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我能坐下跟你说话么？”
“当然，快，请坐。”
老板娘眼睛微眯，意兴盎然地看着这一幕。
“没有想到你这个大明星这么好打交道。”
“别这么说，首先要有你们这些小说家、剧作家，我们这些大明星才能派上用场啊。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作家，经常在家里写啊写的。后来发现自己没这个天赋，就只好改演戏喽。”
“是吗？我跟你相反。我小时候一直想当演员，大学上的也是戏剧学院，结果发现自己对镜头不感冒，倒跟文字更亲近些。便不务正业地搞起了写作，结果一写就写到现在。”
“那我们可真是有缘人。对了，你还没吃午饭吧？想要吃什么？我一大早就爬起来试镜，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肚子饿死了。”
叶小姐眉间挑起一抹清淡的惊异，似乎感觉到这女人的率真和她的年龄、身份不太登对。
“你吃什么？我请客。” “哦，不用了。我自己来。我先去洗手间一下。”
孔燕点点头，朝吧台一招手:“服务生。”
尽管被黑芝麻纷纷扰扰地洒了一身，米饭仍然保持本色紧密地凑在圆瓷盘里。青菜叶上奶油纵横，并排躺了四头神情无辜的虾。它们粉色的躯体弓起，就像四道优美的新月。另一个白色方碟盛的是一堆金黄焦脆的长虫，密密麻麻，残忍古怪，孔燕用筷子捻起一只，蹊跷地看了几眼，闭目送入口中。
“感觉如何？油炸水蜻蜓可是这里的特色食物。”
孔燕舔舔嘴巴道：“还不错。”
叶小姐笑着低下头，开始吃自己盘中的食物。她吃得缓慢细致，即便是最普通的米饭也要在齿间切磨许久，把滋味吸干榨尽才肯罢休。她剥虾的姿态就像是古代仕女侍弄玫瑰花瓣；相比之下，孔燕便要”豪放”多了。她用牙齿将虾壳清理干净，吐出的虾壳也不像叶小姐那样整齐地堆在一边，而是横七竖八地散在瓷盘周围，看得叶小姐直皱眉头。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孔燕边嚼青菜边说，“为什么你在小说中要安排玉琴、晓莲一个死，一个离去呢？只是为了单纯追求悲剧效果吗？”
“不完全是。我是想表达一个主题。”
“什么？”
“女人是船。”
“哦……我有点明白了。可惜啊可惜，咱们剧组的编剧和导演却把结局改成那样。”依然是孔燕的笑靥。
“很简单，因为他们都是男人。”
“唔……我还是喜欢南晓莲这个角色。当初之所以选择演她，就是觉得这个女孩拿得起又放得下。虽然是苦恋沈青原，却不像曲玉琴那样连尊严也不要了。最后晓莲决然离去，也是不想活在这份卑微的爱中。还有，老实说，我对沈青原劝曲玉琴另嫁他人的行为非常厌恶。虽然我猜他是怕拖累她，但总觉得怪怪的。”
“呵呵。”
“幸好现实中我没碰上这样的男人，要不然非被他气死不可。”
话音落处响起一阵铃声。孔燕从座位上抓起一个咖啡色的皮包，来开拉链，掏出一部红色手机，凑到耳边：“喂？朗西啊，我在酒吧街的‘西洋镜’，什么？你在广场？那你过来吧，我快吃完了。”
她刚放下电话，叶小姐劈头问道：“男朋友？他很关心你啊。”
“还好啦。我们关系一直很好。只不过很头疼那些娱乐记者把我跟吴朗西的恋情炒来炒去。这些娱记屁都不知道，就喜欢到处制造花边新闻。今天说我跟朗西分手了，明天又说有第三者插足什么的。唉，这就是当名人的悲哀。”
“哦……我的确也看过一些类似的报道，好像说什么是因为一个叫曲念虹的女演员……”叶小姐不动声色。
“胡说！明明是曲念虹勾引朗西，被朗西拒绝了。她倒好，居然跑到媒体面前摆弄是非。”
“哦？这样？那是她乱说了”
“我觉得很有可能。这个女人一直因为朗西拒绝她而心怀忿恨。”
“可是，你们不是已经交往了吗？她为什么还这么不自重？我听说她的背景也不错，何至于如此”
“她追朗西的时候我们还没有确定关系，所以她才觉得有机可乘吧。反正我和朗西都是受够了”
“那么，冒昧地问一句，当初是吴先生追你吧？”
“这个问题，咳咳，现在想来挺好笑的。当时我还不确定对他的感情，所以连续拒绝了他三次。没想到他这么执着，越战越勇，第四次我实在扛不住了，所以就……咳咳，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是这样……”
两人不依不饶、有滋有味地对视。时间静静地流逝。
“孔燕。”浑厚的男中音飘然落在叶小姐身后。她转过头，顿时身体震了震——那是一张完美的脸，谁见了都会惊上一艳。
