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流浪（1 / 1）
献、景、裕三州大旱，拨下的钱款非但没到，妖王还大肆开仓售粮，隐积的矛盾终于爆发。
灾民如洪水扑向其他州府，一路匪盗猖獗，地方上一片混乱。朝堂上也吵得不可开交，一部分大员主张提兵压制，一部分提议将粮食重新买回来。
上幽城东市，车水马龙，一切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辰景特意到这里来体恤民情，很快便和一群地痞流氓打成一堆。他最近忙着制定刑法，一个人写想象力不够，总共还没凑够八百字。
这群流氓倒也热心，你一句我一句地补充，关于怎么严刑拷打，他们倒是十分专业。妖族的第一本刑法，就这么完本了。
而后，辰景带着这本刑法和一群“幕僚”，浩浩荡荡地奔赴灾区。
越往西南走，灾情越重。赤地千里，寸草不生，辰景看得揪心，干脆放下轿帘不见。刚来到献州府，一群灾民听说赈灾的来了，痛哭流涕地围住车队。
辰景正待开口，拉轿的两头青牛猝不及被凶神恶煞的灾民放倒在地，有几个妖怪径直闯入了轿厢。他们一边向这位辰景大人诉苦，一边毛手毛脚地摸他的衣袖，似乎是在找吃的。
这也太热情了！好不容易一帮幕僚把他拉了出来，不过这副卖相十分糟糕。被拉出来的辰景浑身臭烘烘的，万幸还剩了一条裤衩。他的眼神闪烁不定，他手里还紧紧拽着一本被咬去半截的刑法。
“这是赤裸裸的抢劫！”辰景咆哮，运送钱粮的大部队堪堪赶到，他也不发粮，作为一代校长，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教育好妖王的子民。当务之急，是开一场演讲。
一群妖怪忍受着饥饿听辰景在轿厢顶上喋喋不休，他们低着头说明他们羞愧汗颜了，也可能是实在没精神了。
“校长，校长！”一头尖嘴猴腮的猴子拉了拉辰景，辰景瞥了他一眼，面色不愉。
“有只花精在偷粮食，被我们逮个正着！”
辰景不耐烦地骂了一句：“这种小事自己处理！”
猴妖挠了挠头，“可是，她偷的是你那车！”
“嗯？带她上来，公审！”
底下的妖怪们朦胧欲睡，突然听到校长冷不丁的大喝，登时精神了不少。
花精被带到轿旁，居然气势凌人！辰景看不惯她这么傲慢，有什么事情大家和和气气地解决不好吗？
他咳嗽了一声，一边翻开那本被咬缺了一角的刑法，一边骂道：“你个花妖，好好的阳光不吸收，西北风不喝，跑出来偷东西！这种行为是不好的，这种态度也是不好的。呵，找到了，我看看。偷盗罪最少杖责二十，这么轻？！”
带着询问的语气，他望向轿厢四周的幕僚们。那猴妖贼机灵：“反正这东西是我们写的，难免会有不合理的纰漏，要不咱改改？”
辰景惊奇地上下打量这只猴妖，心道是个人才，又不动声色地问：“你看这么改？”
猴妖意气风发，凭空挥出一拳，“充公，都充公！”
辰景轻蔑地瞟了他一眼，正经道：“若非得已，谁又肯轻易偷盗？此事我不再追究！”
提高嗓门，他帅气地宣布：“大家一定要牢记我今天说过的话，妖王不会不管你们！今天有饭吃，明天还会有！食物应该煮得差不多了，最后一点，希望大家以后少吃生食。现在，开饭！”
刚开始领取食物还是比较混乱，渐渐地幕僚们维护起了秩序。献州的妖怪们开始害怕那本刑法，排队没排好都属于犯罪，拉出来就是一顿鞭子！
