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1 / 1）
就这样长歌在右相府住下。除了第一日遇见过右相膝下唯一一个宝贝少爷以外，就再也没见过什么权贵官宦。每日的生活除了练舞就没别的能干的了。
又下了几场雪，便到了宴会那日，那日是大年初二。
早早便点上了灯，偌大一个丞相府灯火通明。长歌在后院的厢房里也似乎能听见前面的喧闹声，鞭炮点了一串又一串，锣鼓喧天。各款舞衣不停地送进厢房，程曦来了好几趟，一会儿嘱咐她别忘记动作，一会儿告诉她不要紧张。“长歌啊，你就把头上的骨簪换了吧！”程曦看着长歌现在的装扮，一身妃色舞衣层层叠叠映出她绝世容颜，华丽高雅，头上却只插了一根素骨簪，繁重华美的发饰被放在桌上。
窗外人影晃动，脚步声匆忙而焦急，程曦是个急性子，索性把长歌按到椅子上自己为她梳发，“不用，我自己来！”长歌忽然拦住她即将碰到发丝的手，自己摘下骨簪，“你出去吧。”
骨簪离开青丝，她再也不是那个男子的身边人了。
比宫中妃嫔的还要华贵几分的金色发饰一样一样□□自己的发，镜子里的女人美得惊心动魄，眉宇间似有若无的哀愁更让人只敢远观生怕惊扰了她的美。
深呼吸，藏起心里的思绪，她起身，走出门。那瞬间满院的星光烛火都失了颜色，时间也贪恋她的容颜停下脚步，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程曦愣了足足半刻钟才反应过来，拍着手连声叫好，“瞧瞧！瞧瞧！什么叫闭月羞花？什么叫沉鱼落雁？我看啊，就是那四大美人加起来，也抵不过长歌你一笑啊！”
长歌不言语，朝她点了下头，“走吧。”
程曦跟在长歌身后，她在右相府做了十多年了。识人的功夫也算是数一数二，看见长歌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这个有着倾城之姿的女人并非凡人，光是她的气质，这九州大地就没几个人能比得了的。若说真有谁的话？她倒是想起一个人，只是那人被封为逍遥王以后就遨游四海去了。
走过被琉璃宫灯点亮的回廊，她步入宴会之所，喧笑声愈发清晰了。程曦拍了拍她的手道，“不必紧张，我这就去向相爷通报一声。”
透过薄纱幔帐，长歌隐约看见程曦回头朝自己点点头，同时乐曲变换，是自己最熟悉的曲调，《阳春白雪》。她步步生莲出现在众人视野里，满堂的喧闹安静了下来，目光定格在她身上，移不开分毫。唯独坐在父亲右边的肖衍，不紧不慢地咽下杯里的酒，得到父亲后知后觉的赞叹目光。他也只是微微一笑，没人知道他是废了多大的力气才做到这样。
琴声在惊艳中沉默后再次响起，脚步随着琴音变换，层叠的裙摆旋转成一朵盛开的蔷薇。她就是被花瓣包裹在中间的最娇嫩的花蕊。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
仿佛是九天仙子下凡跳了一曲舞，魅惑了众人心魂，连琴声已经停止了都不知道。
肖衍的目光扫过脸颊微红的长歌，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自成一画。看着四下里失神的众人，率先鼓起掌来，想要长歌注意到他。可长歌只是规矩了行了个礼，飘然而去。看着满室的欢乐，她满脑子想得却是楚澜一个人，该有多孤独？
最后一抹耀眼消失在门后，众人才纷纷回过神来。看过了长歌的舞姿，世上还有谁能入得了他们的眼？剩下的时光不过是耐着性子的恭维应酬。
才回了房，道喜的人便来了一波又一波，长歌耐着性子地听着他们对自己未来的规划，心里暗暗有了主意。面前不知哪里来的姐姐说得正欢，便听见程曦的声音，“呦，我的小祖宗啊，您怎么还在这破烂地方呆着啊？少爷请您去后花园的凉亭里一叙。”
“好。”长歌起身，向衣柜走去，“等我换件衣服的。”
程曦应了，拉着方才恭维长歌的女人走出去，轻轻她阖上门。掩上了那一声未说出口的叹息，长歌翻着程曦为自己准备的几件衣服，虽然比更从前在楚澜身边时的衣服没法比，但也算是中上等了。找了几件都不合适，她准备的衣服都太过华丽。长歌想了想，还是穿回了自己当日的那件碧色衣服，插上骨簪，一如当日初见。出门前思索了一下，忽然又折返回来，从自己的包袱里翻出一把薄如蝉翼泛着寒光的匕首放入袖中，才推门而去。
月色为夜披了层朦胧的纱，一身金色华服的贵气少年坐在凉亭里，镀了金边的白玉酒杯在他手中摇晃，桃花眼看见长歌走过四十九盏琉璃宫灯朝他走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那一刻被点亮。
“你来啦。”多年来贵公子的教养让他保持着镇定，“坐。”
长歌坐下，握着匕首的手在袖中缩紧，“不知少爷唤奴婢前来何事？”
开门见山的一句话问得肖衍哑口无言，他是堂堂右相家的大少爷，他不可能拉下脸去主动，只能迂回，“现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猜到了几分肖衍的心思，长歌顺着他的话说，“自然不是。”她想要的，是从前，这话，却是不能说的，“奴婢想要的，不过是，”她抬眼看向他，脑海里出现的，却是另一张面孔，眉目含情，“愿得一人，千秋万世，生死不离。”
刹那花开，云散月明，肖衍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好。我便许你这一人。正月初九，你等我十里红妆铺满长街。只是，你可愿……为妾？”他的身份，不可能明媒正娶她做正室。
心里翻涌起的委屈被某一张刻在心脏上的笑颜抚平，长歌咬着下唇，点头，“好。”如果是为了她的公子，那什么都好。无忧公子，本该无忧。后世的百年骂名，她替他担着。
“那明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如何？”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闪烁的星星，带着期望的光芒。
“任凭少爷做主。”她现在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还有什么权利拒绝？只能提点道，“晚宴还在继续，少爷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右相担心。”
“好。”他觉得有理点头，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递于她，“这个，算是……定情信物吧。”从未爱上过人的少年脸颊微红，却不减尊贵。
伸出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长歌对上肖衍真诚的眼，随即被那个人取代。为了他哪怕是万劫不复也可以。指尖碰过他的手心，离去。长歌暗暗道了声，对不起。
缺月挂在天上凝视着背道而驰的二人，他们各不相同的表情。长歌极力隐藏的愧疚，和肖衍少有的无法隐藏的雀跃，对比鲜明而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