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硝子花园的秘密”(1 / 1)
在黎依三度回神社制作御守之前,首次开口点名要长曾祢担任她的近侍,宣布完隔天她就回现世去了。关于这点,蜂须贺甚至一脸凝重的希望她可以改变主意,但黎依不为所动,坚持就是要长曾祢。
一向神经大条的长曾祢都忍不住露出苦笑,“主殿你这完全是报复吧。”在这种风尖浪口指明要他当近侍,分明就是要让所有的注意力都移到他这里来。
“你知道,女人一向很小心眼。”黎依头也不抬的正在处理因为去现世而堆积的文书。
长曾祢在偶然之间窥见了她心中的阴影,以为她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吗?看他露出困扰的表情黎依莫名的觉得解气,她不好过就让这个窥见者一起享受这种感觉,她觉得她无法在沉默中爆发那至少可以在沉默中变态。
“怎么样?这段日子有没有万众瞩目的感觉?”她一边振笔疾书一边还能调侃长曾祢。
长曾祢耸耸肩,实际上本丸的刀剑们也不会对他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大不了就是这几天手合被连续点名当对手、被长谷部抓去一对一面谈关于主殿的各种注意事项、蜂须贺的毒舌程度又上升了一个新台阶等等。
“从来不知道原来我这么受欢迎。”他最终只能做出这个结论。
这番话换来黎依的一阵大笑。
“主殿这样刺激他们或许会有反效果啊。”这几天主力队伍的刀剑们倒是一把也没找过他麻烦。
和泉守一脸羡慕的说不用排当番真是好,大俱利只是破天荒的多看他一眼,烛台切的脸上是一贯的绅士亲切,鹤丸拍拍他的肩挑眉一笑置之,石切丸还主动跟他搭话,叫他多多包容主殿的任性要求,而太郎站在石切丸旁边像是附议……简直让人觉得犹如风雨欲来的前夕般反常。
黎依从文书中抽空抬起头,“我没刺激他们,我刺激的是你。”讲完还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作弄人、或者说作弄刀简直不要太愉悦。
看着长曾祢难得出现怔楞的表情,她满意的俯首继续文书工作,可脑袋却转着这次去神社做御守的过程,唇边的笑意染上了些微苦涩。
其实她的灵力是足够充沛的,可这次御守制作过程却比第一次更加艰辛。
“你的心乱了。”对于黎依隔了几个月又再度无预警造访,梦见在上次就已经有心理准备。
她呈现浮尸的状态在泉水中浮沉一整个上午,却怎么样都找不到感觉,表现糟糕的比初次制作还差。
“起来吧,今日不会有结果了。”梦见冷冷的说。
一样是没什么避讳的在梦见面前换好了衣物,两人面对面坐着之后,梦见缓缓的说:“你在犹疑什么?”灵力的运行轨迹很容易显示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意志不够坚定没办法操纵这股力量。
或许是无人可说,也或许是梦见同为女子,黎依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但是依旧拐弯抹角,“对非人的智慧物种产生了超过友谊以上的想法要怎么办?”而且她的问题还不只这个。
梦见脸色脸色丝毫不变,“你爱上鬼?”对灵力者来说这不算什么,他们时常跟非人打交道,长久下来产生感情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与其说是鬼,”幸好梦见看不到她脸上的挣扎,“不如说是神。”--高贵的刀剑付丧神,面对同是灵力者的梦见,她可以用比跟弥亚叙述时更为贴近的形容。
“哦?”梦见冷清的脸浮现一丝兴趣,“你想渎神吗?”这有趣多了。
她能说是神想对她出手吗?
“我不敢。”黎依苦笑,“神迟早会回到那高高在上的天边,人类只配在地上仰望。”
“你单方面这样想?”
你可以不要跟时生一样犀利吗?
或许是黎依的沉默让梦见嗅出不一样的味道,“……还是说,是神也想染指你?”
黎依觉得她不管说是跟不是好像听起来都很糟糕,还有用染指这个形容对吗?!
“既然神都纾尊降贵了,你就欣然答应吧。”梦见精致如同上等陶瓷人偶的面容轻轻的笑出声来,一瞬间犹如春暖花开。
你说得好容易啊亲!
