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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完全黯淡，圆月在夜空挂起，广场上却歌舞升平，街道上挂满了各式彩灯。五光十色的灯光透映在黑夜里，装点着这座不平凡的城市中心。大街上仍有一片片熙攘的人群在狂欢着，一些人脸上涂着色彩，有的则戴着面具，两边搭起了大大小小的舞台，不少人都拥上去嬉闹舞蹈，大概是演出还未正式开始吧。难怪诃罗白天会生气，这几天的城里人太多太乱了，要是走丢了可就不回去了。
没想到诃罗平时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常常阴晴不定，还会说些玩笑话来戏弄他，此刻却饶有兴致地逛着街，还会看着那些戴着鬼怪面具的人开怀爽笑。达沙跟着他走走停停，对周边的一切都很有兴趣，也时不时看着诃罗脸上难得一见的表情。
“演出还早，我们去那边看看。”
诃罗估摸着算了下时间，把达沙从舞台下的人堆里拉了出来，这边是最挤的地方，他要去人少一点的地方，两个人才透得过气。大概是伴在身边的人不同，街上这些花样，虽然早就见识过了，今天又格外新奇。
走了一会，达沙的额头上已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水，他擦拭了一下，此时感到远处传来微微的震动，显然吃了一惊。即使人再多，也不至于让这个地面也要摇晃起来吧。
在他惶惶的时候，诃罗把他拉到了街边。
“别怕。”
诃罗知道是怎么回事？
感觉到两边的行人欢呼声愈来愈大，一声类似鸣笛声的低吼从弯曲的街道另一头传来，如同一片乌云盖顶，竟然是一头大象！它足足有近三米高，庞大的身躯一步步接近，让整个街道笼罩在一层阴影里。
这让达沙想起了几年前在多灵骑着大象时的场景……它真的很大，很吓人。
也许是心有灵犀，诃罗把他搂在了怀里。
还好大象性格温顺，经过驯养，是不会主动伤人的，而且人们也很爱戴它，象牙虽然巨大，可是被两旁的训象人用绳子紧紧拴着，几乎没有危险，长长的鼻子在前面摇晃，听说还会喷水，能容纳很多水源，粗壮的腿每踏一步就有种坚实雄厚的力量，让地面砰砰地震动。
几个驯象人脚步停了，巨象再次发出了一声呜鸣，听话的停驻在街边，两旁的人冲着它欢呼。
看着驯象人向人群里张扬着手臂介绍，声音在嘈杂里有些模糊，但达沙大概听懂了，原来这巨象是可以供人乘坐的。他抬起脑袋，象背上铺了一床红色系的厚毯子，流苏耷拉下来，有一条厚实的绳子制成的软梯。
诃罗揽着他往前走，塞入驯象人手中三四个金币。
“有意思，让我上去。”
驯象人大喝一声，“好嘞！”
他们是趁着节日来做买卖的，料想肯定有贵族混在街上游玩。驯养大象可是一笔不菲的费用，若不是皇室需求骑乘，普通平民百姓哪支付得起呢，很多小孩子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但是更多的小孩子是完全不敢坐上去的，甚至吓得躲到了父母的身后，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诃罗已然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拍了拍裤脚，一定要上去尝试。他并不是没骑过，但这一幕却意外引起了那一次他和浮楼初遇的记忆……所以，他才有了一丝想唤起记忆的念头。
那时的浮楼比现在还要瘦弱，胆小，而且怯懦，坐在象背上靠着他一点也不敢动，话也说不清，后来他态度转变，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如今他又是那样腼腆温柔的样子了，所以以前的事都不重要。现在的他们都长高了不少，浮楼的肩也宽了很多，不过还是不如诃罗结实，依然能被他紧紧的揽住。
“诃罗？”他们已经站到了大象的身边，达沙微怔，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要坐上去吧，“这是干嘛？……”
“我扶着你上去。”诃罗揽过他的肩头停在绳梯前，温柔的说道。
诃罗一直都没有这样的温和的说过话，一时弄得他耳根红红的。
驯象人用力拉着两边的软梯伸直，足够他们稳健地爬上去，在众多游玩的人群高声呼和中，他也不想让人看笑话，大家应该都等着有人坐上去看大象行走吧。
“那，那我上去了。”
达沙握住了绳子开始缓慢的攀爬。诃罗一直在后面托着他的腰，一点也不松懈，第二次爬上大象了，好像时隔太久长大了，身体干练了许多，并不是特别吃力，可是达沙却紧紧拉着象背上的环勾，生怕掉下去，正打算半俯着身的时候，他的腰被环住了。
