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1 / 1)
自从昨天评作文事件后,杨宸少见的得到了别人的夸赞,以为找到了知音,要向君承倾诉自己的心事。杨宸理想中的自己是孤高慧远、大智离俗。像卫君承这样的凡夫俗子想要接近自己,有必有像朝圣一样,经历肉体的磨难与心灵的波折。只是事与愿违,现代人早就没有了神圣的情节,杨宸眼见香火日稀,自恼小庙盖得太远,善男信女发现不及,只得跳入红尘做一回引路人。在周五下午杨宸拍拍君承肩膀道:“这是我写的日记,你看怎么样?”君承打开一看只见上边写着:
“下雨了,这是深秋的雨。空气中荡漾着润湿的卡诺奇的芳香,雨滴滴落在地上,溅起在我的裤腿上。我让它慢慢地渗透,一直渗透到我的肌肤上。我一个人独自感受着这份冰凉,让它从毛孔里渗透到我的血液里骨头上,一直深入骨髓。这种深入骨髓的凉无人能懂,就像这漫天雨滴里的一滴,没有人知道它的凄凉它的孤独,这漫天的雨的一滴啊——”
君承看后失笑,心道这样一个大男生这么喜欢闺妇叹。君承能体验到杨宸当时写日记时的感觉,酝酿感情就像是舔牙缝里的肉屑,用力而不着力,或者像抓空气中飘飞的杨花,力不从心。其实在这个年纪,所谓的智慧并不是稀罕物,无非不是伤春悲秋强说愁。对于别人所表现出来的智慧是夸不得、骂不得。因为既不愿意承认己不如人,也不想赞同,同流合污。所以君承只是笑笑。
杨宸满怀希望地问道:“怎么样?”
“还行。”
“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没有。”
杨宸没有收到香火钱,异常生气: “我只能说,只有有相同感觉的人才能看懂这篇文章。其实像你这样简单也挺好,起码没有烦恼。”在杨宸的理论里,有烦恼是有思想的证明,若是每天高高兴兴则是没心没肺的象征,就像是没有智慧的单细胞生物,应该被鄙视。他说这句话算是对君承最大的蔑视,不过他还是很不甘心,他认为自己言辞太朦胧太深远,凡人不会懂。
明日放假,宿舍里只剩下君承和杨宸俩人了,多少有一点无聊。杨宸不计君承的前嫌,提议晚上去网吧通宵。君承本来不想去,但是突然觉得自己顶着一个青春的名头,却这样一日又一日的浑浑噩噩,肯定是对青春的不敬。所以他鼓起勇气答应下来:“好啊!求之不得呢。”
为了晚上能玩得尽兴,俩人中午故意睡了个长觉,下午起来已经是四点多,离通宵的时间还远。胡乱吃了一点零食,又在宿舍坐了一会儿,杨宸提议去操场走一走。
这天夕阳极浓,夕霞绚丽而又霸道的张扬于西天,“一张落寞的脸融在夕阳里”君承脱口而出,仿佛《三重门》这本书就剩下这一个感觉。夏季就像一阵热闹的哄笑,哄笑散场后,秋意已在不知不觉中降临。在操场的西北角有一丛小杨树,上边除了几片不健康的小叶子之外其余的都落了下来,枯叶积在墙角,散在走道上,在夕阳下格外苍凉。在这一小丛杨树之外的校园依旧是绿意盎然,因为有常绿的松树,和耐冷的龙爪槐。这立在原野里的学校,在秋天枯黄的大背景下。就像一个坚实的碉堡,能与世隔绝,在时间洪流中独独屹立,岿然不动。
君承和杨宸缓步走上操场西边的坐阶,在最高一阶转身坐下。在东边的篮球架下,有人玩篮球,光看见人物晃动,听不到声音,唯有篮球撞地能感到轻微的震动,在夕照的掩映下显得格外消沉。
杨宸与君承有同样的感受,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些人浑浑噩噩的非常可怜,他们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思考,就像一个无知的动物。我觉得人这一生充满了无奈,只有在你抬头看天空和一个人静静地散步,赏月的时候才能真正的跳出世界、活出自己,你觉得呢?”
