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皇上的女人(1 / 1)
贺兰玥一走,琼楼玉宇的姑娘们立刻松了口气。之前被贺兰玥吓得鸦雀无声,此时纷纷叽叽喳喳地跑回九号厢房,并不急着找衣服穿,而是藤蔓一样缠上了蓝玉樵。
“那个凶巴巴的女人到底是谁啊?”她们撒着娇问。
蓝玉樵没回答,他拧着剑眉在沉思什么。老板娘金香玉走上前来,沉着脸教训她们,
“别乱说话。以后凡是宫里来的人,你们都少打听。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立刻忘记。切记切记!”接着略微解释给她们听,如今朝政复杂,有些在宫内当值的宫女和太监,权势大过一品丞相,千万不能得罪。姑娘们纷纷点头。
蓝玉樵忽然掏出一个西洋怀表看了看,说,“哦,到点了。”说着把藤蔓们纷纷推开,毫不怜惜地抽身出来,拔腿就往外走。
姑娘们被推倒在地上,抗议大喊,“刚刚玩到兴头上,又要走?怎么每天都这样?”
“我要是留宿在外,我爹就不给我钱来玩儿了。”蓝玉樵说着,并不停留,快步离开了琼楼玉宇。
他身后,四个姑娘爬在锦绣卧榻上,一边恋恋不舍地穿衣服,一边连声惋惜,“长安四美啊,其他的都被公主们包了,难得还有一个是自由身,又主动上我们这里来玩。可惜费劲了浑身解数,就是不能和他圆满一次。”
一边惋惜一边又骂起贺兰玥来,“本来今天哄得蓝公子开心,我都抚摸了他好久,他那玩意儿舒舒服服地已经起来了,就差那么一点点的时间,那个什么宫里来的女人,就这么搅了我们的好事。”
闲来无事,丢了男人,只好八卦女人。长夜漫漫,拿贺兰玥消遣。
“哎,你们说,宫里做女官的,是不是一辈子都不能碰男人啊?那不是受活寡,多难受啊?”
“也不是这么说。”和她们一样无聊的金香玉走了进来,嗑着瓜子,“宫里的女人,严格来说,都是皇上的女人。只要被皇上宠幸一次,就麻雀飞上枝头了。”
“那后宫三千,皇上真正宠幸到的没多少啊。”有个姑娘反驳,“剩下的,不是都做了白头宫女。”
“我听说也有偷人的。”另一个姑娘接着说,“宫里的女人,如果偷了男人,那十有八九都被弄死,连尸骨都不让爹妈领回去。多惨啊。”
几人七嘴八舌地聊着,直到又有贵客来了,才系好衣带堆起笑容,迎了出去。开始又一轮的花天酒地。
一更的梆梆声敲响了。
蓝玉樵快步走在冷风中,掩紧了外袍朝家里奔去。
天真是冷了啊,也许明后天就会下雪。
就像,十二年前那样。
原来,她还活着,还长这么大了,而且在宫里,做了女官。
蓝玉樵猛地站住了,仰起头,望着夜空中一弯清澈的新月,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了。
真好,他惦记了十二年的小女孩,竟然安全又华贵地出现在了他面前。她的再次出现,等于报给他平安,这就是他得到的最大的感恩。
“你可曾记得,十二年前,你在皇城朱雀大门口,曾经赏给一个小女孩,一碗热茶?”
刚才她这样清清楚楚地问他。
他说不记得;可是回答否定的瞬间,他混沌的脑海里,突然清理出一片白茫茫的干净场面,只有一个弱小而可怜可爱的小女孩站在他面前,手捧他送过去的热茶,一双大眼睛里泪盈盈的。
这双泪盈盈的大眼睛,在十二年前的那个冬日,就印在了他心上。
当时他恨不得把她带走,一起回家陪伴他读书。可是他回到车上后,奶娘和车夫就再也不肯让他下车,也不顾他的要求,只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可是,那个小妹妹,看起来很虚弱,快冻死了,也没人照顾她。”年幼的蓝玉樵当时这么抗议。
奶娘却指着靖安公主的侍女队伍说,“看到没有,那个小姑娘是和她们一起的,都要去公主府的。公主找这么多的侍女,其实是为了送给皇上。”
“送给皇上?”小蓝玉樵那时还不明白,“皇上不是有自己的孩子吗?”
奶娘大笑,“谁说把小姑娘送给皇上做女儿啊,是做侍女,也许还能成为皇上的女人。”
“皇上的女人?”
“只要做了皇上的女人,她就高高在上了。”奶娘如是说。
这句话沉甸甸地压在了他心里。
那是幼小的他第一次听奶娘和车夫闲聊,聊到些宫闱秘事,以及男人和女人会做些什么事,还有皇上经常对侍女做些什么事。
只是他还听到,凡是进了宫的女人,就会和外面的人永远断绝联系。生也好,死也好,荣辱不论,通通都不能再恢复自由了。
“所以说,进了宫的女孩子,就只能当她们死了算了。”奶娘最后说道。
十二年前,蓝玉樵眼睁睁地看着小女孩跟随着靖安公主,进了皇城,从他视野里消失了。
他当时忽然感觉很难受。一种仍然什么都不太明白,却直觉到不太好的难受。他从那双大眼睛里读到的,不仅仅是饥饿和虚弱,还有孤单和绝望。可他却懵懂地感知到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不让他伸出手,去拉住她,说“跟我走”。
所以,他只好当她后来死了。
把这段往事从此深埋心底。
毕竟,这是连初恋都算不上的一次邂逅。
可是她居然还活着!