“……不只……”这下她的脸都憋红了,实在很难说出口。
梦见微微挑眉,“嗯?”
“……不只一个。”声若蚊呐。
但和室内十分安静,加上梦见的耳力比平常人更好,虽然黎依讲得很小声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只见她站起身,在黎依跟前居高临下的俯身,那双纤白的手忽地摸上了她的脸。
感觉出黎依的困惑,她很好心的解答,“我看看到底是生成怎样的尊容可以让不只一位神祇纡尊降贵。”
黎依觉得梦见这句话嘲讽力满点啊,她也不想往脸上贴金好吗?但已经到达她想当作幻觉都很困难的地步了。
“所以你摸出什么结论吗?”黎依没好气的说。
实际上梦见还真的摸出了不一样的感觉,她一向很少与人有肢体接触,他人身上的七情六欲会容易影响她自身的感应,这也是她总是冷清冷情的原因。
从未感受过的杀伐凌厉--那股锐利逼人的刀意仿佛都要割伤了她的手。
“我看你就从了吧。”梦见觉得那大概是类似杀神之类的存在,能招惹到这种程度的也是不简单。
黎依要是正在喝茶八成会噗的一声把茶水全数奉还。
难道要把她切成几块分送吗?“……你应该有听到我刚说的吧。”刺激过大她又不自主面摊了,语调平板毫无起伏。
“那你选一个?”梦见松手,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但不保证落选的会有什么反应。”她就刚刚的感应做出结论。
呵呵、呵呵呵呵……这就是她的烦恼啊,听起来好奢侈有没有?如果可以她也想装做没这回事直到海枯石烂,她自认忍功堪称一流。
“还是你难以抉择?”梦见再度发挥她犀利无比的发言。
黎依像个泄气的皮球,抹了把脸,“……我不知道要怎么说。”她知道自己从很早之前就对他抱着一股朦胧的好感,但在对方也保持着礼貌距离的情况下,她有把握可以将这种感觉掩藏到最后,任何不浇水的幼苗久了迟早会枯萎--
可问题出在她始终没办法无视另一个身影,总是想方设法的要在她这里占有一席之地,而且他也成功了--说到底都是因为他一直追上来的关系啊!以前还能说他只是为了刷存在感,可现在已经昭然到她就算瞎了眼都看的出来的地步,可因为长久相处的默契实在很难对他有戒心。
偏偏在这种时候那株藏起的幼苗开始被浇起了水,甚至可以感受它正不断舒展着枝叶,像是要长成参天大树一样--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腹背受敌。
“都要渎神了有差吗?不过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别期望梦见的价值观会跟常人一样。
重点不在那边吧?“我还没忘了我人类的身份。”她没兴趣左拥右抱,或者被左拥右抱……想想就浑身发寒。
更何况,她还得跟他们共同生活到神明回到天上去的那刻--想到这点她又想缩回壳里去了。
“你迟早要做出决定的。”梦见毫不留情的说,“尽快将心情调整好,除非你御守不想做了。”就算她价值观再异于常人也看得出黎依根本两脚都在泥沼里,但有句话说得好,生活就像强/暴,如果无法反抗那就躺平享受吧,为了感情耽误正事才是最要不得的。
最后花了快2个礼拜的时间才终于御守做完,再度挥别梦见踏上归途。
因为逾时未归导致她还得写悔过报告书,附带着这几日累积的文书纪录,她的刀剑们也不晓得吃错什么药,在她这次回现世的时候勤奋的简直都要让她泪流满面,以致于她要附上的纪录也就越多,纵然长谷部已经有帮她整理了大半资料,但最后还是得由审神者统合。
黎依就算丝毫不停歇的处理了整天的公务,也不过堪堪只消耗了三分之一。
她眼酸手酸肩颈酸但心更酸的趴在书桌上休息,这次累积的文书数量还比她初次做御守那半个月的多出一倍有余。
喀的一声轻响,黎依隐约听到书房门打开的声音。
大概是长曾祢吧……她昏昏欲睡的想,却在来人走至她身旁时察觉并不是。
黎依悲哀的想她都可以不用看不用听而靠感觉认出来了吗?她真的没救了。
