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1 / 1）
郑通夕一时语塞，她低头看着自己握着匕首的手，良久之后颓然地垂下。她眼神迷茫地看向顾卿梢，两人都没有说话，她手中的匕首最终“哐当”落地。
像是被这声音惊到似的，郑通夕倒退一步，惊恐地跑了出去。
顾卿梢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在揣摩出“反派死于话多，主角生于嘴炮”这个至理名言后后知后觉地发现郑通夕走之前没给自己松绑。
郑通夕应该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暂且不论把顾卿梢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绑到自己房间是否合适，她连对顾卿梢搜身这件事都忘记了。
顾卿梢在确认郑通夕已经不会回来之后决定自力更生。她抖了抖手腕，一截用棉布包住的刀片落到了左手手心，她熟稔地用手指夹住刚刚拨开布料的刀片，开始切割身后的绳子。
她的动作很快，没多久麻绳已经有完全断裂的迹象。顾卿梢微微动了动，指尖一松，刀片落到了地上。随后她手臂向外一挣，绳子一下子散落开来。
陆苍坐在房梁上看着她的动作，却一直一言不发。等顾卿梢站起身活动手腕时才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你倒是挺冷静。”
顾卿梢抬起头看向他坐着的方向，目光停留在他屈起的一条腿上，听了这话只是不甚在意地回答：“毕竟有人在身边，所以我底气足。”
陆苍被她如此随便不在意的态度惹恼，心中十分烦躁，不知怎的脱口而出地说：“我只是来看个戏。”
“那也没关系，至少有人在我身边。”
说这话的时候顾卿梢脸上有笑容一点点荡开，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和平时一模一样，好像陆苍说的根本不是什么伤人的话，好像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有人在自己身边就真的很开心。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难过或是赌气的情绪，就和此刻她的笑容一样完美无缺。
大概是因为经历太多，所以不知道什么是难过，也不会难过。
陆苍听到这句话心里突然疼了一下。不是因为什么说错话的懊悔，或是被顾卿梢异于常人反应所致的心虚。
他能感受到自己心口真真切切地疼了一下，像是昏昏欲睡时突如其来的一下针扎，能让人一下子清醒的那种。
思念间顾卿梢已经站在门口，她看着陆苍，头向右侧偏了偏，“走吧？”
天上的云山岚晨雾般轻薄地游走着，交错间透出净澈的蓝，延展到最深处。顾卿梢站在这样的背景里，像是和天空融为一体。
“表小姐请顾姑娘明天一同去赏花。”
走进顾卿梢房间的丫鬟行了个得体的礼，低眉顺眼地递上一张请柬。
“郑姑娘邀请我明天一同外出赏花，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顾卿梢打发走郑通夕遣来的丫鬟后，跑去叩响了陆苍的门。
陆苍看着她探入屋内的一半身子，皱眉说道：“你要去？你别忘了她昨天是怎么对你的。”
顾卿梢选择性无视了陆苍后面一句话，直起身子后点点头重复说：“对呀，我要去，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陆苍当即黑了脸，“你不能去。”看顾卿梢想开口反驳他又一脸严肃地补充，“这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顾卿梢明显不买账，她不高兴地一扭头，“你跟我一起去，就这样。”
陆苍还想说什么，却发现她已经跑远了。看着她的背影，陆苍最终还是妥协了。
“我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陆苍冷冷地看着站在自己房门前一脸痛心疾首羞愧难当的顾卿梢。
“我昨天忘记给你说了，你偷偷地跟我去，别让人发现了。”
陆苍“哼”了一声，有些恼火地说：“你下次能不能把话一次性说完？”说完他更火大，“上次也是这样。”
顾卿梢看陆苍真有些生气，也收起自己不正经的表情，瞪着一双死鱼眼看着陆苍：“难道你想看到两个姑娘外出赏花身后跟着一个大男人吗，你觉得这是两个姑娘交流友谊还是正妻捉＼奸？”
陆苍反唇相讥：“你和郑通夕什么时候要好到要一起出门了？”
“正因为关系不好才要一起出门增进感情。”顾卿梢面不改色地说完看到陆苍又要开口，马上又加了句，“我们这样好幼稚，你就告诉我你答不答应吧。”
