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政变(1 / 1)
“太子殿下——”贺兰玥有些尴尬,提醒他的身份。
“玥儿,”李唯紧张得口吃起来,“从今往后,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望着年轻而惶恐的傀儡太子,贺兰玥暗叹一声,口中肯定地回答,“会的,太子。以后微臣会一直陪着太子的。”
这句安慰对李唯来说,是一颗莫大的定心丸。
这个能站在他身边,陪到最后的贺兰尚宫,对他来说,比皇后和靖安公主都重要。
因为当年他还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她也这样对他好,关心他,在乎他。
李唯渐渐安下心来,呼吸也平和了。一夜未眠,却望着俏丽的贺兰玥,眼中满是喜悦。他甚至忘了更漏如何交替,窗外晨光又是何时透亮起来。
而贺兰玥的代价是,被他捏了一整晚的一只手,第二天肿得像个发面馒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近年来病弱体衰,时常需要卧床静养,众臣如有奏折,一律由皇后代劳批阅。国不可长期无君,立嗣大事,本该早日定夺。皇子嗣唯,谦恭温良,孝悌仁厚,德才兼备,是皇太子不二人选,以告天下……”左恩的声音在金銮殿上响亮地回荡,压住了下面一片窃窃私语。陈皇后端坐在御座旁侧的珠帘后面,冷冷地扫视着下面的动静。
容贵妃暴毙,小皇子病危,太子李唯适时出现,这一系列的事件未免太巧合,可是又太天衣无缝,任由大臣猜疑私语,却无法推翻。
等大臣们散去,左恩也下了朝来,先到内宫去和贺兰玥会面。
“怎么样,小左,大臣们有异议的吗?”贺兰玥迫不及待地问。
“事情来得突然,当朝没有异议。不过依我看,有些人不会就这么罢休。”左恩答。
“这不怕。该预备的我们早就预备了。内有皇后,外有公主,容贵妃的势力没那么容易翻天。谁在这个时候闹腾,就是自己显身,让人拔出钉。”贺兰玥对局势看得很笃定。
“那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我去照看皇上了。”左恩说。
“皇上这两天如何了?”贺兰玥问。
“还是昏迷不醒,都一个月了。难怪容贵妃想下手了。可惜,还是皇后娘娘棋高一着。”左恩说。
贺兰玥看看左右无人,斟酌着,压低了声音,道,“小左,如今虽然大局可定,但毕竟是趟浑水。如果你不愿意搅进来,我可以找个理由让皇后娘娘把你调到别的地方去当差,虽然清苦些,但比较安全,这里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你也不会牵连在内。”
左恩笑了,圆圆的脸上浮起两个浅浅的酒窝,“玥姐姐,自从咱们进宫以后,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说什么牵连呢。再说,我也入宫多年了,早就看清楚了,这宫里根本就分不清什么黑白,我若是不跟你,也必定会被卷入其他的事情里去。跟着自己人反而有个帮衬。”
两人又聊了会儿,左恩就走了。
左恩和贺兰玥一样,都是被靖安公主送进来的人。
十二年前那个傍晚,贺兰玥跟随靖安公主进了皇城,被带进了城东靖安公主府。
女管家把她领到了后院里,贺兰玥才发现,原来她不是唯一一个衣衫破烂、又来历不明的小孩。公主已经收留了不少和她相仿的小女孩和小男孩。他们大部分都无父无母,户籍身份都没有了。
管家负责给这些小孩清洗干净,换上素色棉袍,每日供给他们两顿热稀饭和包子咸菜果腹,晚上就睡在一间大厢房的通铺上。
所有被靖安收留的小孩,都要培训三个月,内容差不多,都是基本的读书写字,宫廷训练等等。
三个月以后,这些孩子被分成了不同的组。女孩组里,姿色秀丽、皮肤白皙、个子高挑的,被分到了一等组,后来被送给富贵人家做养女,不是进宫做妃嫔,就是和皇族联姻。
剩下的二等组,就是宫女组;而三等组直接打发了去干粗活了。
男子组却只分成两组。留下第一组继续在公主府养着,第二组却被阉割做了太监。
左恩就是那时稀里糊涂地被阉割了,后来和贺兰玥一起被送了进来。
他们都是棋子。
如果在深宫里无法活下来,就不是合格的棋子,死了就死了,靖安毫不可惜。所以一旦进宫,他们什么都要靠自己。只有混上某个位置,才能再次得到靖安的欢心,得到靖安的协助,逐渐掌控后宫的权势。
这些年,他们相互扶持着,才终于一个做了尚宫,一个做了掖庭局的主事太监。
