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太子入宫(1 / 1)
一个时辰后,蓝玉樵就上完了课。可是至少又磨蹭了半个时辰,学堂里的宫女才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秋波频送……地离开。
从她们的眼神里,贺兰玥已经瞄到了危机,绝对的危机。一堂课下来,几乎全部宫女都被蓝玉樵给迷得魂不守舍的,从今往后,估计她们的业余话题会一直围绕着这个男人转。
可是她们都能公开地叽叽喳喳谈论蓝玉樵,而她作为尚宫局的主宰,却要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避谈这个男人。想到这里,贺兰玥都有点隐隐的嫉妒和不爽。
好不容易等所有宫女都离开了,贺兰玥支开了烟翠,让她先去剪心居准备茶水,自己带着蓝玉樵慢慢走过去。
趁着四周无人,她耐着性子对蓝玉樵说,“以后,不要再讲什么男人女人的内容了。你就讲点论语,挑点礼记的故事讲讲就可以了。”
“那种干巴巴的东西太无聊了。”蓝玉樵居然反驳,“诗经才贴近老百姓,男人啊女人啊,很正常啊。”
“你总聊男人女人的,不是撩拨她们吗?”贺兰玥有点恼了。
“那你身为一个女人,难道不想男人吗?”
太过分了,从来没有男人敢在她面前讲这么露骨的话。贺兰玥气得一甩袖子,就要甩到他脸上。
没想到她低估了身高差,蓝玉樵敏捷地往后一退,她就甩了个空,往前一扑,重心不稳,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蓝玉樵倒是手疾眼快,伸手一把扶住她胳膊。
贺兰玥一把推开他,以尚宫的身份威胁他,“我告诉你,你要是勾搭了她们,就不会有好下场:你勾搭一个,就腰斩;你勾搭两个,就五马分尸;要是敢勾搭三个以上,就凌迟——”
还没等她说完,蓝玉樵忽然伸手过来,在她腮帮子上拧了一把,“小丫头,敢吓唬我。”
这个男人真是脸皮厚得没法治了。
贺兰玥打落他的手,尴尬地左右张望,还好四周没人。不然,堂堂的尚宫大人被人调戏,太丢人了,她以后在下属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她正要发火,仰头望见他的目光,虽然带着不羁和戏谑,却还饱含着一种关心和暖意。
这熟悉的目光,让她忽然又想起了十二年前,他那么体贴地送给她一碗茶。
她忽然就发不出火了。
不知怎么的,两人单独相对的时候,她似乎觉得他们本来就是熟悉的,即使隔绝了十二年,也并没有真正的陌生。
让他们不能再亲近的,其实是眼下的形势。
她正在琢磨心里的疑团,蓝玉樵却问了,“你真的打算在宫里,待一辈子吗?”
她苦笑,“不好么?”
蓝玉樵沉吟着,“我觉得你似乎很累。”
贺兰玥心里一惊:他居然这么敏锐,“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蓝玉樵却答非所问,“如果将来有机会可以出宫,你最好还是考虑一下。”
“呵呵……”贺兰玥真的笑出了声,却还是无奈的笑。仰望秋高气爽的天空,她感慨道,“可惜我没有翅膀。”
说完,她快步地在前面带路,不再和他多说什么。
蓝玉樵模模糊糊地感觉出来,这个皇宫里,有一种很压抑的气氛。
到了剪心居里,贺兰玥只是匆匆喝了两口茶,就走了。烟翠殷勤地招待蓝玉樵吃她特意做的茶点,蓝玉樵却有些怅然若失地望着贺兰玥急匆匆离去的背影,随口问了一句,“贺兰尚宫每天都忙些什么呢?”
烟翠一愣,当然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支吾了几句内宫的杂事。
贺兰玥手里的大事,自然是李唯。
经过刚才的思考,她已经平静下来,继续全力以赴地去做交给她的事。
皇后要她全权负责接待李唯回宫的事,这是有原因的。
因为李唯是靖安公主辅助皇后□□的一个傀儡,而贺兰玥就是皇后和靖安之间的连接人。这件事交给她,是再放心不过了。
贺兰玥带着皇后懿旨收拾了空缺许久的麟趾殿,并联系了掖庭局和禁卫军御林军,挑选了一众侍卫太监宫女,严正以待守候在殿门口。
子时临近,皇后派出去的密使很快会带准太子李唯入宫。朝政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皇后陈氏,在当今皇上还是个不起眼的并州王爷时,就成了他的发妻。但陈氏年轻时不慎流产,此后再也不能生育一子半女。
多年来看着其他妃嫔仗着子嗣得宠,心中无比嫉恨。她前前后后一共解决了多少个皇子皇女,连贺兰玥都不知道。这笔账算起来,可比贺兰玥的年纪都长。
这几年,皇上年迈体衰,逐渐失去了对嫔妃的兴趣。唯一留下的子嗣,就是去年容妃生的小皇子。容贵妃和她的儿子是陈皇后最后的心腹大患。但除去他们后,不管怎样,皇后还是必须要交出一个太子来,否则她还是保不住太后的位置。
小唯,就是来填补这个空位的。可他的日子,却并不会好过。
而贺兰玥却要从头到尾,眼睁睁地看他怎么不好过。
趁着守候的空当儿,贺兰玥也把当初的事情想通了。
当年,靖安公主一定早就知道了李唯的存在,于是让她去确认。等她在沐夕宫找到了李唯后,靖安又派人把李唯偷偷带走了。如今李唯还可以出现,那么说明,这十年,李唯一定被靖安掌控在手。
贺兰玥不得不佩服永远老谋胜算,瞻前顾后的靖安公主。居然能留着一颗棋子,长达十年之久。
但不管如何,得知小唯仍然活着,而且还能回来,她也略微有点高兴和宽慰。以后的路,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正胡思乱想着,远远地出现了一行人马,在幽暗的夜色里,带着密集的灯笼和火把照亮成一条直线,快速移动到了麟趾殿前。
为首的密使喝问道,“可是贺兰尚宫?”
