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二十二回 本无桃花(1 / 1)
那张巴掌大长得极为匀称的面孔,即使在如此的黑夜中,也如一朵安静绽放的雪莲,月光莹莹,光彩逼人,玉骨茕茕,如弱蕙迎风。
精致的五官与一般男子不同,是刚中带柔,柔中带刚。而这柔中似有混着半分病痛之苦,半分女子清丽之秀。刚毅英气占六分,俊秀亲和占四分,总之刚与柔在他身上配合得恰到好处。最让人过目不忘的便是那双会说话的桃花眼眸,深如湖波秋水,亮如含月吞星,微微半合,似有笼着一层水光雾气,若有若无,欲说还休之迷离颜色。乌黑分明的睫毛也是长得叫人称羡,整齐如折扇,让其眼神更是显得呼呼闪闪。高挺的鼻梁,直至秀气若悬胆的鼻头,唇角形状分明又不失薄薄绯色柔软·····
“愣子,愣子啊,快醒醒,别睡了!”
哪个坏蛋扰了她欣赏俏人儿的好兴致,真是太讨厌了!
“愣子,再睡,明天你被扔进赤河我都不管!”
重欢一骨碌爬起,坐在对面的正是傅小北!
傅小北看着她一副惊嗔的脸孔,嘴角还留着没有流完的口水,黏在衣角上藕断丝连,不由嫌弃地歪着嘴道:“你瞧你,什么睡相。”
重欢抹了一下嘴角,脸不由地一红,咦?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吗?
“猪,你的腰好了?”
“是啊,我的伤全好了,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太好了,你还认得我,”傅小北在她面前喜笑颜开地展示了几下拳脚,忽眉眼一皱,“愣子,你能说话了!谁治好你的?”
“我····?”重欢清了清嗓子,自己都疑惑了起来:是呀,若那一切都是梦,那我此时又为何能好端端地说话?她猛然发现自己躺在干净暖阁的一个软榻之上,惊道:“这里是,紫郡阁刘佩的房间,我怎么会在这?”
“我还想问你呢,自我醒来的时候,你就已经成天女了,”傅小北耸肩道。
“天女?”
“而且明天就要入河了。”
重欢大骇,“什么!这怎么可能?刘佩呢,刘佩不是在这的吗?”
“她···”傅小北冷哼了一声。
“她如何?”
“她想带我离开赤河,结果半途就被赤河使者带走了,估计那使者知道她要逃走是不会放过她的。”
“不,不会的。”重欢难以置信地推开傅小北,爬下床,一个躬身,一张红色的帖子从衣缝中飘然落下。傅小北拾起,翻覆着看:“这是什么?”
重欢一把抓过,打开看来,无数个晴空霹雳顿时排山倒海而来,傅小北瞅她神情不对,便连忙抽过红贴一瞧,亦是愕然,“愣子,你真是天女啊,这朱姬给你派的通帖,你是怎么来的?”
“我,我不是天女!”重欢不答,神色匆匆地踩着花头鞋便朝门外奔去,见着一个人就似疯了地紧抓住道:“我不是天女,天女是刘佩,我不是,你们去找她!”被抓着的女侍被吓得魂不附体,“姑娘,您在说什么呀,您一直就是天女啊,刘佩是谁啊?”
重欢身子突然软了下来,差点就没站稳,她扶着旁身的围栏,噎声道:“我问你,我今年实岁多少?”
“姑娘今天十七啊。”
重欢腿又一软,要晕倒了似的,那女侍忙搀扶起她才勉强站起,“姑娘,姑娘您没事吧,要不要给您叫大夫?”
重欢摇了摇头,忽想起了什么便甩开女侍一个劲地往阁外奔去,所有路过的人见了无不惊慌惶恐。傅小北见形势不妙,赶忙藏了起身来。
“你记得刘佩吗?就是刘大夫的女儿,长得这么高,眼睛这么大·····”重欢在街上一遇到熟识的人便询问刘佩的消息,她想可能是她自己没讲清楚,所有大家都不知道她在说谁,亦或是她名字大家不是很熟悉····重欢一次次这样劝自己,结果现实一次次将她打入深渊,几乎没有一个人听过刘佩的名字,仿佛这个人在四季乡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重欢跑到刘三石的药坊,也不管里头正在询问的病人,进门便呼道:“三石叔,刘佩去哪了?她怎么不见了,大家怎么都不记得她了?”
