱更像是个冷血无情的昏官。
元妱一路没什么精神,偶尔与水衍初说两句话,街上的人也渐渐散去了。走完这两条街,她们也该回府。
鱼彦尊大概是受了元妱的刺激,或许是想让元妱知道他的财力,他在鱼府外看守着数十个镖师放爆竹。入夜之后就开始放,一直放了一两个时辰都不不见消停。
各种各样的烟花爆竹,让人目不暇接。一个比一个光闪漂亮。元妱一直没留心,只觉得爆竹声太吵,吵的她心烦。没人在听过西宁村的爆炸声之后还喜欢类似的爆竹声的。
水衍初也觉得吵,掩着耳朵,无意之间看向天空,漫天绚丽之中居然开出了元妱的名字。
人群哗然,水衍初急忙拉拉元妱,让她向上看。元妱转首看向天空。心里生出的不是感动,而是尴尬。
“姑姑,是我啊!”人群中,与欢不知从何处跑来,一把抱住了元妱。
元妱没怎么动弹,只是看着天空发呆。
“我爹就是个笨蛋,姑姑你不要理他!”与欢看着大字,很嫌弃的嗤了一声,然后抱着元妱的臂膀,开心的摇来摇去。
“怎么只有你一人,今天这么不安全。”看着与欢的脸,就想起了另一个人,元妱不由的有些忧心的拍了拍与欢的脑袋。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语气充满了怜爱。
“没有啊,我姐和未来姐夫在一起呢,我站在人家身边不是打搅人家嘛,我就自己溜啦!正好,遇见你了。”与欢开心不已,看着元妱,脸都有点红了。
水衍初又拽住元妱向后拉了拉“大人...”
“怎么了?”元妱不明就里的问。
水衍初立刻转首,指了指元妱的侧面。只见元廷正站在那,金色外裳,黑红里衣。发丝蓬松向后束起,稍有凌乱,面如珠玉,更显俊美年少,引起不少人的注视。不像他平时的英气端庄。这装扮,斯文柔美,像是惹欢喜欢的。
没见到惹欢,元妱的心里始终有点失落,但是此刻,还是不见比较好。
“姑姑不会怪我,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出现在府衙吧。”元廷说道。
“今日全城混乱,能保护自己就已经不错了。”元妱不以为意的说。
“谢谢姑姑谅解。我毕竟,还要以她以为先。”元廷连名字都不曾提及,也许这事两人之间的默契。
“恩。”元妱无意之间,看到了元廷的嘴角的伤痕。她立刻楞了。
“赶紧走吧你,你跟我姐讨厌死了,一天到晚腻在一起还不够,现在还打算宣告天下你们有多恩爱啊!”与欢不客气的挥挥手,把元廷向外推了推。
“看这春风满面的样子,小侯爷必然是已承美人恩,醉卧美人膝了吧。”突然,霍彧带笑的声音从后面传入。
水衍初立刻让开一个位置,让霍彧可以站立。
“这话言之过早,不过看霍公子这掌面带紫纹,两眼犯桃花,应该也是好事将近了吧!”元廷不落下风的说道。毕竟他还是侯爷,霍彧致只是个从五品官,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霍彧处在上风。
“哦,这倒也让侯爷看出来了。不知侯爷是否有空,下官,想请侯爷喝杯水酒。”
“廷哥哥。”
一听这三个字,与欢和元妱都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急忙向后退了几步。
只见惹欢穿着与元廷几乎一样的服饰出现。两人皆是以红色为主,金色为辅,惹欢还点了胭脂,画了眉。模样秀美,肤白胜雪,亭亭玉立,真真的算得上是一笑倾城的美人。完全不似以前那尚有些幼稚的女孩。她站在烟花绚烂之中,光芒涌动,让人不敢直视。如同画中谪仙,只可远观。无人敢近其身,像是万分敬畏。
她与元廷的装扮看起来喜庆又大气。不怪与欢不想跟他们在一起,这金光闪闪的一对,走哪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如此般配,让人自惭形愧。
“本侯与美人还有事,这杯水酒,留待订婚宴上再说!”元廷说道,等惹欢走到面前。她纤手微伸,元廷立刻扶住了她的手,就好像她是易碎的琉璃,小心翼翼的护着。
“在谈什么大事么?怎将我一人扔在那里?”惹欢浅笑着看着他说道,似乎看不见其他人的存在。
“没有没有!我见姑姑在此,前来打个招呼。”元廷立刻扶着惹欢引她抬头看向元妱。
元妱下意识的想要回避,却在看到惹欢波澜不惊的眼神之后,只能干立在原地。
惹欢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的看着她,一言不发,然后转首,依旧是笑着看着元廷“我有些乏了。”
“好,那我们回家。”元廷哄到。
回家,这两个字,在元妱的心底荡开。是啊,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算是什么?
从出生到如今,她就没有家。兄弟姐妹即使再多,她也没有家。永远都是孤家寡人。
元妱站着,身形有些发抖,与欢抱着她的臂膀,感觉到她在发抖,急忙抱的更紧了些。
惹欢缓缓的向元妱道了万福,转身即走。才走几步,便又停了下来“明日,是鱼府的周年之庆,家父请知府大人赏脸!姑姑可以不来,但大人,却不该驳豪绅的面子吧?”
而后,不等元妱回应,便和元廷相携离去了。
元妱干楞许久,与欢还打算与她逛一会,却见府中侍女火急火燎的跑来了“二小姐,您还在这干嘛啊!大小姐在那等的都生气了!”
“干嘛啊!她以为全世界的要伺候她啊!她有她的廷哥哥就够了,回去告诉她,我要陪我姑姑。”
“你去吧。”元妱忍住内心的酸楚,笑着对与欢说。
“啊!”
“明天见你。”她拍拍与欢的脑袋,自己立刻转了回头。
水衍初只好跟上,看她脚步有些凌乱,赶紧扶住她,被元妱一把推开,在人群中有些迷糊的走着。水衍初本来是想来看陆聆,现在却忧心起了元妱,只好一路跟着她。
直到两人回到府衙门前,水衍初还以为元妱内心很强大应该没什么事,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元妱突然脚下踏空,在入门的阶梯上摔倒了。
水衍初想扶又不敢扶,只好看着元妱自己爬了起来。隐隐约约的,看见元妱的眼泪,低落在台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