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六回 吃心遇艳(1 / 1)
吃,对傅小北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但并不是他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事情,一切还要从他刚出生的时候说起:
打从傅小北降临这个世界以来,天年道人便已经伴在他身边,从傅小北记事起,天年便教他只能管自己叫师傅,不能称呼别的。只是他整日专注修炼悟道,完全不管还是婴孩的傅小北,是颜舍不辞辛苦地照顾他,将他带大。那时,颜舍还未拜得天年为师,什么柴米油盐事无巨细都是他一个人打理得妥妥贴贴。颜舍的手艺出奇的好,莲峰上掰着手指头都数得清的食材在他手里,每天都跟皇帝老儿一样,几十道佳肴随便摆在你面前,而且各个滋味不同,至此由他带大的傅小北嘴巴原本是很刁的,这当中也包含了傅小北很多很多童年的美好回忆,在傅小北的心里五岁以前是他人生当中最幸福快乐的时光。可是五岁那年,颜舍成了他师傅的徒弟,便不再像过去那样对他百般呵护了,他同天年一样,每日每日地都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投入到修炼之中,后来他变得很厉害,便在莲峰的最顶端寻得一处密地独自闭关修行,自此傅小北再难和他相见。平日就算颜舍出关,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想再吃上一口他做的饭比登天还难!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傅小北都已经忘记了他做的饭菜的味道,只是知道非常非常地好吃。
五岁以后,他无尽悲怆的野人生涯正式开始,按常理来说,小小年纪就自食其力,久经磨练怎么样家务事也应该做得有模有样,厨艺更是不在话下的。可傅小北偏偏不是这样,起初那几年他吃不上颜舍的饭菜饿得快成皮包骨了,天年还是不管不问,任他小小的自己可怜到只能啃树皮充饥。要问师傅不是也要吃饭吗?顺便给自己噌几口也没多大关系啊,反正自己年纪小吃不了多少。可天年却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结果幼小的傅小北把自己照顾得一身是病,好几次险些丧命,最后是颜舍救了自己,可救完了他又没声息得消失了。那是傅小北头一回明白孤苦伶仃是什么滋味,他告诉自己要强大,等自己强大了才能报复铁石心肠的师傅,于是他加强锻炼,也不在乎生活上的细节,只要能活下去,什么他都能忍受。
八岁那年,天年从外面又领了一个新徒弟回来,这个人长得五大三粗,衣衫褴褛的,个头又不高,连汉话都讲不圆溜,就是活脱脱一个野人模样。若说前几年的窘况是被逼的,可自从这个叫奴都讷的来了后,完全把傅小北给“带坏”了。他刚来那会,天年把他跟傅小北安排在一起住,说两人要学的东西差不多,他又比傅小北年长,两人好彼此照顾。结果,傅小北跟着他学会了大呼小喝,翻野攀岩,以大欺小,狼吼鬼叫,粗鲁邋遢,脏话连篇等等,俨然一副山大王的派头。再后来,奴都讷的修为比傅小北长进得更快些,天年便把他和颜舍安排在了一起。什么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这三个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奴都讷一见了颜舍,就被他的人格魅力给深深吸引住了,并随他彻彻底底地迷上中原文化,他们在一起常谈诗,说辞,抚曲,下棋····连厨艺也有所渐进,颜舍闭关,他就跟着闭关,一句话也不说,想当初他刚来的时候完全不是这样子的啊,傅小北嫉妒得简直火急火燎,尤其是每次他漫不经心地对自己说:“小北,要注意个人素养”时,那嘴脸傅小北恨不得抓他海扁一顿!