正在把脉的刘三石着实吓了一跳,看着重欢风尘仆仆的模样,忙起身躬道:“天女姑娘驾临寒舍,不知有何吩咐?”
“三石叔,我不是天女,天女是您女儿刘佩啊!”重欢向前道。
“刘佩?姑娘,我想您是记错了,老汉我只有一个儿子叫刘敏,今年七岁,姑娘您以前还常哄他玩耍呢,女儿我倒从未有过。”
“怎么可能!”重欢显得有些急躁,刘三石一众都面面相觑。
“姐姐!”忽闻身后一个娇脆童声,重欢惊喜地转过身抓住他的小肩膀笑道:“是姐姐,刘佩是你亲姐姐,看来小敏还是记得呢。”
刘敏都起了小嘴,努力扯开重欢的手嘤嘤道:“疼,姐姐,疼···”
重欢忙松开,道:“对不起,姐姐弄疼你了,告诉姐姐,告诉你爹,他有一个女儿,只是大家都忘记了是不是?”
刘敏使劲摇着小脑袋,小脸拧成一团,像是受尽了委屈。“小敏,你说过你不喜欢你亲姐姐,因为她待你不好,老是欺负你,喂你吃难吃的东西你可还记得?还有临姐姐,她们从小就在一起学医采药呀。”重欢解释道。
“呜”的一声,刘敏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姐姐凶,姐姐凶。”
“你···”重欢气得站直身,发觉周围没有一个人不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她当下二话不说,愤然离去。
重欢朝着自己的村子奔去。
“哎,天女姑娘!”
“小欢怎么回来了?(笑)”
“刘佩?没听说过,是外世人吗?”
“欢儿,拿个瓜去吧····”
一路上越来越多过去同村的乡邻与她嘘寒问暖,重欢心里也暖窝窝的,只是每问到刘佩,她也只有黯然神伤。好不容易看到熟悉的门槛,重欢停下脚步,气喘吁吁,深呼吸一口,整好衣形,便大步流星地踏进门内。
“爹!爹!女儿回来了。”
喜伯听闻女儿的声音,赶忙停下手中的活儿,朝外迎去,“欢儿,你回来了!”
父女俩一相见,便互相抓住对方的手,重欢一时没绷住,喜极而泣:“爹,我以为差点再也见不到您了。”
“欢儿啊,怎么今天你一个人来,紫郡阁不派人跟着吗?”
重欢抹了抹眼泪,委屈道:“爹,我什么时候成天女了,天女不是刘佩吗?”
喜伯一怔,心疼地拍了拍重欢的背,“怎么了?欢儿,什么事这么伤心?”
重欢哽噎着,“爹,你也不记得刘佩了吗?”
喜伯摇摇头,“是男是女?”
重欢更是伤心,“大家怎么都不记得她了?我不想当天女,我不想当呀。”
“孩子,我知道你的苦,可是木已成舟,这些日子你不是也当过来了吗?你就全指当去赤河陪你姐姐吧。”喜伯边说着自己边难过了起来。
“爹,我问你,我今年几岁来着?”
“傻孩子,怎么这个你都忘了,今年你刚好满十七。”
“不对啊,今年我十八啊,临姐姐入河已经两年了!”
喜伯木然,“傻孩子,你在说什么,你姐姐去年入的河。”
什么!重欢扶着脑袋努力回想着,不对啊,她明明记得那是两年前的事,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消失的不只是刘佩这个人,连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也消失了吗?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可是爹,朱姬娘娘不是神仙,是妖怪啊,她会把天女吃掉的。”
喜伯震惊,道:“欢儿小心说话,”喜伯左顾右望,轻轻拍着她的手道:“欢儿,这话你从哪听来的?”
