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谢凛传奇（十七）（1 / 1）
叶孤城走了，西门吹雪也归去万梅山庄了。至于独孤一鹤，确定了孙秀青不会随他回去，丢下一句“今日选择，好自珍重，来日莫要后悔”，也懒得管他们了。
只有陆小凤和花满楼还在别院里，既是在等谢凛，又在等欧阳情清醒。
欧阳情醒的比西门吹雪预计的慢了半日。
她本想告诉陆小凤一件事关大事——事关南王造反的大事，但现在紫禁之巅决战已结束，她的任何信息都失去意义。
她看着陆小凤，就好像昔日得知薛冰因陆小凤而死，又知道谢凛杀了公孙大娘露出的眼神，冰冷而决绝。
陆小凤看着她的眼神，心中说不出的尴尬，只能勉强笑道：“你，还好吗？”
欧阳情的声音有些微哑，淡淡道：“死不了。”
陆小凤复杂道：“……哦。”
死寂。
陆小凤本是极擅长活跃气氛的人，尤其是在女人面前，他总能轻易而举能讨她们欢心。但是现在，就在欧阳情冷得像块冰一样的眼神里，陆小凤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说出一句话了。
还是欧阳情先开了口。她忽然问：“那天，你为什么没有来？”
陆小凤尴尬道：“我有些事……”
一个男人若是不想赴女人的约会，岂非会永远有事？
欧阳情显然很懂这个道理，所以她冷笑道：“你应该庆幸你们没有来。”
陆小凤复杂道：“……哦？”
欧阳情冷冷道：“我本来就是想毒死你们的。”
陆小凤豁然就松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松一口气，事实上他在听闻欧阳情有可能喜欢自己时，他的心情十分复杂。既是想到了薛冰的痛苦，又是莫名有些心虚。他当然不知道自己为何心虚，直觉也在告诉他，继续探究下去也许会得到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他下意识就停止了思考。
他只能想薛冰。
两个月前，薛冰死在京城，死在金九龄手中。如今故地重游，但无论是薛冰还是金九龄，都已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永远只能活在故人心中了。
但此时此刻陆小凤想起薛冰时，又是和两个月前完全不同了。他方知晓薛冰死去时，他悲恸万分，甚至整个人都很颓废，沮丧地甚至有了想用自己这条性命偿还薛家的念头；但是现在，他非但已经振作起来，甚至就连想到薛冰时内心的痛楚，都没有两月前清晰刻骨了。
——这是不是正是因为，死去的人永远不比活着的人？
只是，所谓活人又是谁呢？
难道薛冰去世还不到六十日，他就忘记了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爱情了吗？难道是他爱薛冰不够深，抑或他骨子里就是这样无情无义之人？
我真的是这样无情的人吗？陆小凤也在问自己。
没有答案。
谁也无法告诉他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连陆小凤自己也不能。
他本愧于面对欧阳情，因为她是薛冰的好姐妹，也是别人口中喜欢自己的女人。现在，欧阳情否认了后者，陆小凤心底也就好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骤然轻松起来了。
夕阳落尽。
欧阳情的背影在黑暗里渐行渐远，陆小凤抬眼凝视了片刻，侧头问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花满楼：“花满楼，你说，我是不是个大混蛋？”
花满楼笑了：“对待女人，你是不是大混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对待朋友绝不混蛋。我还知道，倘若这世间女子都愿意和你只做朋友，那么她们这辈子就一定不会因你而难受。”
陆小凤也笑了：“你真的是在夸我，而不是在骂我？”
花满楼悠然摇着手中折扇，不答反问：“天色将晚，谢凛怎么还不回来？”
谢凛当然还在皇宫，与天子相谈甚欢。
他并没有说太多有关宫九的事情。因为自从叶孤城被他们所救之后，宫九就再也没有出现，现在他已见到天子，宫九更无任何消息，谢凛自然可以推断出，宫九已回到他的太平王领地了。
他非但像只缩头乌龟一样缩回去了，更是抹去了他所有活动痕迹。现在只要谢凛对天子说出“太平王世子”想要造反之类的话，天子都不可能查到任何东西，反而要怀疑谢凛是否居心叵测。
所以谢凛不提这些。他就好像为了彰显自己的不凡一般，在不经意间说出了南王与太平王世子都在他那儿下过订单之事，见天子状似毫不在意，也就跳过了这一话题。
任何话都不必说太多，起个头，别人就足够脑补了。
此时张居正方才去世不久，皇帝刚刚体会真正掌权的滋味。这种滋味是多么叫人痴迷，多么叫人念念不忘。所以少年天子迫切希望真正掌握整个朝堂乃至天下，真正掌握大明所有权势。
有多少帝王终其一生，都在追求这种感觉？
这位天子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沿袭改革也好，改变旧制也罢，引进器械，甚至建造军火工厂，欲对外直销军火……一切的一切，只因为这位天子年龄尚小，又有治国安邦之野心。所以他锋芒毕露，敢于改变，敢于做前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他迫切想要证明自己，会成一代明君！
