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又长安（1 / 1）
韩府的小院里，苻笙安静地躺在床上，屋内的几个侍女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不时看一眼里屋的状况。
苻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让他看了眼外边的沙漏，估摸了下时间。她拿着先前准备好的剪子，在自己的胳膊上浅浅划了一道，鲜血很快渗了出来，她紧紧咬着唇，一声不发，脸色慢慢变得苍白。
她的另一只手上拿着条浅色的裙子，将其摁在伤口上。等着血慢慢被止住，裙子上已鲜血淋漓，看着极为可怖。
她将裙子慢慢挪开，伤口还在渗血，却已经好了很多。又过了好一会儿，她轻手轻脚地把裙子穿上，把剪子扔到床底下，发出惊醒外边之人的声音。她才闭上眼睛，一边扶着肚子，一边发出微弱的□□。
果然，不到片刻，几个侍女就跑了进来。看到这一幕，纷纷吓得不知所措，看到苻笙裙子上的血迹，顿时慌得大叫。
“闭嘴！阿何去禀告夫人！阿珠去前院问管事！阿云，你在这儿守着，我去找大夫！”说话的是主事的姑姑，她的脸色不必苻笙好多少。
等到屋里只剩下11岁的阿云时，苻笙一把抓着她的手，“阿云，帮我……”
阿云吓了一跳，却马上点点头，“娘子你别怕，大夫很快就来……阿云……阿云帮你做什么？娘子你告诉我！”
苻笙摇头，“你去找茴香堂，如果找到了，就说要两钱茴香子，一钱竹笙根须，要快！”
“药铺子？奴知道外边有要铺子，但是茴香堂在哪儿？奴从来没见过啊！”阿云急得大哭。
“我也不知道，如果阿甄在，就一定会有茴香堂……如果真的找不到，你就去找段府找段随，他也会救我……”苻笙说到后边，已经有些无力，似是听天由命了！
她安抚着道：“没事的，你赶紧去，没找到也没事！”
总之，先把事情闹大再说吧！唯一能帮她的也只有这个傻姑娘了。
苻笙知道其他人不一定能出的了府，但是阿云不同，她父母都是管事，两个兄弟一个跟在韩延身边，另一个就在门口守着，也只有她进出府不会被盘问。
她似乎听见院子外有了喧哗声，她推了推阿云，“快去！如果有人问你，我是谁？你告诉他们，我叫苻笙。”
一直等到看不见阿云的身影，苻笙才松了口气，她平躺在床上，她知道，府上的人，无论是韩延的那位夫人，还是管事，都不会为她请大夫，或许都在暗暗地希望她出事最好。
至于阿云，也只是她能想到的其中一条生路，其他的，就看现在外边的来人了。
铃铛玉佩，胭脂馨香，一位身着绿色长裙的女子走了进来，细柳弯眉，樱桃小嘴，是个可人的美人儿，只是一开口，那浑身的骄纵就顿时掩去了原本的柔弱气质。
“你就是将军心带进来的人？怎么，这是来月事了？真是晦气！闹得外边沸沸扬扬的，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是小产了呢！”这正是最受韩延宠爱的高四娘子，她朝苻笙飞斜了一眼，直接坐到了床榻边上的椅子上，又让身边的侍女给她上茶上点心。
苻笙的胳膊刺刺地疼，她还是撑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上，“不知有没有让韩将军知道……高丞相杀了他的旧主济北王来得晦气？”
她轻描淡写地吐出这句话，就见高四娘子顿时惊得站了起来，手上的茶水洒落在裙裾上，留下一块块印记。她立刻挥手退下身侧之人，厉眼盯着苻笙，“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其实并不重要，不是吗？重要的是你要怎么样才能不让我把那话溜出嘴去。”苻笙朝她抬了抬下巴，“别想着死人不会说话那一套，你不妨想一想，若是我没准备，我会与你说这些？”
高四娘子冷哼着道：“你莫在此吓唬我！”
“是不是吓唬你，你不妨遣人去问问，我身侧的一个小丫头，是不是已经出府去了？”她淡定自若，对着她冷静地道：“外边马上就要来人了，你可要好好想想，你到底要怎么做！”
两人陷入短暂而诡异的沉默，直到高四娘子身侧的侍女匆匆跑回来，对着她点点头。
她皱眉看着苻笙，“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是谁派来的人》？”
“我只想和我的孩子回到我夫君身边。四娘子能办到的，不是吗？”苻笙笑着对上她的眼睛。
“这不是将军的孩子？”她惊呼一声。
好半晌，直到外边渐渐起了声音，高四娘子才哼了一声，“我带你出去，自然是没问题的，这府里上下就是夫人也不敢拦我！不过，你确定你这模样下得了床？可别自己孩子掉了，又怨到我身上！”
苻笙的眼神忽然冷了下来，“很多不好听的话，还是莫要说出来的好。”说着，她掀开被子，脱下外边的裙裾，再重新从一侧的屏风上拿了件素色不起眼的换上，动作十分利索，似是完全感觉不到胳膊上的刺痛。