陆苍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虽说赏花这件事是郑通夕主动提出来的，但一路上她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顾卿梢总结了一下觉得这就像是宅在家中多年闭门不出的人突然被告知要接待一位重要客人。
毕竟郑通夕此时给人的感觉就是她被水淹没，不知所措。
下马车后顾卿梢尚在思考是与郑通夕就前天的事进行深入探讨仔细研究亲切会晤，还是直接掀过这一页不再提起转而开始和她讨论今天天气如何、是否适合赏花、这个花园里的花有多少几率会被雨打折等问题。
可还没等她开口，郑通夕已经向前走去了，她的步伐沉重缓滞，让顾卿梢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顾卿梢没有开口说话，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沉默行进着。等郑通夕停下脚步时，两人已经站在了湖边。
这潭湖水深不见底，颜色碧绿有如一块翡翠横卧天地间。顾卿梢心中已经有些明了郑通夕的用意，她没什么心情再吟诵“长风初起，岸柳拂堤”之类的话和郑通夕半真半假地打太极。顾卿梢停下脚步，谨慎地打量着郑通夕，猜想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果然，郑通夕看着纹波乍起的湖水，回过头深深地看了顾卿梢一眼，然后勇敢地跳了下去。
旁边不知何时出现的丫鬟适时地尖叫起来，胡乱喊了几声之后往顾卿梢身上扑来。
顾卿梢轻巧地闪开，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地对她说：“我不会水，你家小姐应该也不会，如果你不想她死就快去找人帮忙。”
倒地的丫鬟一愣，然后连忙起身，一边喊着一边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刚开始郑通夕还有力气声音娇柔地叫几声“救命”，过了一会儿后只剩下在水里扑腾的力气了，她看着站在岸上的顾卿梢真的没有下水救她的意思，这才彻底慌了，大声叫起来。
一直坐在树上的陆苍跳到顾卿梢身边，看着水中的郑通夕问道：“她这是想干什么？”
顾卿梢看着挣扎动作越来越小的郑通夕，冷淡地说：“大概是想告诉任习我推她下水。从而说明我是一个恶毒的女人，而她是一朵美丽纯洁的白莲花。”
说完她脱下外衣往陆苍手里一推，跑到湖边也跳了下去。
陆苍见状连忙向前跨了一步，看着她直接落了水焦急地说道：“你不是不会水吗？”
“对啊，我是不会。”已经开始挣扎的顾卿梢说着又仰了仰头，“所以你现在要把我救上去。”
等陆苍把郑通夕拉上岸的时候。顾卿梢发现她已经昏迷了。
看着远处带着人匆匆赶来的丫鬟，顾卿梢对他们挥了挥手。
“你们来的好快。”。
看到昏迷的郑通夕，丫鬟呼天喊地大表忠心一阵后用仇视的目光看着顾卿梢：“都是你，是你推小姐下水的，你太恶毒了。”
顾卿梢一边拧着自己的衣服一边说：“我刚刚离你家小姐这么远，怎么推她下水，我根本没有伸手。当然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但是如果我推她下水为什么还要救她上来呢？”
丫鬟的嘴张了张，然后马上说：“那是因为你怕背上命案。而且你不是说你不会水吗，那你是怎么救的小姐？”
顾卿梢从容不迫地回答：“人在危急时刻的潜力是无穷的，我心里一急就忘了自己不会水了。还有你家小姐现在需要看郎中，风寒是会要人命的。”
小丫鬟咬了咬牙，连忙指挥人把郑通夕扶上了马车。
看着她恶狠狠的目光，顾卿梢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她应该先把郑通夕弄醒这件事。
反正我又不会水，不懂急救也很正常。
她揉了揉鼻子想。
回到琴语山庄后顾卿梢回房间洗了个热水澡后发现自己的头也疼了起来，她懒得再去关心任习和郑通夕那边发生了什么直接上床睡觉了，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有人给她灌了姜汤。姜汤的温度正好，又加了红糖，喝了之后她感觉整个身子都暖和了不少。
这人不错，等我醒后给她点银子。
顾卿梢一边咽下姜汤一边想。
恍惚之间有什么人对她轻轻说了声“睡吧”，就像是很多年前母亲所做的那样，顾卿梢听了那两个温柔的字突然就有点想哭。
果然人一生病就会变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