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凤皇鸣(第二卷完结)(1 / 1)
慕容冲离府后,阿房那边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每封给苻笙的书信尾,都会添上两字:速回。
而她也知道他已兵临城下,甚至已经与她父皇当面对峙,还有慕容暐的死,他信中未提,怕是也已经知晓。
甄茴每隔一日就会上门看她,见到此景,便玩笑着说,慕容冲约是怕她拐了她跑了。
苻笙对此只是笑而不语,脸上透露的甜蜜却让甄茴既欣慰又担心。
一夜之间,华坛县开始起了流言,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当年风光出嫁的大秦二公主竟然没有死,而是被流民挟蹿到此地,改头换面隐居了起来,还嫁给了敌国的皇子。只可怜新郎官一心复仇上战场,却不知新妇竟是死敌的女儿。更甚者,曾是长安显贵的姚府又传出更加惊人的消息,这二公主早年被流民所掳,早已无法生养。
若说只是这两消息中的其中一条,鲜卑族人都还能勉强忍着,毕竟郎主不在,他们可等他回来再另行处置,可这放在一起,想来就有些意味深长了。难不成他们日后还要尊这位不清不白,更无法诞下后嗣的大秦公主为主母?无论如何,这都是无法接受的。
当甄茴收到消息,连夜赶回时,苻笙正在等她。
“到底是哪里来的消息?”甄茴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苻笙手上还拿着慕容冲的书信,看来他还不知道这边的状况,这样也好,省得他还要分心,她将信折了放好,才回答甄茴的话,“虽然没有细查,但是应该和秦凌脱不了关系。这些年,即便是段随和孙娘子,都不晓得我的身份和来历,至于无法生养之事,阿甄,她和你同为医者,又曾在我身边待了一年,也唯有她,可以知道这么多的事。”
甄茴咬牙,低声骂道:“又是她!当年就该让她在宫中自生自灭,现在倒好,生了儿子不说,还反过来咬自己主子一口。”
“阿甄,旧主可不比旧友。正是因为她有了慕容瑶,才会这般无所忌惮。慕容冲不在,留在华坛县的所有燕国人,可都是站在她那边的,毕竟,她已经立足了十年。”她慢慢道来,眼中毫无惧意,更多的是冷意,“她的依仗,就只有慕容瑶。”
“你的意思是……”甄茴一愣,却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同慕容冲毕竟还要过下去,若是你拿他儿子……”
既然已经成婚,她便希望他们俩好好过,她能看出慕容冲对她的爱重,但是毕竟,慕容瑶是现在唯一的孩子,阿笙若是对他使了手段,适时被知道了,两人难免要起隔阂,这样一来,那便不如她出手,反正他是晓得她的性子的,也不怕到时闹起来。
她果断地起身,“这事你别管,我来处理,只要拖到慕容冲回来即可。”现在担心的,也不过是留在城中的那些个拥护慕容冲,打着一心为他的旗号的族人,此刻已经蠢蠢欲动,若再加上有人背后挑拨,那事情一闹起来,就无法轻易善了。
苻笙连忙拉住冲动的甄茴,哭笑不得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那稚子小儿,虽可暂时用来做质子,但是也拖不了多久,只会激怒他们,这事一旦传出去,慕容冲便难以插手,他若是护着我,那便会威信大失,他现在这一切,本就来得不易。”
“这也不是,那也不成,那你的意思,是要怎么做?”她焦急地乱走着,显然被这事闹得不耐烦了。
“外边所说的两件事,也只有其中一件是事实可证的。”莫说是华泽,便是长安城,长安宫,又有几个是见过我的,公主这个名头,我不认,难道他们还会去长安请人来作证?几个月前,倒是还有可能,但如今,秦燕交战,正临长安,便是她秦凌有三头六臂也无法为之。至于子嗣,即使再好的医者,也不过会说难以有孕,哪个又敢铁齿断明不可能,即使真有这般不怕得罪人的,那也无法以这个罪名拿她如何,名义上,慕容瑶也是她的孩子。
“就设法把秦凌扣住吧,那些所谓的驻地大臣真正在乎的,可不是她!就对外称我卧病不起,请秦女医前来照料,至于孩子,随便她交给谁照顾。”苻笙虽说得肯定,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有些不安。
事情也一如她预料的发展,秦凌不仅自己来了,还将慕容瑶也带了过来,姿态坦荡得让她们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见过女郎。“秦凌带着慕容瑶给她见礼,又是给她把脉,又是开方子,像是真的只是来尽一女医之责。
慕容瑶也很是乖巧,一直安静地跟在一侧。
苻笙让人带他下去休息,秦凌却执意不肯,似是一刻也不让慕容瑶离了身边。
秋景对此颇有微词,“主子您又没让她将孩子带来,她自己何必这般表忠心!既带来了,又这般不情不愿,好像我们会抢走小郎一样!何必多此一举!”