而且做了宫里的女官。
刚开始听到贺兰玥问他往事的时候,蓝玉樵并没有很激动,那似乎只是一件孩提时代的小事,他早就抛到脑后了。
所以,他看到了贺兰玥眼神中的失望,和一瞬间的黯淡。
她走了,他才开始思考,然后渐渐兴奋起来。
她活着,她没有死;而且是尚宫,那就意味着,她没有被皇上宠幸过。
而皇上也不可能再有机会宠幸她了,因为皇上已经昏迷三个月了。
一丝朦胧的希望莫名其妙地从心底升起。
蓝玉樵忽然觉得今晚真美好,长安真美好。
他曾经以为这个世界和这个都城都已经腐朽不堪,正在滑向深渊。可是原来,这个世界还为他保留着一个人,她就在宫里,好好的。
“呼……”他呼吸着冷冽的空气,望着新月微笑了。在月光下,他的脸完美到无可挑剔。
快步赶到家中,已经快二更天了。
蓝玉樵掏出预留的钥匙,轻手轻脚地开了门,正要朝自己的房间摸去,却看到父亲的书房里还点着灯。
这么晚了,父亲都没有睡,显然是在等他。蓝玉樵走上前去,敲了敲窗棂,低声说,“爹,我回来了。你放心睡吧。”
书房的门却吱呀开了。
父亲让他进去。
望着白发苍苍的父亲,彻夜不眠地为他担心,蓝玉樵深感内疚,“爹,以后别等我了。我不会有事的。”
年过六旬的蓝犀正长叹,“可是,你总是去烟花地避世,也不是长久之计。我今天听在朝的同僚说到,皇上至今未醒,而容贵妃已经暴毙了,连她生的小皇子都命在旦夕。而皇后正在大肆寻找其他可以做太子的皇族子弟。我想,你还是离开长安吧。”
“离开长安?”蓝玉樵没想到父亲会提出这样的安排,“可是并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世啊。而且——”他从怀里掏出了贺兰玥送给他的那块腰牌,
“我今天收到了尚宫局的通知,让我替代您,去做内教博士。”
蓝犀正昏花的老眼立刻睁大了,“什么?他们已经找到你了?”
蓝玉樵过去替父亲敲敲肩膀,安抚他,“爹,你别慌张。宫里只是让我取代您去做内教博士,您告老还乡了,儿子替老子,很正常的安排。”
“可是,我总担心,他们迟早会发现,你真正的身世。”蓝犀正很忧心。
“可是宫里的安排,也不能拒绝啊。”
蓝犀正点了点头,抚摸着他的胳膊,“事到如今,我只希望,你虽然不能藏住好看的外表,可千万要好好藏住自己的身世。否则的话,我们全家都会有杀身之祸。”
“我知道了,爹。”
和蓝犀正谈完,蓝玉樵这才回房去睡觉。
已经二更天了,可是他并不感到疲倦,反而还是隐隐的兴奋。
他在想贺兰玥,一想到明天就能见到她了,居然开始盘算,明日要怎么和她相处呢?
既然上苍让她再一次出现,那么,她就是他继续留在长安的理由。
此时,回宫的贺兰玥早就梳洗完毕,上床睡觉了。
侍女烟翠把她的被窝又晒洗过了,暖烘烘的真舒服,她倒头便要入梦。
慢着,蓝玉樵在她脑海中忽然浮现。
说起来,从琪生递给她纸条,到她完成任务,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琪生的任务,就是公主的任务。可是公主为什么要找蓝玉樵呢?
靖安公主看中的人,如果不是男宠,那么就是和江山社稷有关。所以蓝玉樵绝对不会只是做个内教博士那么简单。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贺兰玥想了好一会儿,但都没法确定,也不敢妄自猜测下去。然而,蓝玉樵的模样却在她脑海中愈来愈清晰。
长安四美之一,果然名不虚传。
在贺兰玥见到蓝玉樵之前,她一直认为,琪生是这个长安城里最漂亮的男子了。
琪生能名声大噪,不是只靠取悦女人的床上那一套。琪生的确漂亮,五官精致,身材修长,眼波里桃花荡漾。
那么蓝玉樵呢?
他的五官和琪生相比,更加英挺,富有男子气概。身材也一样颀长,但更加挺拔。如果琪生像修竹,那么蓝玉樵更加像松柏。琪生成天厮混在闺阁中,过于阴柔。可蓝玉樵却更加明亮雄伟一些。
就像,这晴好天气里,阳光明丽的碧蓝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