“我,我就是知道!女儿见过她,她还把我绑在树上,要妖怪吃了我!”重欢心想说是梦,爹也不会相信吧,但她还是要说出来,她想让喜伯知道。
“那你们在哪见到的呢?什么时候的事?”
“在····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几个时辰前的事。”
与重欢想象中父亲的反应不同,喜伯无奈地叹了口气,紧了紧握住她的手,“都是我的错,是我以前惯坏了你。”
重欢彻底茫然了,简直比掉进深渊还决然无望,原来喜伯并没有把自己的话当真,还以为是小时候自己“豪”性大发编出来的胡话。
她没来得及开口,门口便急匆匆地冲来两名女侍,“姑娘得罪了!”说罢,架着重欢就往门外送,“你们干嘛!放开我,爹!”无奈两名女侍一看便知是经过筛选的,力气大得很,由不得重欢发作。喜伯一路追出门外,就遭其谴回,“喜师傅,请在此留步,我们这是奉长老之命行事。”然后把重欢硬塞进白色的轿辇之中,喜伯只能驻足遥望重欢无助地唤着自己被几个侍卫抬到紫郡阁。
重欢一路的异常行为在四季乡早已传开,乡里的长辈和长老都以为她这是老毛病又犯了,其余的人们也是一笑置之。到了紫郡阁,重欢虽被好生生地供坐在上座,但乡里的长老早就在阁内恭候多时,只等她一落座,便喋喋不休地围着她开始“教育大会”。而如今重欢已贵为天女,长老们也收敛了许多,“大会”开了一个时辰就散了。
重欢全身无力地瘫在软椅上,重重地叹了口气,许久她才想起傅小北身在何处,至少就目前看来,只有他俩还记得刘佩的事。
“猪,你在哪?···”重欢在紫郡阁内小心翼翼的轻声寻找着,她坚信傅小北一定藏身在此处,可翻找了半天,她连半个影子都没找到,直到找进了厨房。
“猪,原来你在这里!”
“噢,你总算回来了,”牙齿不全的傅小北正艰辛地啃萝卜。
“怎么会这样?大家关于刘佩的记忆都没有了。”
“我醒来的时候就这样了,我觉得刘佩她肯定是死了,所以朱姬才把她的记忆从人们的脑子里全部删除了,不然朱姬还不知道怎么迁怒四季乡的乡民呢。”
死了!重欢骇然,“可为什么你和我还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傅小北把刘佩如何带他离开,如何被使者抓去,刘佩又如何舍他而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重欢,“····我一听说天女变成了你,便马不停蹄地来这里找你啦。”“原来的你的伤是这样好的!”重欢惊诧不已,她料想到刘佩会逃走,但没想到她居然被抓了回来,既然她都被抓回来了,为什么还要杀她?为何还要自己顶替她做天女?
“哎,你说你那是怎么回事吧,嗓子到底怎么好的?”傅小北问道。
重欢也娓娓道来,傅小北叫道:“什么?河祭早就开始了!现在才什么时候啊。”而后又自顾自地道:“难怪刘佩那天这么匆忙,使者会找上门来····”
两人都百思不得其解,重欢想着既然少了一年的时间,傅小北为什么还会在四季乡出现?傅小北想着那个使者为何那日要治好他。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啊?猪,”重欢不安道。
傅小北拍了拍她的肩膀,“算了,事已至此,我就陪你到底呗,尽管我法力不怎么灵通,但我也会尽力一试,明天趁你入河之际,看有无机会引出那河妖。”
“那万一你惹怒朱姬怎么办?”
傅小北斜眼瞧她,“你怕我不是河妖的对手?放心,干不过她,我不知道逃啊。”
重欢眼中有些黯然,傅小北忙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会像上次那样扔下你的,这次要逃咱们一起逃。”
重欢踯躇地“哦”了声,只见傅小北苦恼地看着天上厚厚的云层,暗想着:师失野这个大块头怎么还不找来啊?难道师傅他们根本就没不在意他的行踪吗?哎,这样下去,明天还不知道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