“是啊,她何必多此一举?”苻笙皱眉,她这么做,顶多就是让宗族的人上门将孩子带回去,但她原本就没那个意思,秦凌更加不会不知道。
当夜,她才算知道,秦凌比她以为的还要聪明,也更加的心狠手辣。
先是宗族的人上门,其中不乏跟随慕容冲往长安去的将士女眷,言语之间虽还保留着体面,却字字句句逼她将孩子交出,简直让她哭笑不得,彼时她也只以为她自导自演这出戏,为的是让她知难而退,明白她在族中的地位。
没想到,她刚让人将孩子领来,护卫就冲了进来,说是外边有秦兵突袭,大致有一千余人。
众人大惊,一致看向苻笙,在他们眼中,唯一能和秦兵挂上钩的,就只有她了。
“我早说了这女子不是良善之辈,郎主前脚刚走进攻长安,她后脚便招来秦兵。果真是蛇蝎妇人!”
马上有人接话,“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先把人给我擒住,郎主那边我自有交代!”似是不放心,这位上了年纪的老族长又特意交代道:“将她当作人质,让外边的人撤退!”
莫石马上护在苻笙身前,对着虎视眈眈的来人,怒斥:“你们谁敢?”
“你们可看清了,外边真是秦兵?而不是以假乱真的自家人?”苻笙扬声质问,这些侍卫都是慕容冲留下给她的,一共五百人,护她已是足够。只是,她看着周边先对她起了敌意的人,再加上外边所谓的秦兵,胜算就大大削弱了。即使这些护卫对慕容冲再忠心,但在国恨前,她还真没把握这些人还会誓死护她。
她不由扶额,慕容冲走时特意为此交代了多次,她还为此打趣了他几次,说这些将士留在她身边除了守门怕是没第二个用处了,却没想到竟然还真要动上手了。
外边杂乱的刀剑声与厮杀声已越来越逼近,被困在园中的人才真正意识到发生看什么,开始自乱阵脚,甚至不顾尊卑,直接要拿苻笙做保护符。
“叔祖,现在还犹豫什么?赶紧下令让人将这秦女绑了,好设法冲出去!”一名妇人已惊慌失措,嚷嚷着。
族长还未开口,院中的护卫已挡在前边,“主子有令,万事以夫人为先,尔等退下。”说着,一行人就要护着苻笙离开。
秦兵已经攻了进来,院中不知谁大喊一声,便带着仆役动起了手,一时大乱,自己人同自己人打了起来。原先护着苻笙的人手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来应付,却又不得真伤了人。
秦凌忽然跪了下来,将慕容瑶往侍卫前一推,一脸哀戚苦求,“各位大人,这是郎主唯一的血脉,求你们也带他一起突围,若是小郎出事,我们都无法交代!夫人,您以后就将瑶儿当作是您的亲生孩子,奴来世……”
“来世的事谁也说不准!把孩子带上,我们走!”苻笙打断她的话,总算是明白她的来意,就怕外边的人,也是她引来的。只不过,她便不怕害了慕容瑶吗?
熟悉的庭院里,小灯纱笼依旧亮着,只是多了血淋淋的刀光剑影。
这还是苻笙第一次亲眼目睹,她紧紧握着秋景的手,跟在护卫身后往外撤,秦凌抱着慕容瑶跟在他们后边。
忽然,前面的护卫忽然止住,各个似乎都紧张了起来,手上握着的刀刀锋外露,气氛紧张。
来者是一名黑衣儒将,他只是站在那儿,便已气势凌人,让人不得不小瞧了去。
他盯着苻笙,徐徐开口:“公主,可算寻到你了。”说着,他退后一步,朝她行了个大礼,“臣杨定,恭迎公主。”
杨定,大秦驸马,苻笙的未婚夫婿,此地对他,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苻笙脸色一白,她至死也没想到,会在此见到他。
杨定所带的人马不多,但是一看就知是血战后出来的,各个带着杀气。
一片寂静,双方无人出声,直到慕容瑶忽然哭了起来。
“小郎不哭,郎主正在杀敌,你是他儿子,给我争气些!”秦凌厉声喝止。
秦兵一听这话,都转向了身着异常华丽的慕容瑶,眼神阴毒,“将军,这就是那白虏的小儿,咱们这次,可算没有白忙活!”
原本护在苻笙周边的护卫不知何时,已经一大半到了慕容瑶身边,另一半则护着宗族的老弱夫人。
听到杨定的话后,他们已经坚信自己主子被这女人给蒙蔽了,无子的主母和上了谱的小郎,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
最终,苻笙身边只剩下莫石和寥寥几个护卫,她有些无奈地看着莫石,“莫石,你主子我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秦凌,你是很狠,却不够厉害。在这乱世,没有权势,便是草芥不如。”她以自己孩子为饵,先后引来宗室与秦兵,分化侍卫对她的保护,又多加挑拨,直接将她推到了敌对的一方。
一触即发,小小的院落瞬间掀起腥风血雨。
然这混战中心,苻笙身边一滴血都未曾落下,她只是被弃在了这座小院中。
秦凌和慕容瑶在护卫的拼杀和护卫下就要顺利离开。
苻笙看着她,冷笑道,“杨将军,背主之徒该如何处置?”
杨定的视线不曾离开过她一瞬,听她问他,了然地道:“自当是由公主处置。”他一挥手,朝身边的人下令:“将那女子活捉就成。”
千里之外,因为慕容暐死讯传开,慕容冲在臣民的再三跪请之下,于阿旁继位,改元更始。
同月,华坛县数百族人,一夕之间被处斩,其间不乏宗室元老,以及新妇家眷。
自此,疯狂战争,直至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