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针锋相对3（1 / 1）

可能的，当然是可能的，一个声音不依不饶地说。他和两个被害人都很熟，他们房间的摆设，一定烂熟于心了，即使看不见，也能自如行走。

王伯按惯例，电话确认每个人都在屋内后，男孩由楼梯来到了20层2006室死者张的房间，虽然看不见，跌跌撞撞，但还是能到达的，然后，在阳台上，用某种理由，骗得被害人张背向他，蹲在地上。理由很好找，比如说，自己很喜欢的一个纸花掉在这里，自己看不见，所以希望被害人张帮他找一找。男孩还很亲热地和他聊着天，但只是为了在被害人开口回答时，通过声音确认他头顶所在的位置。

男孩用锤子打晕被害人后，再摸索着打断颈骨，但下楼回0202室时，却遇见了本应在2002室的樊杰。樊杰根本不知道男孩刚才杀了2006室的张，他很可能只是来找男孩聊天的，却意外发现他不在自己的房间。但男孩听力很好，早听到了死者樊杰的脚步，于是在相遇前就下了灭口的决心。

他如法炮制将樊杰杀死，然后编出一个凶手追杀死者樊杰的谎言。这就能解释，两位死者的尸体，特别是死者樊杰，都没有搏斗痕迹的原因；也能解释，就住在0101室还没睡的大学生赵，听到了玻璃的破碎声，却没有听到男孩证词中提到的，死者樊杰在二楼楼梯口的那声求救！

男孩在在二楼楼梯口杀害了被害人樊杰后，抬起头来。但他看不见，原先自己打开的窗户已被关上。

它仍以为窗户开着。因为，门卫王伯在关窗户时，他在一楼传达室听收音机！

于是，他要处理手中的凶器了。凶器是事先准备好的石工锤，不会留下半点有用的线索。

他高高举起凶器，估摸着窗户的方向，用力丢了出去。窗户很大，很近，而且开着，石工锤会穿过窗口，一直向前飞去，在大楼的外面掉下，落在厚厚的草坪上，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

计划相当完美。一扇打开的窗，窗外不远处的凶器，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说明凶手逃窜的方向，更能说明是一个高个子的外来人呢？

但窗户是关着的！他看不见。

石工锤打破了窗户的玻璃，巨大的破裂声让他大吃一惊。他仓惶地逃回房间，锁上门，仔细思索。

没有慌张的脚步声——也许有人听见玻璃破碎声，但他并不想上来看个究竟。

现在怎么办？男孩想，事先准备好的证词中，没有这一部分。现编的话，容易出现漏洞。那么，我什么也不提起，就说自己晕过去，没有听到吧。

就是这样的，这就是一切。

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我摇摇头。

不会的？那声音讥笑着，那你怎么解释警方没有找到任何攀树的痕迹？你怎么解释大学生赵听到的，和玻璃破碎声同时响起的重物落地声？

你可以不信任任何人，但你必须相信事实。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二楼，脚下是被害人樊杰陈尸的地方。我抬起头，看见了尽头那扇破碎的玻璃窗。

为什么他看不见呢？

0202室的门锁着，不再虚掩。我不能轻轻一推门，就看见美丽的纸花和那个花一般的男孩了。

提起有如千斤的手，我轻轻地敲门，仿佛是害怕惊醒了谁的好梦。

“我听见了你的脚步，它说：你很难过。”门里的男孩静静地说。

“还好啦。”连我自己都觉得回答得好勉强——要是有一支烟就好了，我想，那样我就能很轻松的骗人了。

“太阳是圆的，刺眼，对么？”男孩子总喜欢提一些很奇怪的问题。

“嗯。”我脸贴着门，轻轻地回答。

“谢谢你，”他的声音有一些呜咽，“如果不时常回想，以前看过的风景，我就会慢慢将它们遗忘了。”

停了会儿，他又继续说：“刚失明的时候，我还能在梦中看见，那些我曾看见过的东西；可现在，梦中也常常是漆黑一片了，只有各种声音在回响……我害怕忘记了看的感觉，至少我希望我不要连梦里都失去了光明。”

“你……我……”我不知道想说些什么，只是紧紧地贴着门。只要这样，我就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甚至，我还能感觉到门后那男孩的心跳。

然后，我听见房内传来一阵“吱呀”声。

实际上有个传说。他侧过脸，似乎在凝视远方，“那是个很美丽的传说：若是男孩死在有很多花的地方，他的来世就会很幸福，相当的幸福哦！”）

“不要！”我用力撞着门，仿佛幸福就在门后，正要离我而去似得。“千万不要……”

没等我撞几下，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我傻站在门口，面对男孩生气的脸。

“你干什么啊！只是开门慢些，你就撞？”男孩气鼓鼓的，“还大喊什么……不要不要的。到底你不要什么啊？”

