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若即若离(中)(1 / 1)
炎热的季节终于过去,立秋一过,老天爷很应景地连续几天的阴雨,虽然给出行带来很大的不便,但林政永却很喜欢。至少,在狭窄的仓库里搬送东西时,不用那么频繁地挥汗如雨了;晚上在小房间里睡觉,也能较轻松舒适地入睡了。
自从那天早上和颖安一起乘车上班以来,他仍然刻意和她保持距离,除了工作上的偶尔联系,他没有再私下和她来往。每天一下班,他就一个人匆匆地赶着去乘坐公共汽车。她对他还是那么热情亲切,与往常没什么两样。但看到她对待每一个人也都是那样的热情,他也就以为她亲和力是天生的,也就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了。
这一天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他正在一边往店里搬运货物。一边想着下班后要过海印桥联系租房子的事。瞿师傅家里有人也来广州打工,需要换租一个大一点的房子,他原来租住的一间小房子,可以转租给林政永。听瞿师傅说,租金不算贵,而且那房子就在海印桥北头不远的地方,离他们上班的这家超市并不太远。这正是他想要寻找的地方。他们约好了,下班后,他跟瞿师傅一起过去看看房子。
正想着,却听到货架那边传来小声的嘀咕声,“真想不通,王颖安有这么有钱的男朋友,还来这里受这种苦干什么?”
“是啊,那男的三天两头开着个小车来找她,也太招摇了吧……”
“秦姐,人家命好呗,你眼红人家了吧?”
“谁眼红她了?我只是看不惯她那装模作样的样子,明明心里得意得很,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自己什么东西啊,人家看上你就算你有福气了,还装神气,你看那男的在她面前低声下气的样子……今天更夸张了,人家可是一大家子亲自来请了……”
……
听起来是两个超市女同事的声音。
林政永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从货架边上伸头往烟酒柜台那边看。果然,那个白衣男子赫然站在那里,他正搀扶着一老太太,老太太两手拉着颖安,正亲热地说着什么。旁边,还有一位戴着眼镜的老人和一个几岁大的小女孩。
他怔在那里半晌,然后,默默地回转身子,把整理出来的空纸箱摞在一起,抱起来就转身往仓库走。
下了班后,他和瞿师傅坐着公共汽车,过了海印桥,来到了房子所在的地方。房子在一条小街巷的尽头,显得有些僻静,三层老式的民房,鹅黄色的油漆外墙斑驳不堪。房间在一楼走廊的尽头,房间不大,但隔有小小的卫生间和厨房,与它相邻的是另外一间同样的房间,走廊的另一头,是通往楼上的楼梯口。
房间已经搬空,只有一张旧铁架床放在房间的一角,还有墙上一把积满灰尘的旧吉他,高高地挂在空荡的白色墙壁上,格外显眼。瞿师傅说,那是以前的房客留下来的,他用不着,所以一直都没动过它。林政永问了一些问题后,很快就决定要租下来了。住在楼上的房东老太太被叫下来了,不到半个小时,当事的三方就把退房、转租的一切手续办妥了。林政永交了押金和一个月的租金,房东把钥匙交给了他,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就上楼去了。
瞿师傅热情地邀请他到自己家坐一下――他的新居,就在附近不远的另外一幢楼。架不住瞿师傅的热情,他只好去了。原本只想去认个门,坐一下就走,却不想瞿师傅的爱人袁阿姨刚好在炒菜,瞿师傅一定要他留下来吃晚饭。他没想到瞿师傅家的晚饭这么早就开始,推辞不了,只好跟着坐了下来。好在袁阿姨在是个热情开朗的人,林政永这顿饭倒也吃得不怎么拘束——而且,他实在是很久都没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了。袁阿姨也在广州的一个小区内做清洁工,她热情地向林政永问这问那,尤其是当她知道他还没有成家,甚至是连女朋友都还没有的时候,就更是热情了。她说她姐姐有个女儿,也在广州做工,想要介绍给他……
一吃完饭,林政永找了个借口告辞,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离开了瞿师傅的家。