想必那叶小姐已料到了吴朗西的英俊，却没想到竟是如此英俊。不但在男人中万里挑一，便是美女见了也要自惭几分。
她甚至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着魔似地说道：“你……你……”
不料吴朗西和叶小姐一见面，眼珠再也转不动了。他就像一个失足掉入大海中的孩子，听凭海水一波波弥漫过头，认命地沉入洋底，无返无归。
“来来，朗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叶小姐，是咱们那部电影的原作者，那本《何处是归程》就是她的大作。叶小姐，这是我的男朋友，也就是青原的扮演者。”孔燕拉住吴朗西，笑岑岑地说道。
“吴先生，幸会。”
“叶小姐，你好。”
两人缓缓握手，还是不肯，就是不肯，把视线从对方脸上移开。
“你们……？你们以前认识？”
半晌，叶小姐摇头回答道：“不是，只是觉得很面善。”
“这就叫缘分吧。很高兴在这儿见到你。”吴朗西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赶紧调整面部表情。
“我，我也是。”
“哦，这样。那么叶小姐，我们得先走了。你有空可以来彩鱼酒店找我们，我们大概还要一个星期才离开。”说完告别的话，孔燕收拾起皮包，挽起吴朗西的胳膊迈步欲走。
然而——
一只水晶打火机从吴朗西的裤兜鱼跃而出，妥贴地落在叶小姐的脚前，发出“叮”的脆响。几乎是同时，叶小姐和吴朗西弯下了腰。
叶小姐率先摸到打火机，正欲起身，一个微弱而清晰的声音穿过耳膜：“晚上六点半，‘西洋镜’，不见不散。”
5
屋子旋转二百七十度，三人即刻换了方向。 一上一下两只手掌扣成白黄参半的圆球，上掌以大约每秒三点五厘米的速度向后撤离。卧在下掌心的水晶打火机一点点显露面目，像是要揭开一段不可告人的故事。
他利索地将打火机揣入裤兜，“谢谢，那我们走了。”
“我知道了。再见。”叶小姐恢复了平淡的神情。
“再见。”
孔燕再度挽住吴朗西的胳膊，两人并肩远去。走到酒吧门口吴朗西忽然幅度很小地回掠了叶小姐一眼，携着俄罗斯式的忧郁，转过头与孔燕泯然人群中。
叶小姐伫立原地，脸庞被一层苍白的雾气笼罩，时不时划过几许怔忡的游丝。
“别不好意思。”老板娘走了过来，“这样的男人我也喜欢。”
“我……”
“他是孔燕的男朋友？”
“对，名字叫吴朗西。”
“吴朗西……没听过。”
“我之前也没有。”
“唔……他很漂亮，非常漂亮。”
“简直是无可挑剔。”
“是啊，你以前见过他吗？”
“没有”，她低头沉吟，”绝对没有。”
两人面对面坐下，叶小姐不住地望向酒吧门口。
“看来，你是念念不忘啊。”
“呃，不是，你误会了。我只是在奇怪一些问题。”
“是什么问题？”
“你说，凭你的直觉，孔燕和曲念虹谁更像是喜欢说谎的女人？
“哈哈哈哈，你觉得我现在还是靠直觉来判断问题的年龄吗？我们要用这个，”她用手拍了拍脑袋，“而不是相信这个”，手指搭在眼角上。
“呵呵，你说得对，是我问错了。”
“可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怀疑呢？”
“如果我告诉你，她们跟那个漂亮男人都有瓜葛，你会怎么想？”
“这再正常不过了。具体情形是怎么一回事？”
“具体情形……孔燕告诉我吴朗西追了她四次，然后她成了他的女朋友；而在曲念虹口中，则是吴朗西被迫接受孔燕，实际爱的人却是她。”
“这么复杂……那你相信谁呢？”
“在相信谁之前我要作一番分析。
“洗耳恭听。”
叶小姐咳嗽一声，优游不迫地说道：“两个人，说着矛盾的话，又分别指向第三者，不外乎下面几种情形：第一，A说谎，B没说谎；第二，B说谎，A没说谎；第三,A、B都没说谎，问题出在第三者身上；第四，A、B都说谎。”
“那么具体到这件事当中……？”
“具体到这件事，首先，孔燕不过跟我第一天认识，就大肆地张扬吴朗西跟她的恋情，特别突出吴朗西连追她四次这个事实；这个女人要不的确为人坦诚率真，要不就是故意如此。”
“你觉得她为什么要故意这样做？”
“这又要取决于孔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如果是真话，那么孔燕最多算是一个爱炫耀、爱虚荣的女人；如果是假话，她一定有什么特殊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