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心各异（1 / 1）
拔营回城的最后一个夜晚，慕容冲于全军之中下了死令，不得提及任何关于大战之事，违令者，立斩！
众人莫名不解，心中惴惴却也未当回事，不敢在外提起，私下却没少当作炫耀的本来说，直到一夜之间，四十三人被斩，其中还包括子鼠手下的一名大将。
顷刻间，所有人开始缄口不言，连做梦都不敢多说一句。
慕容冲回城之时只带回一部分人马，其余皆占守阿房，会是扎营于城外。
八月夜，日间的热气已渐渐散去，凉风习习。
苻笙同甄茴坐于院中，听她说着之后的打算，甄茴依旧没有放弃说服苻笙离开。
“你可有想过，真有一日，等他打进长安，直接对上你父亲，生死选择时，你该怎么办？”她有些心疼，“阿笙，因为现在还没走到那一幕，无论他们谁胜谁负，你都可以自我安慰，或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但是一旦到了那个关头，便由不得你还是这般躲着。”
“姑姑，阿兄那时候，为什么会选择那么一条路？弑君弑父，那样的罪名，即使最后他成功了，不也是受后世唾骂吗？”她望着檐下的灯笼，忽然提起苻承。
甄茴一愣，转角处的王寻也不由站住，静静地听着。
许久没有人和她说起苻承了，他的记忆，久的都已经被封尘了起来，恍惚觉得，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过她的生活中。
这些年，她带着子瞻四处奔波，与人虚与委蛇，手段越加老道。若是他看到现在的她，恐怕都要觉得，这女子是哪个，怎与甄茴无一点相像之处。
她摸了摸苻笙的头，“你阿兄，他是男子。这世道便是如此，男子可以做很多事，即使背负骂名，只要最后的结果成了，那就是枭雄，可以用后续无数的功绩重新书写掩盖污点。但是，女子则不然，行错一步，便再无退路。”
“你终究还是大秦的公主，一旦被人知晓，慕容冲不在意，那他的属下，他的臣民族人，又是否还是不在意？在他们眼中，你的父亲，灭了他们的国，杀了他们的家人，即使他们重新杀回长安，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回来，但是有一点却不会变。”甄茴极其严肃地看着她，“阿笙，他们永远只会认为，是你欠他们的，到时候，慕容冲能怎么办，江山和你，放在他面前，你觉得他会选哪个？”
沉默，只闻蝉鸣，一切越加显得幽静。
王寻从暗处走了出来，惊醒了园中的两人。
苻笙强笑着站了起来，“王大人，你同阿甄说吧。”
她有些心不在焉，很多事想到和真的说到，便已有很多不同，那说到与真正发生的时候，怕又是另一番场景了。而阿甄说的，正是连她想都不敢想的。
她本就是个自私的人，只想着过好眼下，还未发生的事，她从不去想。
“公主留步，臣有话同公主说。”王寻垂眼，没有看向甄茴，也晓得她现在不愿见他。
“大人请说。”
王寻拿出袖中的一张纸条，似是被人撕成了两半，想来是一些机密，不便于让她瞧见。
她接了过来，一目扫之，心中一跳，她抬头求证似的看他，王寻点点头。
“慕容暐在其子成亲之际，请陛下驾临府中观宴，却暗地设陷企图刺杀陛下，最后图谋破败，陛下大怒，将其全家及宗族当场斩首，而长安尽两万鲜卑，除了慕容瑜，无论男女老少，怕已尽数被杀。”他一字一句地说着，时刻观察着苻笙的反应。
“这消息，其他人可知？”她说的其他人，指的自然是慕容冲。
王寻摇头，“应是还未知晓，城中禁严，消息被封，这是慕容瑜传出的。不过，怕也瞒不了多久了。大军已到阿房，下月，估计便是兵临城下，到时，他势必要提出交换质子。”
甄茴也是大惊，她方才劝说时，并不晓得这事，只是单纯地从先前的局势着想，未想到，事情竟来得那么快。
苻笙却笑了起来，将手上的纸条握在手中，“大人，这信，可否暂时先借我一用？”
“公主请便。”虽然意外，但是王寻还是点头。
“多谢。”她看了看甄茴和王寻，便先行离开。
院中就剩下两人，气氛沉闷尴尬，甄茴回神，转身往自己院中去，被王寻止住，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直到她露出不耐烦之色，他才叹了口气，苦笑着道：“方才那消息只是一半，另一半，还在我这儿。”