原来诃罗也坐了上来。两边都没有扶手，不免空荡荡的，但有了诃罗的庇护，好像身体已经僵直在他的怀里，也只能乖乖的保持这个姿势坐着。
怎么说他们都已经是成年男子了，这样抱在一起不免太亲密了，达沙知道诃罗喜欢开他的玩笑，但也可能真的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便一直没敢去碰那环在腰际的手，他侧头轻问，“人好多，不会看我们吧？”
两边都是打扮得稀奇古怪的人群，他们走来走去，拿着花束与绸缎挥舞，好像也没有在看他们……
“谁敢看？”诃罗爽快的笑了两声，好似万分享受，这下浮楼王子可没有任何理由挣开自己的怀抱，“坐这里怕不怕？”
“有一点。”达沙往身后蹭了蹭，好像还在担心会从前面顺着那根长长的大鼻子滑下去。
“没事，我不可能让你掉下去。”诃罗的双臂抱得更紧了，简直要把人囚住。
“……谢谢你，诃罗。”达沙侧过了头，对他笑了一下。
诃罗发怔，不知怎么回答。双手在达沙小腹前交错，一想到这具美好的身子被这件长衫包覆着，甚至被他握在手里，任由他抱得多紧都不反抗……诃罗的心脏就跳得极快。还好他有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才忍住了无数冲动。
冲动？
什么冲动？
想亲上去的冲动。在见到他穿着那样诱惑的服装之后就有这样的冲动了。不只是亲吻，还有……
原来……
诃罗自己都没察觉，他早就被浮楼吸引了。即使有着不愉快的记忆，事实上，就像曾经的一见钟情一样，他又一次动心了。
不论是谁，都不曾这样吸引过他。
那些幼稚又暴躁的举动都只是因为妒忌。
再怎么掩饰自己的内心，也反反复复想再次接近。
尽管一看见浮楼的笑容就会心烦，是因为自己再怎么生气他也会温柔的回应……
这甚至会让诃罗高傲的内心自责，愧疚，不知所措……
他原以为浮楼温和的性格是故意伪装，捉弄试探了许多次，可是偏偏浮楼一点都不生气，连自己都受不了那样恶劣的态度了，所以……已不想分析是真是假，只知道若不早一点占为己有，恐怕就要被人横刀夺爱了——
这样干净的笑容，本就应该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眼看浮楼并不讨厌他，那就好……
他们的关系应该会渐入佳境。
诃罗生平第一次有了类似追求的想法，他在恋爱这个方面还是个彻彻底底的白痴。关于情爱倒是有不少经验，可是那都不是真正的喜爱，那一套对浮楼肯定无用，他又不是卑贱的平民，不会贪恋钱财，不会轻易献身。
硬来只会失败。肯定会失败。毕竟有一个温柔如水的苏摩在和他抢，又有一个老实憨厚的白龙接近他。还有那些他不了解的过去，会不会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不如顺其自然……
“诃罗，这两天你都不太高兴，现在你还好吗？”
好像好一会没说话了，达沙忽然发问。
“没事。”诃罗忽然移到了他的手背上，触碰到细小的石子，他将手腕牵起，“我没想到你这么重视这条手链。”
“我……”达沙语塞。说是重视，好像怪怪的。他的初衷真的只是想留存一段美好的回忆而已，那也是他第一次去城里玩。
诃罗没有放过一丝空隙接下他的话，“是不是代表，你还没忘记我？”
忘记？他在胡问什么，浮楼也说过没有忘记他。其实……他不过是想问，是不是还没忘记，他们之间相处的那种感觉……
“我的确没有忘记。”达沙嗯了一下，好像疑惑。这问题是不是有点怪。
诃□□笑了两声，“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抱着你坐在象背上，当时，比这头象还大。”
“嗯，是啊……”
“我们和好吧。”
“和好？”
诃罗软着嗓音，第一次像央求，“我之前对你态度不好，现在开始，我不会再那样了。”
“……好，好！” 达沙用力点头，眼睛都没眨一下。诃□□嘛这么说，他从来就没计较过他们之间的不愉快啊。而且现在不是很要好吗，这样就足够了。
身下传来大象的低鸣，震动着坐在上面的人，他们也随着大象停下脚步而晃动。
“诃罗，小心。”达沙抓着绳子的边缘，看着诃罗先一步下去。不料诃罗动作比他想得迅捷得多，他轻松踏在地上，向达沙伸出了双臂。
“我抱你下来。”根本就不给人选择的机会，达沙下了一半软梯，就被他拉着入怀，这才不好意思的看着他。
“你总是抱着我，这样好奇怪呀。”
……只是抱一下，不是多出格的事情。上一次还把他按在床上……他不会忘了吧？诃罗愤愤的心想，果真应该慢慢来的。耳际已经被欢快的乐器声淹没，他们来不及多交谈，就见达沙望着前方的舞台。
许多小孩子跑得飞快，赶到舞台前张望，然而个头又不高，非要父母把他举在头上才开心。
“妈妈，演出就要开始啦！”