所以谢凛得以投其所好，不算太过艰难，便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他与天子说了很多，事实上这几日天子的空闲时间几乎都送给了谢凛。两人博古论今，又就如今形式侃侃而谈——这个时代的大明，还不是穷途末路。张居正改革之后，大明其实有一段时间的兴盛。只是腐朽的朝廷，昏聩的君主到底还是拖垮了这个盛极一时的王朝。于是谢凛便假冒留学生身份，以他在西方的所见所闻，结合西班牙为例，为帝王画了一张看得见却又摸不着的宏伟蓝图。
财富，军事实力，在谢凛描绘的美好未来中，二者不可或缺！
九月二十八日，天子经过多方调查，终于颔首答应了谢凛。
他将杭州知府陈秀调回京都，新安排一位完全臣服于自己的知府去杭州上任。同时暗中在杭州郊区批下了一大块地，交由谢凛建造一个军火工厂。建成之后，更将委派至少五百名工匠交由谢凛安排生产军火，供给军队。
而后，天子又分了一部分锦衣卫给谢凛，美其名曰保护其安全。当然，更有可能是监视。
但谢凛就好像没有发现天子的小心思，一概谢恩接下。
这一笔交易里，他付出了超过这个时代五十年的火枪图纸，现实真正制造工艺流程，以及其中所需的器械图纸。而他得到的，是一笔资金，一个军火工厂，以及将由天子介绍给他的，源源不断的订单生意。
很公平，不是吗？
——借由这个军火工厂之名，他不会再轻易暴露他铸造术制作的火枪，更能私下与外国商人联系，走私他的军火。
谢凛有十分把握，短期之内，天子不会发现。即便是发现，也会考虑到谢凛的价值，不会轻易动他。且就算天子永远未曾发现，这种合作也不会长久。但凡天子达成目的，谢凛身上没有任何他想要的剩余价值，抑或天子迫于财政压力无法继续制造军火，谢凛也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但这并不是现在。
十年。
至少十年之内，军火工厂不会轻易暴露，谢凛也不会有危险。
至于十年之后？
谢凛打开系统面板，看着那所谓的“神奇的船票”，敛眸掩下其中嘲讽。
——他这辈子，哪来的以后？
十月，谢凛初步与天子谈妥，归去杭州。至于后续，他都可以与新上任的知府沟通。
他并不是与天子派下的锦衣卫们一同回去的——事实上他已与天子约定，为防守旧一派极力反对使此事夭折，此事一切都于暗中进行，明里谢凛与皇权没有任何关系。
谢凛是同陆小凤、花满楼一同回去的。
赌坊赢了一大笔巨款后，陆小凤连焐都没焐热，就眼巴巴地递给了谢凛。也不知是不是这比还款取悦了谢凛，他一路上都保持着十分好的心情，甚至罕见地没有嘲讽陆小凤。
至于陆小凤感觉的有点蛋蛋不习惯，就完全不在谢凛考虑范围内了。
回到杭州，谢凛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检查黄金阁。
他走之前埋下了好几个炸弹以防宫九，也不知宫九是不是对黄金阁没有兴趣，居然根本就不曾派人前来搜查黄金阁，是以黄金阁除了屋顶蒙了一层灰，根本毫发无损。
谢凛心情大好。
他正要开启黄金阁除尘功能打扫卫生，转眼又瞧见陆小凤站在身边，他便有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于是他便微笑着，在陆小凤诡异的眼神里热情满满邀请他与花满楼在黄金阁喝了半日酒。半日之后，花满楼急着归去百花楼照料他的那些花儿。至于陆小凤，则被满面微笑的谢凛邀请住在黄金阁里。
美其名曰：实现属于陆小凤的人生价值！
陆小凤的人生价值是怎么实现的呢？
第一天，谢凛丢给他一块抹布，抱胸看着他将黄金阁中三百五十八把刀剑擦得纤尘不染；
第二天，谢凛又丢给他一块抹布，抱胸看着他将黄金阁外壁擦得纤尘不染；
第三天，谢凛又丢给他一块抹布，抱胸看着他将黄金阁楼顶瓦片擦得纤尘不染
第四天，谢凛又丢给他一块抹布……
陆小凤怒摔抹布：“我知道黄金阁本就有那种很奇怪的什么自动清洗功能！刀剑上明明没有灰尘，你却还要我来回擦！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想捉弄我！”
谢凛看着陆小凤，他的眼睛里很快出现了一丝惊叹：“陆小凤，有的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陆小凤顿了顿。
他的目光触及谢凛的眼，满腔愤怒顿时就被谢凛这个小眼神的安抚了。他的心中甚至充满了骄傲之情，都快忍不住就要喷薄而出了！
但他还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淡然一些：“哦？你羡慕我什么？”
“当然是你的脸皮，还有你的运气了。”
陆小凤当时就傻了。
谢凛看着他僵硬的表情，嗤笑：“像你这种欠钱不还的穷逼，居然能遇到我这样宽容仁慈又富有同情心的债主。非但让你白吃白喝白住，还帮你找了份工作——我根本不需要你这种连打扫卫生都打扫不好的员工，却还愿意用工资抵消欠款——啧，你的运气真是好的令人嫉妒呢。”
“……”陆小凤心下忽地油然一种“老板对我真好”的错觉。他僵着手，僵硬道：“……我，我去擦剑？”
谢凛露出一副“我很高兴你终于长大了”的表情，欣慰道：“去吧。记住，擦不干净扣工资。”
陆小凤：“……”
他已经对这个充满了剥削与压迫的封建社会绝望了！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