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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番外「星之所在」(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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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世界失去了应有的颜色,黯淡的就像被神遗弃的碎片,残破荒芜的景色仍依稀可见过去的宏伟,永辉抬手看了眼掌心,这双手还尚未覆上薄茧,看上去稚嫩白皙。

他知道,这是他的梦。

他也知道,什么都无法改变。

所以永辉只是定定的站着,看着眼前女人的背影,看着她抱着那堆破损的刀剑,哭的声嘶力竭,像是想将所有的委屈,都化成泪水流干。

直到见她承受不住而昏厥过去,永辉忍不住上前抱住她软倒的身躯,但在接触的瞬间,她化做了泡影,金色的光尘飘散开来,亮的让他有流泪的冲动。

在浮尘光影间,永辉回到了那栋种着枫树的小洋房里,他紧闭双眼不敢再看,但她的声音却如影随形。

“永辉,你永远是我的骄傲。”

骗子,说什么永远。

“原谅我……自由的活下去吧。”

妳别说了,别说了!

“去了另一个世界能见到神明吗?”她几不可闻的低喃,几乎被窗外的雨声掩盖。

“真想……我真想、再见一次……”

永辉猛然睁开眼,眼前的女人却已阖上了眼。

众多的刀剑男士跪伏于四周,那是他第一次、同时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所有的付丧神同时现身。他们神情肃穆的朝女人叩首后,一个个接连消失于空气中,只剩最后一名刀剑男士站在床头前。

“先是生离数十年,现在轮到死别了吗?”

独眼的付丧神只手捂着脸,发出犹如悲鸣的低笑,“幸亏妳再也看不见我这么狼狈的模样……”

窗外的潮意爬进了屋内,从他的指缝间下起了无声的雨,落在她的脸上。

他宽阔沉稳的背影,此刻在永辉看来却格外佝偻,他所有的神魂像是随着女人阖上双眼而消散。

独眼的刀剑男士迳自说完后,身影逐渐透明,直至化为虚无。

前一刻还显得拥挤的房间,只剩永辉一人伫立在原地,他木着脸看着床上的女人,她苍白的脸上有着些许岁月的痕迹,几绺黑发垂落在颊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般安祥,方才落在她脸上的雨滴,像是场幻觉消失的一干二净。

永辉明白,她再也不会睁开眼了。

以现世平均寿限来算,她堪堪只走了一半便撒手离去,而被独留于世的他,骤然失去了前行的动力。

从小天赋异禀的他,是因为母亲的存在才尽力的让自己活的像个普通人,可实际上,除了她之外,谁会希望他只是个普通人?

所有人,都只想藉由他所拥有的力量,去获得想要的东西,唯有母亲什么也不要,只愿他一切安好。

对永辉而言,如果维护“正确的历史”,是为了守护所爱之人,那他愿意弹尽竭虑,无论政府要他做什么都行。

但从这天起,那些意义烟消云散。

对永辉来说,他不单单失去了母亲,从年少时便陪伴左右的刀剑男士们早已亲如家人,他们虽丧失了大部分的记忆,对母亲只余下浅薄而虚渺的印象,却还是随着契约者消逝再度被封印,从此不愿苏醒。

除了三日月还在身边外,他称得上是孤家寡人了——如果到现在,他还能算是人的话。

永辉躺在床上睁开眼时,只听见窗外的雨淅哩哩的下着,打在窗檐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晨间的微光穿过阴云随着雨滴洒落而下。

“下雨了吗……”永辉起身撩起窗帘,淡淡地日光透进屋内,望出去一片深深浅浅的灰,没半点鲜亮的色彩。

那年乍暖还寒的三月也是这样的连日阴雨,盛放满树的花瓣被打落在地,混着泥泞尘土,再不复原本的美好。

母亲的葬礼让整个春天失去了颜色,他看什么都是黑白一片,与此刻的天色没有任何区别。

永辉望着天空,眸底的金芒被暗影包围着,忽明忽灭。

“总算醒了。”三日月有些疏懒的声音响起,须臾间将雨声压了过去,“你这觉睡得可真久。”

“该醒时总会清醒。”永辉重新拉上窗帘,将屋外的雨景掩去,“……无论夜再长,天总会亮。”

似乎还未完全从方才的心境脱离,他甫一开口的语气显得过于生硬,但在三日月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中逐渐找回温度。

“再不济,总还有你在。”若他真过于沈耽于梦中,他晓得三日月不会袖手旁观。

永辉那双如天狗蚀日般的眸子与三日月的夜蓝勾月对上,如同双星交汇,却分不清谁更为耀眼。

“等雨停,我们也该离开这里了。”

“不再多观察一阵子?”