“我不知是否该让公主知晓，这事，还是由你决定。”他压低声音，在经过甄茴身侧时，道：“苟国舅已于七月十五阵亡。”
甄茴脸色苍白，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直到王寻从她身边经过，离开，她才反应过来，眼眶湿润。
她笑得凄凉，阿笙，你可怎么办呢？
次日，慕容冲归来，第一时间便是赶往段府。
消息一出，惊了一大片人。
苻笙刚从房中出来，走到庭院，就看到慕容冲大步向她走来，还没近身，就被他一把拉近怀中。
“阿笙……”他抱着她呢语。
她轻轻一笑，伸手抱住他，应了一声，“嗯。”
彼此看不见的地方，目光柔软。
“还以为，你赶不及了。”他们的日子，就在三日之后。
慕容冲闷笑，“最重要的日子，自然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无论发生什么，我定会赶回你身边的。”
她握了握手心的东西，轻叹口气，转而看向他身后，不由问道：“段随呢？怎么未见他？”
“他倒是难得的将才，一上战场，整个人便完全不一样，此次大战，他功不可过。我将他留在阿房帮助卯兔，你无须担心。”慕容冲避过她的眼睛，拉着她往里走。
他握着她的手，紧紧地盯着她，“你应了我的婚事，便不许反悔，否则，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将你逼出来。”
她摇摇头，伸手摸着他似含着冰霜眉峰，“我不悔，凤皇，我是怕你后悔。你可知，我应下你亲事的一个原因，是因为慕容瑶？我的身子，怕是无法……”
慕容冲掩住她的口，“我不在乎。戎马倥偬也好，机关谋划也罢，一路走来，剑指长安，我慕容为的，可不是给子孙后代留江山，只是为了自己的不甘！所以，有没有子孙，于我而言，并无差异。所以，阿笙，我才非你不可！”
姚府之中，姚玥大发雷霆，对着父亲姚苌抱怨。
姚苌一只耳进，一只耳出，他虽宠爱这女儿，却也没想过为她出头找慕容冲。
连续两场胜利，慕容冲在军中的威望已越来越高，手段也越来越强硬，不得不让人忌讳。
“阿耶你也说了，他日后定是能坐上高位称帝的，那怎么能取个不会生养的女人，这不是笑话吗？”姚玥狠狠地将桌子上的茶杯都扔到地上，歇斯底里，“那女人究竟有哪里好？值得他十年念念不忘，从长安追到华泽……”
“慢着！”姚苌眉头一皱，“不是说是段家的女郎吗？十年前，那人可还困在长安宫中呢！谁与你说的这话？”
姚玥一顿，吞吞吐吐地道：“是秦女医，便是那慕容瑶生母，她曾是那段女郎的女医。”
“你莫听信一人之言，我瞧这什么秦女医也不是简单的，好生生地与你说这些做什么，生了儿子，还不是连个名分都没有，她说的那些也不尽是实话，你先别急，容我再好好查查。”
姚苌起身往外走，十年，若是认识十年的，可不就是长安宫吗？
南城的小院中，子鼠家的孩子犯了风寒，秦凌看过之后，写了张方子递过去，再细细交代着注意的地方，温柔平和，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宝儿这次，又要多谢女医了，一到换季的时候，就要劳烦您跑一趟。”子鼠家的忙感激道。
秦凌笑着摇头，“可别这么说，且不说您家郎主为公子尽心尽力，便是宝儿，那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说这些就生疏了。”
子鼠家的一叹，想起明日便是公子的大婚，便为她不值，“女医也莫心灰，等小郎日后长大了，自是依靠，更何况，便是公子，也是记得您的好的，等到时候……”她指了指上面，“一个昭仪的位置，是少不了的。”
秦凌一默，忽然听见房中传来子鼠的说话声，大的刺耳，子鼠家的正欲吼他小声点，却被秦凌阻止，脸上一片寒霜。
“……谁让他倒霉，在哪里说不好，偏偏让公子听见，当场就傻了！真是搞不懂公子怎么想的，打胜了战应该高兴才是，还偏偏不让说，苻晖，苟简，这些可都是苻坚那老儿的心头肉，也不知听到他们死的消息时，会哭成什么样，哈哈哈……”子鼠大声说着。
子鼠家的看着秦凌的神色，不由蹙眉，不明白这其中有何可喜悦的。
“多谢。”秦凌留下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