“你这是就引我上钩？”高四娘子的脸色有些难看，却也别无选择，她让身边的侍女在这屋里守着，然后带着梳着侍女发髻的苻笙往外走去。
好在苻笙自从进府后，便一直未出过门，旁人也根本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而高四娘子又是跋扈惯了的，如今更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其他人见了也是纷纷低头往后躲，没有哪个敢直接犯到她头上去。
此时，府门口，韩延和段随一起下马，大步往内院走去。
韩延拧着眉头，一脸不悦，“段将军有话不妨直说，这么着急地拉着某回来，可不会单单是为了此次高丞相出征之事吧！”
两人越过游廊，往前院的中庭去。
段随却忽然止步，对着通往内院的小道笑道：“难不成大人还以为我是来您府上寻仇抢人的？既然来了，机会难得，不如就向嫂夫人问个安。”
“慢着！里边女眷众多，段将军又是年轻的儿郎，就这般进去多有冲撞，还是我让人请内人过来！”韩延越发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也没找出到底是什么问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让人去请韩夫人，然后硬是拖着段随往书房去。
一道娇声怒斥着传了出来，韩延脚步一顿，朝身边的人使了个颜色，“去和四娘子说一声，就说有客，让她回屋呆着去！”
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见拐角处已经拐出了个人，正是高四娘子。她看到韩延，显然也是一惊，顿时脸色惨白。
韩延狐疑地看她一眼，就见她忽然迎了上来，对着他百般示好，完全不顾及身边站着的外人。
苻笙尽量低着头，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段随原就一直打着往里去的主意，一开始也并未注意到她，只是目光微微一掠过，他忽然就再也无法挪开了。
“别胡闹，你先回去！”韩延朝高四娘子冷声道：“没看见这儿还有客人在！”
他一转头，就看见段随此刻的模样，再顺着他的视线过去，就落在了苻笙身上！
段随慢慢走向苻笙，朝她行了个礼，却没有喊“姨母”，而是有些生疏，又柔肠百转地唤着，“阿笙。”
众人皆惊，一会儿看向苻笙，一会儿看向段随。
而苻笙，则是站在远处一动不动，她看着他，眉头紧蹙，最后垂下眼，问：“你一个人来的？”
“是。我一个人来的，来接你回府。”他直言以告。
“好……很好！看来某真是被当做猴儿耍了！”韩延哈哈大笑，却怒得脸色发青。
段随温言笑语地作揖，“还要感谢将军这些日子照顾她，日后，段随定当报答此恩。”
“她怀的是你的孩子？”韩延的目光阴冷，如即将出洞的蛇蝎。
“我一直在找她。”段随并不直接回答，却暧昧不已。
苻笙还没来得及解释，外院就忽然跑进来个随从，急急地禀报道：“郎主，外边……”
“不用禀报了，省得你们又窜通一气！可算是等着你回来了！”孙娘子已经大步流星地往里走，跟在她后边的正是最近都没好脸色的卯兔。
段随脸色一变，他就要拉着苻笙离开。
苻笙却忽然避开了他，甚至在他要强行离开时，忽然拿下头上的木簪子，抵着手臂上渗出的血，眼神决然。
她害怕，只要他一带她离开，恐怕她就真的再也见不到慕容冲了。
段随是她带大的，她知道他的性子，执拗而又霸道。
“段随，你走吧。阿孙来了，我不会有事。”苻笙漠然开口。
“你就非他不可是吗？”段随眼中闪过痛色以及恨意。
“是，非他不可。”
段随问：“如果他死了呢？”
苻笙还没回答，卯兔和孙娘子已经走到近前，只不过盛怒中的两人甚至都没注意到一旁的苻笙。
卯兔直奔韩延，指着他一字一字地问：“韩将军，据说您府上还养着一位我的外室？可否请出来让我认认脸，我倒是想看看，我是不是在梦里见过！”
韩延的神情，早已不止是难看了，他冷笑着拂开卯兔，“那便要问问段将军这位心头上的人了？”
“阿孙，是我打了卯兔的名号，你莫生他的气。”苻笙苦笑着看着此时震惊地望着她的孙娘子。
孙娘子马上奔了过来，紧紧地抱住她，眼眶一热，哽咽得说不出话，“不生气……阿笙，我不生气！还好你还活着……还活着！”她好好地打量着苻笙，喜极而泣。
苻笙刚想安慰她，就看到迎面而来的慕容冲，嘴边的话语像是被冻住一般，再无法言语。
慕容冲就那么看着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
苻笙怔怔，恍若似梦，她手上的簪子终于松开，从未流露过软弱的泪水慢慢滑落腮边。
她听到他说：“阿笙，我再也不敢弄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