永辉轻轻的说,“就算不再是审神者,就算遗忘一切,我只希望她能好好的活着。”他无论如何,都不愿再次目睹她的死亡,不管是以何种形式。

“只要她还活着就好,这是我目前唯一做得到的事。”

经历的事情越多,永辉越深刻体会一个道理——所谓的偶然,不过是许多的必然碰撞后的结果。

包括他穿越时空这件事,都像是命运之手的拨弄。

在希腊神话里,潘朵拉的盒子一旦开启,就不能关上,只因最后还藏着“希望”。

永辉不晓得他打开的盒子里,是否真有所谓的“希望”存在,但当他从初次穿越时空开始,命运的转轮就再也无法停止。

他能仅凭单人之力穿梭似箭光阴,甚至让时空之轮再次倒转,却再也回不去属于他的最初。

费尽心思机关算尽,不过只为了一个答案。

一个证明他为何而存在的答案。

※※※

母亲到死之前都没有对他说过,当初她担任审神者时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而她所拥有的刀剑男士又因被封印过久而丧失了那段时光的记忆,所有的谜团都随着她的死而终结。

永辉后来一直怀疑,那把名叫烛台切光忠的刀、或者说是那位刀剑男士,其实是记得一部分的真相,但他什么都没有提起过,甚至不愿主动接近他,与其他刀剑男士的态度截然不同。

刀剑男士们虽然没有当年的记忆,却默认了他小主人的身份,他一身精湛剑术也是由他们手把手教出来的。

只有与烛台切的交流,是从厨房建立而成。

永辉还记得那年母亲重感冒,在床上烧得不省人事,他想煮咸粥却手忙脚乱,将厨房弄的犹如战场残骸,烛台切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开口指导他。

母亲吃了一口就哽咽的流起泪来,又哭又笑的吃完了那锅稀饭。

当年他什么也不懂,只知道母亲很喜欢这个味道,激发了他想满足母亲的心愿,一头往厨房里钻,撞得头破血流也甘之如饴。

或许是这份诚心打动了烛台切,最后永辉没学到烛台切的剑术,却继承了他一身厨艺。

但母亲没享受到多少,倒便宜了三日月,这又是后话了。

对当时还是个少年的永辉来说,烛台切一度是他心中“父亲”的投影角色。

相似的黑发金眸,高大挺拔帅气绅士,个性沉稳又有魄力,虽然一开始有些冷淡,但教他下厨时却十分用心,尤其是他所说的每一道菜色作法,全都是母亲喜好的口味。

永辉花了一番功夫才拉近与烛台切的距离,却在得到他承认后没几年,迎来了永别。

母亲对过去发生过的事闭口不谈,却在画室里留下了整面墙的素描,一张张都是本丸的风景,以及……她所拥有的每一位刀剑男士。

永辉知道母亲有一把遗失的刀,当年他突破灵巫的庞大力量撕开了时空屏障,打开了母亲曾待过的那间本丸,带回了被封印的刀剑,却独独少了一把。

鹤丸国永——那把刀的名字母亲只提过一次,永辉却牢牢记住了。

当永辉在整理母亲遗物时,除了那整面墙的画作外,还发现了另一本压在抽屉深处的素描本,里头描绘的全是同一名男子,不如烛台切的内敛绅士,也不同三日月的优雅矜持,这个人的表情极为丰富生动,看上去既洒脱恣意又难以捉摸。

鬼使神差的,他想这个人就是鹤丸国永。

那本素描永辉反反覆覆的看了很久,就算难度最高的复合阵列组合也没有这种待遇,就像里头藏着什么惊天秘密等待破解。

母亲的死让他身处严冬,彻骨冰寒的冻人却也让永辉格外清醒。

刀剑男士与母亲间的关系,绝不是当初她用三言两语带过这般简单,她临死前那席话中满含压抑的遗憾不甘,他又如何听不出来?

那席话像母亲藏了半辈子的盒子,里头装着她从不言说的过去,永辉却不愿就这样让它作为陪葬而埋没。

他想找到,开启盒子的钥匙。

他想知道,盒子里头究竟装了什么。

※※※

永辉的出色之处并不单单只有灵力而已,否则他也不会在短短几年内,以一身本事紧掐着时空管理局最重要的命脉。

政府对于掌握时空领域的野心格外需要他这样全方位的技术人才。

灵力者的正式传承包罗万象,除了术法、咒文、式神、占卜、祭祀等等外,连带着天文地理、物理化学、土木建筑、算筹易数等等也需要涉猎,除此之外,还得跟的上现世瞬息万变的脚步,如今阴阳之术与科技的结合已臻成熟,时空管理局正式踏入大众眼中便是最好的证明。

除了占卜需要特殊天赋、祭祀他兴趣缺缺之外,其余项目永辉均有涉猎,他一个人顶的上半个时空管理局所拥有的前端科技,说是天才也不为过。

但尽管如此,永辉在调查关于母亲担任审神者时的纪录时,还是陷入了困局——因大部分的纪录早已销毁,当年接触过的人也都基于保密条约被清除记忆。

但这个僵局却在有位不请自来的访客找上永辉后打破。

那是个不良于行坐在特制轮椅上的中年男人,虽长得一脸斯文却满身冷肃之气。

“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的开口,“我与你母亲一样,都担任过‘审神者’。”

“我知道你在找当年的纪录,但你找不到的。”他像是对永辉最近的行径瞭若指掌。

“因为他们早就毁尸灭迹了。”

中年男人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讲了个干巴巴的故事,一个听起来荒谬怪诞却意外合情合理的故事。

这个故事里的政府其实是披着正义大旗的历史修正主义者,原本的政府早已被蚕食殆尽,他们妄图成为历史的主笔而尝试“造神”。

而他,泉永辉,就是“造神计划”最成功的例子。

“你想过你的父亲是谁吗?”