入夜,贺兰玥又独自出了宫,到了宫外繁华的街市上。
她是去靖安公主府上,向公主汇报宫中要事。这是她这颗棋子多年来的任务之一。
这次宫变,倘若没有靖安公主在外呼应,用公主府训练多年的铁甲精兵协助京都统领,帮皇后压住这个阵仗,陈皇后一介内宫妇人,未必拿得下容妃的残余势力。
靖安长公主是当今皇上的小妹,先帝时就颇受宠爱,在朝中扶植自己的势力多年;若不是女子,她必定抢得过如今的皇位。
论才干,论魄力,她的确远胜过懦弱无能的皇上。当今皇上在少年时就因为母亲家族外戚叛乱受到牵连,被贬到并州多年。后来因为先帝膝下其他皇子不是夭折就是出意外早逝,才又想起了这个好歹算是亲生儿子的皇子来。先帝弥留之际,终于确定了他的皇太子身份。
皇上多年在荒凉地区受苦,回到京城后沉溺于奢华的帝王生活,几年之后身体就垮了。三个月前,突然来了兴致要去猎场围猎,结果从马上摔了下来,从此昏迷不醒。
陈皇后和容贵妃同时闻风而动;而多年关注宫中要事的靖安公主岂肯落后。
靖安公主起初曾向容贵妃示好,因为当时容贵妃的胜算极高。可惜容贵妃自恃太高,同时看不惯靖安公主在朝中和内宫到处安插眼线,暗中控制一切,所以仗着自己母凭子贵,拥有唯一的皇子嗣,根本不把靖安公主放在眼里。
靖安公主被惹恼了,转而扶持陈皇后。
对靖安来说,谁做皇帝都无所谓,只要这个皇帝能在关键事务上对她言听计从。
陈皇后没有子嗣可以继承皇位,本来处于劣势。但靖安何等神通广大,早已安排了李唯隐居多年,只等王储之位。只要容贵妃的儿子一死,李唯这个太子坐定了。
靖安在外,陈氏把内,容贵妃最终败在二人手下。
贺兰玥到的时候,已经亥时了。靖安公主被侍女叫醒,从温暖的被窝里起来,披着孔雀裘,睡眼惺忪地来见她。
只要是贺兰玥来,一律通传。
靖安公主遇到贺兰玥的时候不过二十出头,十二年过去,她的姿容依然秀丽,并愈发增添了中年风韵。靖安的聪慧和胆识让她活得十分自信而强悍,不仅到处收买朝中权臣,在公主府里还豢养了许多美男以供她消遣。说靖安过着女皇帝的日子,一点不为过。
今日陪靖安侍寝的还是琪生。他当年被编入男孩一等组,就是被培养成绝色男宠,来取悦女眷的。
琪生一听贺兰玥来了,先行窜了出来,媚笑着和她打招呼,“哟,玥妹妹来啦!”
人天生有各自不同的性格。从后期的成长来看,琪生天生是个软骨头,又擅长察言观色。留在靖安身边,吃女人饭倒也很适合他。
“玥妹妹来了?最近宫中繁忙吧,玥妹妹看着比以前清瘦些了。”琪生说着,捏一捏她的胳膊。
靖安不耐烦地让他一边待着,然后就听贺兰玥汇报了一下宫里的事。基本上都是靖安和皇后事先安排好的,并无出奇。
可是贺兰玥汇报完毕,却还有一个疑问要问,“公主,前几日,你让琪生捎来消息,让我去找蓝玉樵来,做宫内的内教博士,这是为何。虽说蓝玉樵的父亲,蓝犀正本来就是内教博士,子承父业也无不可。可是,蓝玉樵有什么出奇之处,非要留着不可呢?”
她本以为靖安公主会告诉她原因,但没想到,靖安思索了会儿,居然说,“蓝玉樵这人,留着也许有用。但目前,本宫还没有彻查清楚他的可用之处。等以后弄清楚了,再告诉你吧。暂时,本宫也不确定。”
这样的回答,反而让贺兰玥越发觉得蹊跷了。以她为靖安卖命多年的经历,靖安不可能留一个可用可不用的人。这更加让她对蓝玉樵倍感好奇。
既然她不能从靖安口中得到解释,贺兰玥暗暗决定,自己去查找一下。
从公主府出来,她在热闹非凡的东大街上看了会儿风景,想起了第一次找到蓝玉樵的琼楼玉宇,于是决定先拐到那里去打探一下消息。
琼楼玉宇还是醉生梦死的销金窟。
贺兰玥依旧掏了宫内的腰牌,让守门的护院放她进去。只不过,这次她不找老板娘金香玉,而是去找了之前和蓝玉樵鬼混过的四个姑娘之一。
虽然她不嫖不吃,但她还是掏出了一个金锞子给了那姑娘,然后就打听蓝玉樵的事。
姑娘接了金锞子,也爽快地开口,
“其实蓝公子啊,挺好的一个男人。”
“怎么个好法?”
“他在我们这里,可没少花钱。可是,他从来不过夜的。”
“什么意思呢?”
“就是他从来不玩床上那些事。”姑娘说。
贺兰玥翻了个白眼,“那我上回明明看到——”
“那是我们千方百计要灌他。”姑娘一脸单相思状,“他可是长安城里,最漂亮的男人之一。我们就算倒贴都想包养他,可惜他总不上当。所以每次我们都绞尽脑汁地想哄他上床。可是太难了,这男人有时太清醒了。”
这番话贺兰玥就听不明白了:不玩姑娘,他跑花楼里来干什么?他当她们姐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