台上诸多戴着牛鬼蛇神面具的人，穿的简陋破烂，涂着鲜红的颜色假扮成流着血的战士，手里拿着木头武器挥舞，伴随着后台的音乐声，幅度巨大地比划着他们即将打斗的动作，台下的人只管拍手喝彩，因为这样惊奇的画面，一年才能见到一次，他们一定要好好庆祝。
几个仙子装扮的女子轻移莲步，袅娜地飞过舞台中间，她们这些舞女的装束通常都很夸张，露出了肚脐与香肩，台下激动的都是男人。
诃罗忽然听到耳边一个年轻人说着，“大战就要开始了！你快抓紧我的手！” 他牵着的应该是他的恋人，一个娇小的女子被他这么一说，立刻就扑到了他的怀中，好似真的被舞台上的鬼怪吓到了一般。
也许是犯傻了，他也抓紧了身边这个人的手。
“……怎么了，诃罗？”捏得好紧，不管是在哪里，都被诃罗这样绑在手心，其实，怎么会走丢呢。诃罗的手有些毛糙，和他一样，应该是经常练剑的缘故，他们出来的时候达沙就发现了，还好诃罗没有问起什么，达沙的手是因为做过很多粗活才会粗糙起来。“你不会害怕这上面的妖怪吧？他们，都是假的啊。”
“我是担心你怕！”诃罗撇着头说道。想到他曾经拿那条蛇去吓唬对方，还以为他对这些怪物心有余悸。
“我不怕，很热闹。”
达沙笑着回答他……在拥堵的人群里，耳边就似吹来一阵凉风。诃罗紧张了，不肯放手，他知道自己脸上应该泛红了。余光又瞟到浮楼的笑脸了，看得出他真的很开心。他们紧捏着手看着这场演出，一直看到快结束，紧贴的手心渗出了汗水才放开。
诃罗换了一个方式，搭在达沙的腰上带着往小吃街走，那边也挺热闹，时间明明不早了，那些摆在一起的商贩却还没有收摊的打算，靠近这边就闻到香味四溢，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香水、香料店。
不知何时，诃罗已经抓了好几个金币在手里摇晃。他扫荡着这一排排的店铺，有些瞧不上，但是又有几分兴趣。
“看中什么面具，小吃的，就直接拿走。”
其实这里的东西都很便宜，用不着花太多钱就可以享受到。达沙嗯了一声。走几步，一盘团子状的东西吸引了达沙，上面用红色的酱料绘制出各种不同的图案，令人惊奇的是这是一种点心，因为旁边插了一个牌子写得清楚清楚，叫……叫吉祥糕。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些图案都不一样，一下子不知道该选哪个，有他很喜欢的兔子，也有鱼，或者是莲花。
这种点心宫里也能做，诃罗不以为意地跟着看了一眼，“挑什么呢，喜欢就全要了。”
“这些，干嘛都买？我们哪里吃得完？”今天在宫殿里的宴会上已经吃了好些东西了，他还没完全消化。只是这些点心实在是太可爱了，就忍不住选了很久。
“吃不完就扔了吧。”
“啊？又扔，可以把吃不完的带回去留给下人吃啊。”达沙立刻走到了一边，不想选了。
“你一直都是这样，替下人着想？”诃罗追上他，追问道。
摇了摇头，“也没有……”
难得出来玩，就别想着不好的事情了。再说，诃罗这几天对他身边的侍女已经改变了很大的态度，只要她们不做错事情，他就不会再胡乱发脾气，这都是偶然遇到那些侍女的时候听说的。
为了防止浪费，就没买吃的，继续往前逛。果真是过节的缘故，达沙又一次见到了很多从没见过的小玩意，好像很少出来逛街，他随意的停下脚步，就发现了新奇的东西。他摸着铺子上的小瓶子，似乎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花香，原来这样的街上就有卖低劣的香水，是用花蜜或者是香草调制而成的汁水，只要抹一点点在身上就会很香，有不少平民妇女在挑选着，这些用小瓶子装盛的香水旁边还有很多香包。
诃罗对这个没有研究，但一看是零碎的小瓶子就猜到是香水，又盯着那几个手掌大小的小布包，确实很适合心思细腻的人带在身边，也有放松心情的效果，“喜欢这个么？”
“嗯……”
“喜欢哪个？”诃罗对女人喜欢的东西兴趣不大，不过也放下性子选了选，每一个的香味都是不同的，只是他根本闻不出来哪里不同。
达沙拿着一个小香包放在了他的鼻子边上，“……这个，这个吧。”
“好香。” 似乎是被迷住了，诃罗捏住了鼻子。这才让达沙收回手，他捧着香包又闻了闻，这种甜甜的气味让人心情很好。
“是啊，是用花瓣做成的。”
而且上面还有绣上去的花纹，没想到民间的工艺也能如此精细，达沙感叹着自己的手艺不如，要是能学上一门这样的功夫也不错，以后就可以自己做香包了。
诃罗忽然伏在他的肩部，鼻尖划过他的脖颈，“让我闻闻，你变香了了没有。”
呵呵……这样靠过来好害羞。其实诃罗只是想嗅一嗅他身上的味道，马上又假作镇定地直起了身子，选了半天也没有多余的卢比，一般铜钱只有那迦才会准备，他只带了金币，就扔了一个给这个铺子的老板，对方双手接住，像是发财一样睁大眼睛。
捧着香包，达沙有些纳闷，“这么贵，还不如自己做呢……”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