他重新回到自己新租的房站在新“家”门前,望着楼下不远处巷口那株茂盛的白玉兰树,他心中涌动着莫名的兴奋。条件虽然不怎么好,房租也不便宜,但这里离上班的超市近,照他这种快步行走的习惯,步行不用半小时就可以到超市了。更让他喜欢的是,这是离珠江近,离海印桥近,他打心眼里喜欢这周围的一切。他决定明天利用自己的休息日就搬过来住。隔壁房间的门紧锁着,听瞿师傅说,这间房住着一对中年夫妇,很本分的人,平时早出晚归,很少见到他们。这样也好,他也喜欢静,不喜欢过于喧闹的邻居。
他用钥匙打开房间,看到墙上的那把吉它,他心念一动,搬来门口的一张旧高脚凳,站上去把它取了下来。用抹布小心地拂拭去灰尘,看到是本地产的红棉吉他。琴弦有些锈了,但还能用,轻轻拨动,声音清脆悦耳,是一把好琴。
上高中的时候,他们班上有一个很会弹吉他的同学,每当开晚会时,他那娴熟动听的吉他弹唱,就让很多同学羡慕不已,这其中,就有他林政永。当然,其他同学,特别是女同学,也许是崇拜他那酷酷的样子,但林政永却是钦佩他那娴熟的技艺。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抽空学起了吉他,有一段时间竟然有些痴迷。再后来,他也成了一名吉他好手了。高中毕业离开学校后,尽管由于整天忙于生计,但他对于唱歌弹吉他的热情,却始终没有冷却。那把高中时省吃俭用省钱买下的吉他,一直伴随着他。只是去年来广州时,他才没有随身带来。
“以后,你就是我的好朋友了。”他用手抚摸着光滑的琴板,在心里说道。
离开小楼的时候,天还未黑。他步行向珠江边走去。天阴沉沉的,象要下雨。路上行人匆匆,只有他一个人不紧不慢地走着,象是一名悠闲的游客。
路边一家早已灯光辉煌的高档餐馆旁,一辆白色的小车从他面前拐弯,缓缓驶过,在不远处的门口停了下来。
“白色小车!”他猛然一惊,下意识地朝小车望去。车门打开,白衣男子钻出车子,弯腰打开后门,小心扶出老太太,紧接着,一个高挑的身影从另一边门出现,舒展,轻柔,娴雅。那是他所熟悉的神态。颖安,脸上露出矜持的笑,一袭漂亮的白色连衣裙,刻意俯低着身子,扶着老太太缓慢地行走着。大门口,那位老人和那小女孩正迎了出来。
林政永低下头,默默地转身,越过马路,匆匆离去。
海印桥上,他双手扶着桥栏杆,望着暮色沉沉的远方,一种悲壮感涌上心头。他想起了自己当初在桥上立下的誓言。
“很快又半年过去了。都说金子总是会闪光的,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些成就呢”在这个时候,他的心中既有将来会成就一番事业的强烈自信心,又充满着无从着手的孤独和徬徨。
夜幕降临,城市笼罩在一片辉煌的灯火之中。坐在返程的公共汽车上,茫然地望着街道上那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人,他却忽然想起了家乡那宁静的田野和村庄来。在这个让人孤独的异乡都市,又能去哪里寻找如家乡般温暖的心灵慰藉呢?但是,现在是不能回去的了,回去,就意味认输,无论是多么孤独,多么苦,他都要义无返顾地走下去。让他稍有宽慰的是,经历了这几个月的这么多的事,他好歹总算是开始融入这个城市了。
没有告诉任何人,林政永用两天的下班休息时间,分几次悄悄地就把东西搬到了新的“家”。
这一次,他在大院里住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房东尽管有些怨言,但好歹也还算通情达理,在收了他一个月租金的同时,顺利地就给他退了房。
当他提着简单的行李最后离开那个大院的时候,他心里涌起莫名的情感,久久地不愿离去。一年前,他和明叔他们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谁能想到如今的情况呢。明叔,陈哥,他们在这里给他留下的温情记忆,现在随着他的离开,一切都过去了。
走到村巷口的大榕树下,他特意停了下来,到对面的包子馒头店买了几个大馒头,坐在树下大口大口地啃着。傍晚上下班的人群在他面前来来往往,他却浑然不觉,心里回想着那些发生在这里的往事。这一次,再也没有那熟悉的身影出现。他怅然若失,又心生憧憬,就这样徘徊一番后,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到外面大马路挤上了通往海印桥北的公共汽车。
这天晚上,他就在新租房子里那张旧床上铺开简易的铺盖,正式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