贺兰玥附身便拜,“恭迎太子入朝。”
她身后左右的侍卫太监宫女都跟着拜倒。
此时,一双手伸了下来,搀扶住了她细瘦的肩膀,用力把她拉了起来。
昏暗的灯火下,她看到一双星眸闪耀在她面前,听见他在耳边低低细语,“你是——玥儿?”
贺兰玥一愣:他还记得我?
扶住她肩膀的手更用力,“你真是玥儿?”他脸上掩饰不住欣喜万分。
贺兰玥不得不回答,“微臣贺兰玥,任职尚宫局尚宫。微臣愿为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劳。”
李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似乎大舒一口气,“有你在,就好了。”
他的话自然只有贺兰玥听得懂,贺兰玥立刻转移话题,
“太子若有其他事务要微臣去办,容后再说。如今太子一路车马奔波劳累了,还是赶紧进去歇息吧。”
于是一众人把李唯护送入麟趾殿内,立刻紧闭大门,四周禁军侍卫散开环绕,严正以待。
他们之所以要秘密迎接李唯,并把他保护起来,是遵照皇后的懿旨,为了以防政变。
明天一早,陈皇后会代皇上,上朝宣布,容妃暴毙,小皇子夭折,立李唯为太子,继承大唐江山的消息。
但如此突兀的重大决定,难保不出现些异议,甚至叛变。容贵妃的残余势力不可小觑,所以先行把李唯保护起来,以免有人加害于他。
整个麟趾殿立刻都被封闭了起来,除了几个皇后的亲信外,任何人都不得踏入半步。门窗封闭,室内幽暗,再加上这种紧张的气氛,让李唯觉得有些逼仄,透不过气。他不断地瞟着身边的贺兰玥。
她离他不过咫尺距离。
咫尺之间,已经隔绝了十年的时光。
在李唯遥远的记忆里,贺兰玥是个子小小,机灵善良,像天使一样散发着温暖光泽,带给他无数食物和安慰的可人儿。
但忽然有一天,他被人带走了,而贺兰玥也如深海明珠,被他永久地遗落在年少的沐夕冷宫了。
此时能够再次重逢,李唯的心情即使在这么逼仄紧张的环境里,也抑制不住欢腾起来。就像当年一样,她还是会陪他度过最暗无天日的岁月吗?那么有她在,他就安心了。
她已经长大了。只是还很年轻,很年轻。她脸上还有一层细细的绒毛,皮肤光洁白皙,鼻梁小巧,眼神明慧,只有一种老成的神情似乎是深宫多年生活的烙印,也是李唯熟悉的特点;她套在深红色官服下的身躯,挺拔却娇小玲珑,楚楚可人,像是一个误穿了宽大男人衣裳的少女。
但不管她长成哪般模样,她永远是他荒凉人生中一道明丽的彩虹。
“玥,你,现在是尚宫大人了?”为了消除紧张和局促不安,李唯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到贺兰玥身上,轻轻地问她。
他知道如今在这场捧他上天的宫变中,她起什么作用。
贺兰玥点点头,这才有时间和他聊聊,却保持着纹丝不动的沉着冷静姿态,“你真是小唯?”
“当然是了。”李唯立刻确认,“你还记得不记得,你给我带过橘子,豆酥饼,薄荷糕,还有一把炒花生。”
提起往事,贺兰玥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果然是你。可是后来,你怎么不在沐夕宫了?你去哪里了?”
“我记得有个深夜,有几个侍卫买通了沐夕宫的管事姑姑,把我用水车运了出去。我当时很害怕,以为他们要杀我。但没理由这么费事。想不到,后来他们把我安顿在城西三百里外的一个小山村里。衣食无忧,还有书看。一直到三天前。”
“三天前,你是不是见过靖安公主了?”贺兰玥问。
李唯点点头,“我那时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靖安公主安排的。她把我藏匿了十年,就是为了今天。”
贺兰玥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如今看到你一切安好,我就没有牵挂了。”
“你,一直牵挂着我?”李唯问道。
贺兰玥语塞,她心里有个结,一直因为自己当年做了个小探子,导致李唯失踪。如果李唯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会以为自己害了他,所以始终不安心。
李唯却很是激动,情不自禁抓住了她的手,“我就知道,玥儿不会忘了我。这十年里,我过着隐形人的生活,寂寞难耐,时时会想起你来。”
他的身体,有些轻微的颤抖。
十年弹指而过,他已是个长相干净,形容端正的青年男子。年纪和个头都和蓝玉樵不相上下。
只是他的眼神却没有蓝玉樵那样沉静和无畏,此刻面对人生即将翻盘的命运,他流露出的焦虑,惊慌,不安,倒是和小时候很相像。
贺兰玥心中自然而然流露出了怜悯和同情。看到他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于是从怀中掏出自己的手绢,给他擦了擦。
李唯趁机把她柔软的手按压在自己脸上,久久不肯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