我张口结舌，一方面是因为无话可说，另是用双手驾驶着轮椅，厘男孩的脸。

他的眼睛果然很大，乌黑水灵，但眼神有一种迷离的神韵。小小的鼻子，秀气的嘴唇。也许是因为长期处在室内，皮肤苍白得接近透明。

虽然男孩看不见，但似乎也能感觉到我的目光。他不好意思地垂下长长的睫毛，一丝淡淡红晕飞上瘦瘦的脸颊。

“你还要看多久？”他小声的抱怨。

老实说，到了这时，我才能把视线挪开。然后，我马上注意到上次见面没发现的，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

男孩坐着样子奇怪的椅子，居然有轮子！仔细看，那是式样很古老的轮椅。他刚才就是用双手驾驶着轮椅，来给我开门的。我听到的“吱呀”声，就是这把老朽的轮椅移动时，发出的抱怨声。

难怪他说，白天从不锁门的，因为觉得关门、开门很麻烦。

在我发呆时，男孩已双手驾驶着轮椅，转身进了房，继续折起纸花。

“喂，门口的那个人，不进来就把门掩上。”男孩边工作，边没好气地说，“进来的话，不许把门关上——我可不想和一个傻子处在密闭的房间内。”

我现在笑的确实像个傻子，简直就是抑制不住的心花怒放。

男孩坐轮椅，也就是说，在大门反锁后凶案发生时，电梯停掉的情况下，他无法到达20层杀死被害人马克，也不可能在来到第二层杀掉被害人樊杰。他是绝对无法完成这个跨越18层楼的谋杀的。

我的推理大错特错啦……

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判断错误，我高兴得快要哭了出来。

不要高兴的太早，那个声音冷冷地说，坐轮椅并不意味着无法行走。那只是你为了逃避现实，而做出的主观推断罢了。而且，若长期使用轮椅，手臂的力气绝对不会小，足以打晕两个壮年男生呢。

直接问他能否走路，不就行了吗。我小心地找出一条花，径，来到男孩面前。男孩一定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但他并没有抬头。我只能看见他别在胸口的两朵小白花。

你看，这个凶手还在为他杀害的人戴孝呢！你居然傻到直接问他，能不能走路？你不如直接

问他杀没杀人好了。孩子，想想你的母亲，想一想他是怎么对待你那可怜的信任的。那个声音狂笑起来，好好回忆一下你的童年吧！

我的心好像被一只手紧紧的捏住，被拼命的挤压。熟悉而恶心的感觉从胃部涌向喉咙。我双手捂住脖子，想遏制住那种呕吐的欲望，却发现这唯一的用处就是使自己无法呼吸。我努力地吸气，声音之大，仿佛周围成了真空。

“你怎么了？”男孩有些惊慌失措，“你生病了？”他关切地伸出手，想摸我的额头。

我生硬地将他的手挡了回去——这是最后一个能自我控制的动作。然后，我咬着嘴唇，倒在地上，无声痉挛，嘴角已流出白沫。

“你！你……”男孩不知如何是好。他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如何帮我？

我挣扎着扶着男孩的轮椅爬起，却又在一阵抽搐中倒下。我蜷曲在地上颤抖，倒在地上挣扎，就像一匹落在陷进里的野马，孤独、绝望、无助。

男孩膝上的彩纸已飞散，胸前的小白花也悄悄滑落。仓惶四顾，他什么也看不见，他听到的，也只是我从牙缝中发出的□□。

“王伯！”他大声的喊着。如今这楼里能帮上忙的，就只有门卫王伯。可王伯人已老暮，耳背的他又怎能听到男孩的呼喊。

他想挪动轮椅，去门口打电话求救。可轮椅一轴，被我如救命稻草般紧紧抱住。他使尽力气，也不能移动分毫。

男孩，你会怎么办？我躺在地上，大声地喘气，四肢僵硬的扭动着，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

小小的鼻尖也渗出了汗珠，男孩伸手拂拂头发，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他走得非常跄踉，似乎很不习惯。脚每一着地，便很快地抬起。但毕竟是在走，独立地行走。

到门口只有五六步的距离，他走了8步；他每走一步，我都感觉过了一个世纪。

终于到了电话机旁，他斜斜地靠墙站着，去拿话筒。手却颤抖了一下，话筒没拿稳，掉在地上。他缓缓弯腰去摸，却发现有人已将话筒捡起，递送到他的手中。

“你没听见，我走过来的脚步吗？”我眼中尽是冷漠。

“是你？！”他身子一软，就倒下去，我发射性的将他扶住。

他惨淡地笑着，微声道：“你没事，真好呢……”然后，他晕在了我的怀里，气息几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