十二岁那年,白斩城和白舞城这一对有着重度洁癖的兄妹进了九华山,白斩城拜在师傅门下,死活都不肯跟傅小北搭伙,非得要和自己的妹妹独居一处,傅小北也不爱搭理这俩人,好在这两人像是之前养尊处优惯了,生活上做起事也是颠三倒四,乱七八糟。再后来,天年收了师失野为徒,有意思的是,这才是一年前的事,初来乍到憨厚耿直的师师弟一下就中了傅小北的招,让他夺了自己的刀不说,还出了九华山。到处招摇过市,这个招摇过市可不是行侠仗义的江湖事,而是吃。傅小北是抱着儿时的美好回忆和期许下山的,十六年的人生经历练就他软硬兼容,海纳百川的口子,别看他鲁子一个,真碰上美食,他自也明白其中的奥妙之处。所以在吃了那桌美味佳肴时,他才会如此感动,能吃得下就尽量全吃了,此人的手艺,绝对与他颜舍哥哥不相上下,尽管傅小北也在其他的城镇里讨过口食,味虽也美,却始终没法超过他儿时的味道,是以才显得这顿饭格外得可遇不可求。
熟睡中的傅小北,在梦中浮浮沉沉,不知为何,多年没见的梦境,竟又苏醒般断断续续地呈现在眼前:那时自己还很小很小,小到不知是刚呱呱坠地的婴孩,还是蹒跚学步的小娃,只见朦胧的梦里,有抹胭脂身影,婀娜踱步,嘴角轻扬,玉肌之上似有个浅浅的酒窝,红唇轻启,吐了几个字,他没听清楚。突然,红袖掠来,一个重重的巴掌扇在他小小的脸上,掌印立显,他忍不住泪眼婆娑,那红唇再次轻扬,秀足重重地踢中他的脊椎骨,踢得他小小的身子一路滚啊滚,直到撞在石头上,满脸血痕才停下。他好害怕,这种身体上的疼痛感,心灵上的恐惧感竟如此真实,只见那魔野妖幻的红唇又轻启了几个嘴型,还是跟刚才一样,不过,这回傅小北听清楚了,她在说:丑八怪,真恶心!
后来又不知睡了多久,他迷迷蒙蒙地感觉到有一个温润柔和的触感轻轻抚过自己的脸上,一股馨香温存的桃花香味悠悠潜入他的鼻息,不知道为什么,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初渡赤河时,绮丽的镜水霞天中,那片伏在他鼻尖的粉粉花瓣。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非常舒适的房间里,只是房里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雕花着漆的桃木桌上,杵着一个杉枝形的铜灯台,灯台上点着一根明晃晃绘有金漆的红蜡烛,傅小北才明白,已经入夜了。
酒劲还未散尽,头依然有些昏沉,他茫然地观望四周,恍惚着:“这是哪啊?”他缓慢地爬起,又呼唤了几声,见房内房外皆是一片静悄悄,便自己踱出了房间。
白日里的事他都依稀记了起来,只是吃了顿饭,还留在这过夜,却不是傅小北所想的。
出了房间,傅小北走在长长的内屋走廊里,墙上都没有窗,只有各式的花草绘画,光线灰暗的紧,也看不清画的到底如何,傅小北心想:他们这是把我搬到了什么房间,竟这么隐蔽。
突然那股馨香的味道从走廊那头飘来,傅小北心头一振,这就是梦里的那个香味,前面那个到底是谁?好奇心乍起,便寻着香味走去。穿过走廊,又是一个内堂,右手边上还有一个房间,香味就是从那传来,只见那房间门口幽明的光亮中透着水蕴淡淡,雾气和香气混合在一起,不知为何,有一股神奇的魔力,引得傅小北心神晃悠地踏了进去。
一面水帘晶莹莹的映入眼前,上面每一颗水晶珠发着透亮的折射光,又被迷蒙的雾气笼着,恍如梦境,水晶帘后面挂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粉色帏幔,雾气滚滚,就是从帷幔下腾来。房间四周,帘前帘后,氤氲朦胧,傅小北又不自觉地走到水晶帘前,从帘间缝隙,透过帷幔,窥见一个雪白的身体散着蒸腾的水汽正从沁满花瓣的浴桶里亭亭而立,那乌黑的头发随意地挽在头上,水珠延着几缕没有绾进头上的发丝,留下光滑的脖颈,脊背,股沟,几片没有落水的桃花瓣不经意地沾在雪肌之上。
傅小北吞了吞口水,他也没想过这个人是谁,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里似像猫挠痒痒,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观地看见女人的身体,虽然不是全部,还有些迷蒙,但在十六岁他的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印象深刻。
里头的人并没有意识到外面有人,就这样从水里走了出来,凹凸有致的侧影差点没让傅小北血脉膨张,喷出鼻血来。画面太过震撼,他不小心撞到了水晶帘,帘上的水晶轻轻碰撞,珠声零落,里面的人闻得声响,也没抬头,只是在专注地擦着香膏,随口问道:“欢儿,衣服拿来了吗?”
此时傅小北的脸不知红成什么样子,连忙轻手轻脚地往外退,生怕被逮了个正着,果然老天不眷顾他,他还没退出房门就被捧着衣服匆匆赶来的重欢撞了个正着。
“傅小北!”一声惊呼,吓得傅小北和帘后的刘佩都不禁尖叫。
须臾,整个紫郡阁都陷入动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