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梧桐树下的凄凉（1 / 1）
腊月年将近，阴冷的风成天飕飕的刮着，吴老爹一边咳嗽一边用破布把窗缝和门缝补起来，可还是挡不住寒风禀冽，冰冷冷的屋子里只有还剩下火星的烧木炭盆旁还有丝丝热意。
“梧桐，你到床上窝着，暖和点儿。”
“阿爹，炭盆还热着，我再烤烤再上床。”
梧桐坐在炭盆前的小凳子上，微热的脚开始发痒双脚来回的蹭着，伸长长满冻疮的小手使劲的朝炭盆的余热靠拢，火盆却在一阵风后，最后的火星也化成了尘埃。
吴老爹皱皱眉头想要忍着一直发痒的喉和肺，每一次咳嗽都震得肺疼震得心颤，“梧桐，听话，到床上去，天儿太冷，咳咳……”
看着吴老爹咳嗽得弯的更低的背，梧桐站起来跑到吴老爹的身旁开始拿起碎步往门缝里塞，“阿爹，你咳嗽变厉害了，我来弄门，你去被窝里。”
停不下来咳嗽的吴老爹心中带着无奈的走到床边，一阵剧烈的咳嗽，吴老爹条件反射的捂住了嘴，手心里的湿意让吴老爹心底一颤，缓缓的放下手，微弱的光线下，手心里的红红的那么刺眼。看了看认真的塞门缝的梧桐，吴老爹将手上的血擦在深色的衣角上，心思混乱不已的和衣躺进了被窝，薄薄的被子上还搭了几件破衣服，“咳咳咳咳……”
梧桐在塞进最后块碎步后转身给吴老爹倒了杯水，“阿爹，来，喝点水就不咳了。阿爹……阿爹？阿爹这么快就睡着了……”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阿爹，今天天冷，我挨着你睡大床好不？……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拉过小床上的被子盖到大床上，脱下鞋子，整整齐齐的摆在床前，才小心翼翼的躺倒了吴老爹的怀里。“阿爹，你手好凉，我给你捂捂。”小手拉着大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梧桐大早就起来见吴老爹还睡着就自己出门坐在光秃秃的梧桐树下跟梧桐树说了半天话，又回到屋里待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吴老爹转醒，有些焦急的摇了摇吴老爹躺在床上的身子。
“阿爹？阿爹快起床了……阿爹，今天过年，你说要早起的，阿爹，阿爹……”
“阿爹，你睡懒觉哦，羞羞羞，阿爹还睡懒觉……”
回答梧桐的是一室的寂静和不时传来的咳嗽声，只是，吴老爹的眼始终闭着，眉难受的挤在一堆。
“阿爹，阿爹，我烧了热水，现在温和了，你喝点。”梧桐端着碗，学着吴老爹的样子拿着勺子舀了一勺水往吴老爹的嘴边喂去。
“阿爹，你睁开眼喝点水再睡，喝了水感冒就好了……”见吴老爹喝了几口便不再喝了，就把碗放在柜子上，又学着吴老爹的样子用小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冰凉的小手贴在吴老爹的额头上让他一个机灵，睁开了沉重的眼睑，看着跪坐在床边摸着自己额头的小人，吴老爹眼眶泛红，枯黄的脸带着病容，心想，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张了张口，费力的挤出一句话，“梧桐，阿爹有话对你说。”停了停，忍着胸腔的疼痛继续开口，“梧桐，你去床尾，把被子和垫子掀开，有一个小布袋子你拿过来。”
梧桐按照吴老爹说的从床尾处取来了一个普通的小黑布袋子，“阿爹，喏，袋子。”
“你把布袋打开，拿出里边的东西，小心一点。”
梧桐把袋子小心的放在吴老爹的床边，又小心的打开布袋小手伸了进去，触到硬物便拿了出来，“阿爹，这是什么啊，好漂亮啊。”梧桐拿着链子，看着手中的油脂般柔和莹亮白色玉质的平安扣，金黄的凤凰腾飞扣环，背后刻着一些她看不懂的字母，上边带着长长的金属链子，看上去不像是小的孩子带的东西。
吴老爹看着白玉眼神中带着满满的回忆，却被肺部突然疼痛和咳嗽打断，“咳咳咳咳……梧桐，你仔细听阿爹说。”
看着吴老爹严肃的神情，梧桐心中突然有些忐忑，小小的心脏紧紧一缩，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一般，“阿爹，你别这样，我怕。”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梧桐，你听着，你手上的链子是你的，是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在你身上的，在我……在我捡到你的时候，这条链子就在你的身上。阿爹本想等你长大点的时候再告诉你，可是，现在阿爹等不到你长大了，梧桐，等阿爹走了，你就带着这条链子，去城里，或许有一天你能找到你的亲生父母。阿爹……咳咳咳咳……”
