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封印（1 / 1）
风卷起被太阳反复晾晒的黄沙，给妖怪们带来了深夏的暖意。辰景挽起衣袖裤脚，汗水仍是一碗一碗地掉。
大肥虽然变成了人形，但终究还是个胖子。他躲在阴凉处，把几根蛇妖裹在身上，谁让蛇是冷血动物呢？
日头渐高，云朵知趣地避开，青蚣岭的树趴着脑袋，不一会儿，辰景闻到了一阵肉香！
谁熟了？棉花翘起头张望。
“开饭了！”不远处有妖怪吆喝，锅碗瓢盆的声音随之响起。
大肥拦住辰景，神情严肃地嘱咐：“待会儿碰到二大爷，不对，你该叫二长老，碰到他时你千万别提问，最好不说话！”
看他煞有介事的，辰景点了点头。早就听闻过二长老这一号大妖，大妖都有自己的行事风格，大概这位二长老不喜欢人多嘴吧！
迎面走来一个板着脸的老头，步法轻灵，大肥头也不抬，只顾吃。辰景扫了一眼，周围没一个妖怪去打扰老头。
二长老一手一副碗筷，不一会儿便端着十多副碗筷回来了。他路过辰景身边时，冷不丁偏过头，面色严峻。四目相对，老头并没有退缩的意思。辰景心底发毛，端着碗筷挤到了大肥身边。
然而，二长老依旧表情凝肃，死死地盯着辰景方才坐过的地方。辰景好奇，忍不住走过去，想听听是不是有呼噜声。
大肥拉住辰景，怒道：“让你别问，这下好了，二大爷又卡住了！”
“卡住了，什么意思？”
“哎，老头年轻的时候，有强迫症。现在年纪大了，又得了健忘症。他老是要忘掉一些事，这时候他就会思考。问题没有答案，他就一直不动，直到强迫自己想出答案或者健忘掉这个问题！”
就在这时，二长老动了，他乐呵呵地道：“你是个人，不是妖！和小文一样，你就是辰景吧？”
“你说呢？”
二长老：“……”
似乎又卡住了。
“我就是辰景，大肥的兄弟，二长老赶快吃饭吧！”
“叫二大爷！”老头拎着许多碗筷，扬长而去。
昨晚明明下过一场雨，早晨醒来，江面还是旱着。到了傍晚，二大爷掐指一算，今晚有风无雨，月亮应该能瞧见！
辰景眯着眼睛，月亮早就出来了，就等着太阳落下去。
月亮偏高，斑驳的星辰成群结队地出现在苍穹上，拥挤而热闹。月光如巨大的雨幕渐渐地填满江床上的裂缝。陡然间，一束恢宏的月光轰然砸向地底，尘土飞溅，辽阔的江面上出现了一枚深陷地底的爪印！
爪印正中，嵌着一条古旧朴拙的巨石。
“板砖？”辰景愕然，“谁拍的？”
二大爷摇摇头，表示不是他干的，然后，又不动了。
“人族的封印？”大肥只穿着条裤衩临江而立，风骚地腆着大肚。
魔族这边还在观察，埋伏的妖族已按捺不住。一群妖怪挥舞着法器杀向巨石，二长老忽然回过神来，几乎是在咆哮：“别让他们，别让他们，别让他们！咦，别让他们干嘛？”
大肥咧嘴一笑，脸上赘肉抖动，他一挥手，两边山头黄烟升起，兵马同时向江底冲去。两拨妖怪大打出手，妖族中跳出一尊青莲女妖，竟抵住了大肥！
妖族看似吃力，但一时半会儿也败不下来。大肥抬起十只手，猛然将青莲女妖抽飞。趁着青莲还没杀回来，他转身就去抱那块巨石。
石头上一阵妖冶的紫芒闪过，有上古封印，不容撼动！
“怎么破印？”大肥紧急向二大爷求教。
二大爷听到这个问题，很干脆地把正在思考的问题健忘掉了。他愣愣地说道：“封印手法像是上古妖族的手法，那时候妖魔还是一家，你将魔魂祭入试试！呀，刚才我在想什么来着？”
大肥一声暴吼，一排右手霍然幻化通天，恰能顺着爪印将巨石抓住。石头上紫芒闪烁变得急促，有赤红的光芒在大肥的手缝间炸裂。他的半边脸变得铁红，另外半边则变得像烧焦的木头。一道道灵光疯狂地从他的右排手中抽出，横跨两岸的巨石鲸吸牛吮，绽放出大片的祥瑞宝光！
青莲女妖闷头闷脑地杀将回来，谁知大肥一声暴吼，浑身青筋暴起，如魔王临世，抓起松动的板砖就朝青莲脸上拍去。那青莲本是一张青色的球形脸，被这一砖头拍下去，顿时平整了不少。
大肥举着缩成寻常大小的砖头，威风凛凛地扫视八方，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他低头理了理差点崩开的裤衩，心想终于找到了趁手的兵器。
清朗的苍穹月光如雪，遽然间，在巨石移开的地方，迸发出一股滔天洪流！灏茫如瀑的洪流从九天倾落四方，大肥站在江床上，感到一阵压抑。
二大爷一惊一乍，对着洪流指指点点：“不能动那封印啊！那是妖皇印，完了，完了！”
倾落而下的洪流瞬间湮没了大肥，一阵惊骇过后，他惊愕地发现这洪流不过是蜃景！清澈的流水漫过江面，连通两岸。
一江流水如烟似雾，不急不缓。月光漫不经心地倾泻，两岸的蝉似乎没有被闷死又吵了起来。
“海市蜃楼，千古一梦。”二大爷神情悲凉，那流水不是真实存在的，虚幻而氤氲地漂浮，如一片过去的影子。
“不是妖，也不是魔的气息！”大肥的眼睛锃亮，飞回岸边不断唏嘘。这是人族的气息，凝而不散，而且与辰景、文怡的气息还不一样。像极了，故老相传的仙气！