在这样的环境下,君承虽然有一点神伤。可还不至于被这感觉操控的发疯,同时他觉得杨宸太做作了,说:“你说卡诺奇是什么意思?”
杨宸说是花香,君承大笑:“前天看完你日记,特意查了这个词,那是咖啡牌子。” 杨宸不自在了,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君承看着杨宸突然觉得很好笑,类似散步、赏月、这样的风雅之事,某些时候就好像咖啡香要叫成卡诺奇的芳香一样,仅是一种文字化的做作。思想的活跃与这些东西没有一点关系。古时的修道者妄图通过折磨肉体,去掉杂念。反过来讲只有身体舒适,思想才能更为活跃。形如杨宸坐在这夕阳里,除了满满的自恋,别无他物。说到放飞思绪,那远不如坐在宿舍里端一本书思绪放的远。
这个世界上,只有模特能在众人面前穿上三点式而没有被认定为变态的嫌疑,只有文学家能大胆的写性而不被人家说成是流氓。其实巴掌大的布料没有什么艺术可言,那些□□的性也没有表达什么特别的意思,所以无论是模特的三点式,还是文人的性,仅仅是一种特殊身份的恃宠而骄。显然这种特殊身份大部分是自封的。正如感叹人生这样的深沉之事,只有像杨宸这样的深沉之人才能做,别人不行,因为没有相关的身份肯定会被笑话。
一念及此,君承突然想探究一下杨宸的真实想法:“据说所有笑口常开的人都认为自己的快乐是伪装的,所有忧郁深沉的人都认为自己有快乐的源泉。这话你怎么看?”
杨宸细细地想这话,觉得自己全被说中了。高兴的时候觉得不高兴,不高兴的时候觉得很有意思,这莫非是在犯贱。可怎么也不能让君承这家伙得意:“瞎说,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君承无语了,彻底失去了探究的兴趣。
俩人各想自己的心思,天空里仿佛滴进了墨水,渐渐地融开,天色渐暗。杨宸提醒道:“咱们走吧。”这时秋风入怀,冷意丝丝,君承浑身发懒,突然不想去通宵了。但这时候已经骑虎难下,由不得自己,只得应道:“嗯!”
早晨是为了突破牢笼答应去通宵,搞叛逆,现在却陷入了另一个圈子之中。即使现在不考虑杨宸的感受,转身回到宿舍。这种事情本来是做给回忆看的,将来回忆起来,肯定觉得自己今天仍然被束缚在这个校园里,同样算为一种不自由。可见世界上所有的自由全是奢望。
在操场的南墙上伸出一排铁棍,是用来安放水管的,同学们物尽其用,用来翻墙正好。这墙不高,而且外边全是枯叶,所以要偷跑出去非常容易。俩人做贼心虚,不敢从正门经过。从西墙绕着走,这时天色已经是完全的黑夜了,从里边再不能找到任何白天的痕迹。正是农历十五左右,虽然天空并不算晴朗,厚密的云层将天空遮得密不透风,但月亮威猛不绝,荒野依然隐隐约约地显露在眼前。
不同于校园,野地里已经是彻底的深秋,收割后的庄稼地连成一片,中间横穿一条马路,路两旁的杨树粗壮又健康,树叶都被秋风吹落了,连小的枝枝杈杈也被省略掉,直愣愣的刺向天空。黑色的山体轮廓从树影之间映过来。风声呼呼的在耳边响起,夜晚显得空旷而又大气磅礴。君承用尽力气怪叫一声,觉得很舒服,身心舒畅。
他们现在走到了学校的后墙。君承转过头,感到厚实的教学楼黑压压的压在头顶,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一样。周末的教学楼不开灯,看起来就像一个黑色的巨兽。在这个建筑物里待了两年,从它后边看去却是如此的陌生。虽然君承一直以为“越熟悉的地方越陌生”这样的论断是故弄玄虚的扯淡,但是现在的教学楼换一种视觉果真陌生的厉害,想一想这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