一只手覆上了她的后颈轻揉着,宽大的手掌温暖干燥,手指跟掌心带着长期握刀而产生的薄茧,这双手总是在不同的场合展现不同的面貌。握刀迎敌的时候坚韧杀伐,甚至能将敌军拦腰截断;却又能在转身之际做出一道道温暖人心的料理,言笑晏晏;就算是在此刻力道也是掌握的恰到好处,那脆弱的脖颈于他来说甚至不堪一击,但他却像是对待宝物般十分小心的轻按着。
“这些公务不用急于一时处理吧。”烛台切不懂她为什么这么着急,这番姿态就像是在逃避什么所以才埋首于公事。
“连晚餐时间都错过了。”他是送晚餐来的,原本这工作是身为近侍的长曾祢该做的,不过他被蜂须贺叫走了。
之前黎依特意点名长曾祢当近侍时他的确很讶异,除了近侍几乎都是由新刀担任之外,更因为平时他们的交集很少,长曾祢几乎都被蜂须贺看的牢牢的,虽然众刀剑也不懂为什么蜂须贺对自家大哥这么忌惮。
但比起长曾祢担任近侍这件事情,烛台切真正在意的是鹤丸的举动,他最近的行为一次比一次明显,仿佛隐隐在逼黎依表态。
就算他理智上知道在演练场时她是因为发呆才让鹤丸牵着手,但他们站在一起恍若一对璧人般的景象还是刺痛了他的眼,更别说这行为还招致了其他审神者的种种惊叹。
所以那天他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实在是有失他一贯的冷静风度--但他更怕自己会忍不住上前扯开两人交缠的双手,尤其鹤丸那自喻为保护者的模样更让他手痒。
回来之后他终于冷静下来,恢复成平时的模样时,就听到她宣布了这件事情,再隔天就又去了现世。他现在知道她是为了御守而去,目前已经连二队都拿到御守了,但总觉得黎依挑的这个时间点有些说不出蹊跷。
“早点做完省得夜长梦多。”黎依还是维持趴在桌上的姿势,一点儿也不想抬头,自从被长曾祢在那日窥见不同的面貌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定力正在急速下降,深怕脸上的神情泄漏了什么。
烛台切好脾气的说,“先吃个晚餐再休息?”语调低沉温柔的想让她想哭。
拜托别浇水了好吗?这只会让我产生不该有的想望……她忍不住又咬着唇。
“放着就好,我等等吃。”黎依埋在手臂里的语调听起来没什么不同,她从小就很擅长隐藏情绪,甚至一边掉着眼泪声音都不带变化的。
“你先出去--”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把拉起身来。
烛台切觉得很不对劲,他的直接反应让他做出了一个逾矩的动作,意外看到她眼眶微红泫然欲泣的模样。
“怎么了?”他有些惊怒。
在被拉起时还来不及调整表情,但随即她就恢复平常的模样,一边伸手揉揉眼睛,揉完后显得更红了就像兔子一样。
“案牍劳形到眼睛酸涩。”她露出了与平常一样的笑,但配上通红的双眼显得有些狼狈。
“我先吃晚餐就是了。”黎依一副受不了他唠叨的模样,起身坐到矮桌前,桌上正是烛台切送来的晚餐。
“……”烛台切还站在原地,脸上带着几分探究却未再追问。
黎依坐着的位置背对着他,“你先忙你的吧,等等我会把碗筷拿去厨房。”她拿起餐具像是准备开动了。
“好。”
烛台切沉默了会儿,最终还是应允了,随即出了书房并轻声将门重新关上。
双倍洋葱姜烧猪肉、特调酱汁的唐扬豆腐、茶碗蒸的碗底藏着蛤蜊、小份的综合奶油炖菜、只有海带芽的味噌汤……
全部都是她爱吃的菜,而且还特别注意了她的喜好,黎依一边吃一边细数着,渐渐的停下了用餐的动作。
以前她就知道烛台切很细心体贴,但从未像此刻感受这么深刻,深刻的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果今日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男女,或许她会幸福的哭出来吧。
可如今他们一个是审神者,一个是审神者手中斩向敌人的刀。
黎依双手捂着脸及其忍耐的发出了幼兽呜咽般的声音,她就算独自一人也无法放纵大哭。
而烛台切正被书房那扇花梨木门隔离在外,他抵着门脸色沉凝一片。
如同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