江里的妖怪们拔地而起，退至江岸。不多时，一座仙雾堆砌的天门显化在水面，高愈百丈，宽达两岸。
“嘻嘻！”飘渺的天门里忽然传出一声真实的诡笑，一个十多丈高，赤身裸体的人跳出天门，嬉笑着在江水里翻滚。
紧接着，又有四五个同样举止怪异的人游了出来，欢快地在江里嬉水。一支头饰朱雀神兽的大船开将出来，数百名白衣甲兵威武地列在大船之上。大船四周，还有八头异兽踏波守卫，甚是排场！
大船的桅杆上，挂着一面素旗，上面用青丝绣着一个俊逸的“仙”字。眼看着一支船队驶出，二大爷惊呼道：“仙王陵，仙王陵！他们不是仙，他们是鬼！大鬼，水鬼，鬼船，鬼兽！”
月正当中时，一艘更为宏伟锦丽的白舰破江而出。光是一个舰头，就足有江面那么宽！
辰景傻傻地看着，周围一群妖魔吓得鬼叫。
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白舰体积过于庞大，根本无法穿越天门！白舰倒退了几步，试着前行，砰！再退，前行，砰！
白舰撞得天摇地晃，撑死也没冲出天门。白舰停在门口，像在喘气。又过了不久，白舰掉转船头，居然退走了！
“王怎么不出来？”前头领航的几支大船疑惑了。
“舰头撞坏了，王说先拉回去修修！”
“哦！”一支支大船匆匆忙忙地全退了回去。
天门闭合，一道铺天盖地的黑影忽然俯冲而来，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天门之内。
辰景恍惚地看到那是扶摇，之若似乎还冲他莞尔一笑。
他当时也没多想，提起棉花就往下跳！要知道那些江水都是虚幻的，下面可有几十丈高！
棉花心不甘情不愿地幻化成大妖，反过来叼住辰景滑进天门。
二大爷向大肥呼喊：“傻小子，快进去，里面有仙王之力！”
大肥一愣，提着板砖恶狠狠地扑将进去。后面的青莲捂着鼻子，也向里追赶。
辰景很快追上白菜，她好像是在刻意等他。
之若开口就问：“你究竟站在哪边，妖族还是魔族？”
辰景微笑：“都可是，都可不是。”
之若接着又问：“我想为人族做一些事，虽然我不清楚现在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愿意帮我吗？”
“如果能让我和文怡回到我们的世界，我想我不介意谁是赢家。”
“呵呵。”之若翘起红唇，眉开眼笑，“那好，若到时你要走我不勉强，你要留下，我就让你做人族的君上！”
“呃。”辰景皱了皱眉头，脸红道：“我做君上，不合适吧？”
之若偷笑：“反正文怡是答应做君后了，你不同意我就找别人！”
“她同意了？”辰景先是奸笑了半天，随后狐疑道：“那你做什么？”
“我啊！”之若想了想，比划道：“种一片花圃，一年四季都有花看，我最喜欢花了！”
说着说着，两人已接近船队。天门后的世界一片素缟，船只漂泊在烟雾之中，迷幻而看不真切。白舰缓缓停了下来，悄无声息。
数十头雾化的凶兽奔袭而来，隐隐约约，数不尽的大船向两人靠拢。白舰之上，赫然是一尊负手而立的素冕白袍王者！
周围大船上陆陆续续蹦出数百名守卫，队列星辰，一名五大三粗的将军厉声大喝：“尔等何人，擅闯仙王陵寝！”
之若正待解释，后方忽然传来打斗声，原来是大肥和青莲先后赶到。大肥和鬼兵一言不合，他举起板砖就打，大开大合，颇有市井之徒之风范。
仙光迸裂，七八只大鬼被大肥和青莲再次弄死，灰飞烟灭。站在白舰上的王者大怒，隔空两拳砸向大肥和青莲。
破空声十分剧烈，大肥诧异地转身去看，却被青莲揪住头发，硬是扯到她身前做了肉盾。两拳结结实实地打在大肥的肚子上，他肚里一阵翻江倒海。
辰景觉得不可思议，有人竟然能一招令大肥吃亏！
“撤！”青莲拽着大肥，远遁而去。当大肥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败了时，他不禁冷颤。这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是由仙王之力支撑的介于虚幻与现实的世界。这是仙王陵，在人家家里打架，不吃亏才怪！
五大三粗的将军得意地大笑：“你们的同伴都吓跑了，赶快跪下束手就擒！”
之若嗔怒，酥袖中一卷金色绫罗展开，下垂百尺。金色绫罗之上，工整地用朱砂撰写了一大半篇幅，字体流光溢彩，赤芒喷吐。
“你看这是什么！”之若怒道。
将军理直气壮：“俺不识字！”
白舰上的王者一见到这卷金书，眼珠骨碌转动。他又仔细地审视了一遍那青衣少女，恍然道：“之若侄女？”
之若一听这熟悉的声音，顿时泪作倾盆：“八千多年了，你欠我八千多年的压岁钱！”
王者：“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