一瞬间，手中的链子像是烫手的山芋，梧桐把链子放到布包上，伸出手捧住吴老爹的脸，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破旧的被子上，“阿爹，你在说什么呢？我是梧桐啊，是你的女儿，怎么会是你捡来的呢？你不是还跟我说阿妈因为家里穷出去挣钱生了病就再也没有回来了。阿爹，我有阿妈，也有阿爹，我不是捡来的。阿爹……”
“梧桐，阿爹说的都是真的，你是阿爹去城里打工的时候在路边捡到的。我当时刚辞了工地的活准备回乡，走在一处安静的路边看到一件衣服，顺手捡起那件衣服，却看见了盖在衣服下的你。小小的身子就那么躺在那里，当时以为你已经不行了，身上冰凉，小脸都是紫色的，阿爹看你可怜就拿那外套把你包起来抱在怀里，可没过一会儿却听到你小小的呜咽声。咳咳咳咳……阿爹不敢要你，就在原地等了1个多月，就怕有人来找你找不到你，可是等了好久都没有人来，阿爹没有钱了，又不忍心丢下你，所以就带着你回来了村子。梧桐，阿爹知道你现在小，不明白，可是，你记住了，保护好这条链子，等你长大点，去城里，或许有一天你能找到你的家人。还有，一定要把链子藏好了，这条链子看上去不便宜……咳咳咳咳……梧桐，记住阿爹的话……咳咳咳咳咳……阿爹，阿爹要走了，以后的路……咳咳咳咳……以后的路就的靠你自己走了……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气血上涌，肺的震动，吴老爹转过头又是一口鲜血。
这一次，梧桐看见了，也害怕了，“阿爹，阿爹，你怎么了，阿爹……”
“梧桐……阿爹……阿爹要走了，要去陪你阿妈去了……孩子……好好活着……好……”再也没有说话吴老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梧桐泪如雨下趴在床前摇晃着慢慢退去血色的冰冷身体，“阿爹，阿爹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梧桐一个人，阿爹，梧桐乖，梧桐不乱跑了，阿爹，你起来，起来啊，梧桐以后哪里也不去了就陪着阿爹，阿爹不要丢下梧桐，你走了梧桐怎么办啊，阿爹……”
窗外的风呼啸着，从没有堵严实的门缝里吹进屋里，梧桐趴在床边哭着，喊着，摇晃着吴老爹渐渐冰冷的身体，身嘶力竭，瘦小的身躯摇摇晃晃的哭倒在床边。
这个原本该是喜庆的日子，小屋里只剩下一片凄凉，好在后来村委会派人送春联发现已经逝世的吴老爹和哭倒在床边的梧桐，村里边替吴老爹办了丧事。孤单的梧桐再次变成了孤儿，一个人住在这昏暗的小屋里，没事的时候坐在梧桐树下的石板上看书，写字。依旧没有户口，依旧守在教室外的窗边。刘老师学期都会找一些旧书给梧桐，梧桐也认真的学着，风雨无阻。她学会了做饭，洗衣，烧柴，挑水，种地，还学会了写“梧桐”，学会了一个人生活。
时间过的很快，门外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原本不到半个门框高的梧桐快速的拔高，还不到14岁的她已经有了1米6的身高。跟着小学的教育，她也完成了小学课程的学习，慢慢的长大，开始回忆吴老爹的话。有时在一个人的时候，她会从贴身缝制的衣兜里拿出那条链子，在心中问自己，‘我到底是谁？’
这天刘老师上完课到窗外找到梧桐，上下打量已经初成少女的梧桐，有些惋惜的看着她。
“梧桐，学校的课你都学的很好了，你后边怎么打算呢？”
“刘老师，我也不知道。”
“梧桐，你没有户口，你没有办法升学，唯一的办法是去城市里，那里是生活的大平台，你在那里会学到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可是刘老师，我不想离开这里。”
“梧桐，你已经14岁了，你的人生还很长，你要想办法，一定要把户口报上，你想要在这个社会上拥有正常的生活，那么，去村委会，去找他们，看看能不能报上户口，如果他们不给报，你就去城里，或许在那里，你会遇到一些人，他们有能力帮助你。刘老师帮不了你，你是个好学的孩子，所以，刘老师希望你能认真的考虑我所说的话。去城里。”
走回家的梧桐没有进屋，轻轻的坐在石板上，以前需要跳起来才坐的上的石板现在已经不再那么高，看着头上开满淡淡紫色梧桐花的梧桐树，梧桐开始思考之前刘老师的话，和吴老爹在临终前所说的话。
虽然村里也有很多人去城里打工挣钱，可是她想要继续在这里生活，她开始困惑，刘老师说她要去城里，吴老爹也说让她去城里。
“梧桐树，你说我该不该去城里呢？”
“听说城里很大很繁华，和村里一点都不一样呢，可是我害怕离开家去到陌生的地方。”
“梧桐树，你又开花了呢，好香……”
“我，还是去吧，或许，或许我能找到我的亲生父母……”
“不对不对，我不是为了找他们，他们不要了我，我只要阿爹就好了。”
“阿爹，梧桐想你了……”
“梧桐树，你也想阿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