“你认为你的天赋异禀从何而来?”

“她一身灵力又去了哪里?”

中年男人薄唇轻启,吐出了一串让永辉无从回答的问题,随着越来越快的语速,镜片后的双眼像是燃烧着冷静的疯狂,连脸上也泛起不自然的潮红。

永辉被问的哑口无言,只因心底曾经怀疑过的线索接连串起,逐渐织成一张绵密大网,将他牢牢的困于其中,紧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总压制着存在感的三日月忽地向前一步,如同从暗夜阴影缓步而出,整身沐浴着银白月光,耀眼的令人难以直视。

“那你,又是为何而来?”三日月轻笑着开口,满室凝滞而绷紧的气氛也跟着散去。

“应该不单单是为了说个故事而已吧。”

这个男人以前从未出现,却在永辉母亲去世后突兀来访,所说的每句话都夹带着强烈而偏执的意念,像是想将永辉拖进未知的泥沼中。

三日月一向随心所欲,也从不干涉永辉的行为,但在这里的女主人过世后,他似乎有些改变了。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略为仰头,盯着三日月看了半晌,“刀剑男士啊……好久没看到了。”平铺直述的语气称不上怀念,他早已失去了这种温暖柔软的情绪。

或许三日月的身份还是产生了些许作用,中年男人的语气不再咄咄逼人,他背靠轮椅取下眼镜擦拭着,头也不抬的开口道: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男人重新戴上眼镜,镜片的反光让永辉看不清他的神情。

“那你何不亲自用双眼证实?”

中年男人的轮椅无声的滑到永辉跟前,在三日月审视的目光中停在距离一尺处,他抬手递过一张纸笺。

头脑稍微冷静下来的永辉,盯着中年男人的举动并未接过。

“难道你还怕我一个半身不遂的糟老头?”中年男人冷冷道,“你母亲可比你勇敢多了。”

永辉皱着眉头抽走男人手中的纸笺,上头只写了短短一行字,那是个座标。

“那里有你需要的东西,你去了就会明白。”

永辉紧皱着眉头,还想再多问些什么时,男人身上却突然传出尖锐的声响,突兀刺耳的令三日月飞速抽刀,眨眼瞬间刀刃已稳稳架在男人肩上,速度快的让永辉看了三日月一眼,后者的目光却牢牢定在中年男人身上,凶刀杀意随着三日月脸上的微笑溢散而出。

这是三日月首次在永辉面前做出维护他的举动,永辉盯着三日月的侧脸百感交集。

中年男人低头看了下腕带显示的讯息,像是丝毫不介意那把亮晃晃的刀刃正对着他脆弱的脖颈。

“别紧张,只是提醒我时间到了,否则等等就走不了了。”他对着腕带上的光幕按了几下,急促的警报声随之安静下来,但三日月却还没有收刀的打算。

“劝你别把刀搁在我身上,等等传送时我可不保证会不会连你一起带走。”

“啊啦,老头子的邀约我可没什么兴趣哪。”三日月言笑晏晏,但举着刀的手稳如泰山,动也不动一下。

永辉闻言立刻按住三日月持刀的手,也不知道是要他住手还是准备与他共进退。

三日月意味不明的看了永辉一眼后,干脆的退了两步收刀入鞘,简单的几个动作由他做起来却美的像幅画。

“我收回早前的话。”中年男人露出他来访后第一个笑容,虽然看上去就只是扯了下嘴角。

“你的确是她的儿子,都是惜刀之人。”他快速在腕带光幕点了几下后再度开口:

“她的早逝我很遗憾……但她的死,是注定的。”

这句话如一声惊雷平地起,让永辉瞬间目眦欲裂,压抑许久的灵力爆发开来,狭小的空间里刮起了旋风,屋内摆设被无形的大手用力横扫纷纷撞在一块,连着庭院的落地玻璃尽碎,大块残片在空中飘散着闪着冷光。

“你再说一次。”永辉的声音冻的吓人,漂浮的碎裂玻璃纷纷转头对着中年男子。

他可以耐着性子听个荒谬的故事,却无法容忍有人掀他逆鳞。

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始终面无表情,却让永辉读出了一丝怜悯之意。

——无论是‘造神’,或者‘成神’,都是需要代价的。

这句话并没有声音,因为轮椅上的人已逐渐化为扭曲的虚影,但站在正前方距离最近的永辉,将他的唇语看的一清二楚。

满室碎片最后只能颓然的尽数落下,溅起一地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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