气候炎热，幕僚们还在忙活，辰景犯困，就躺在一辆粮车上打盹。眼睛眯成一条缝，能看到正午明媚的天空，流浪的云里有一只翱翔的黑鸟。
蝉在远方歇斯底里地叫板。
“嗖”的一声，棉花跳上粮车，小爪子刨松了辰景的头发，在他头上扎窝就睡。
小狐狸睡姿不雅，一条玉腿不自然地就垂在了辰景的眼皮上。辰景想把它扯下来，谁知这家伙死死地揪着他头发不放！
一人一狐打闹不停，苍穹之上，那只盘旋良久的黑鸟陡然俯冲而下！这头黑鸟的速度极快，周围的妖怪无一反应过来。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垂落而下，足有三十丈高的巨禽瞬间拎起辰景，冲向长空！
巨禽飞至百丈，吊在辰景头上的棉花猝然发难。身化五丈的玉毛狐狸身形矫健，御空扑向巨禽。巨禽低头去啄，却正好压低了脖子。棉花戾啸，露出尖锐的獠牙，在极短的时间里爆发出一股强横的妖力！
它几乎是瞬移到了巨禽的咽喉处。
巨禽恼怒，松开爪子极其蛮横地抓向棉花。若棉花执意前进，虽然会给与对方惨痛的打击，但自己肯定要被那爪子抓住，最终两败俱伤！
就在这时，巨禽背上忽然传来一阵惊呼，一位少女探出玉臂，想要将辰景拉住。
棉花本无意在高空战斗，逼得巨禽松开辰景的瞬间，它便猛然坠了下去，顺势用尾巴卷住辰景。
恼羞成怒的巨禽要追，谁知棉花全力加速下坠，数百丈的高度，棉花在一息之间砸进了大地！
地表轰然坍塌，方圆十里皆有震感。一群妖怪将这里团团围住，看得出来，辰校长的一番演讲还是取得了一些成效。
辰景自坑里爬起，棉花抖了抖尘土，看样子并无大碍。
“嘿，没事吧！”巨禽在低空徘徊，上面的少女向他招手。
白菜？辰景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每次出远门都要被盯上。
“你来干嘛？”
“邀请你去我那儿玩啊！”
“暂时走不开！”
“那这个给你！”白菜抛下一张羊皮古卷，扶摇打了个响鼻，似是任务完成，带着眼波流转的之若遁入云端。
一帮妖众凑上前来，想看看那是什么宝贝。辰景捏了一把汗，缓缓拾起，妖怪们的眼神更加殷切。
羊皮卷上隐约有一些纹路，可是太过模糊，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会不会上面的文字是用特殊的墨汁绘制而成，需要用特殊的方法才能显现？”一只老山羊捋着花白的胡子，一副超然世外的样子。
辰景感到纳闷，有妖怪提议用火烧时，一头驴妖悄悄地退出了围观的队伍。这方法即使不可行，烧熟了也能对付一阵子。有妖怪提议用水泡，可是正值天旱，水没有，尿凑凑还是有的。
就在大家冷静琢磨的时候，辰景大煞风景地把羊皮卷翻了一个面！
这一面，不仅纹路更加清晰，还有文字解说！
妖怪们大感失望。
这是一张地图，上面并没有标注十三州，倒像是古时的山川图绘。
百海沉渊，九折之泽，昆吾郡，万里赤荒……更为细致的，还有游尘山，玄天路，永寂牢地等地方。东方洪川之中，有一处不起眼的地方，点有一抹朱砂，旁边批注三个字：桃花坞。
桃花坞，相传是人族的祖地。
然而身边的这些妖怪，都认不得这张地图，像什么九折之泽，昆吾郡，永寂牢地等根本不曾听闻。万里赤荒，倒是和现在的西北魔荒有些相像。至于上幽城位置上一条紫砂标注的玄天路，倒是引起了不少幕僚的猜测。
地图上还有八处显眼的金丝穿绣的地方，地图右下角标注有四个字：八相封圣！
辰景正端端地举着“藏宝图”，莫名地奸笑了半天。他把图收好，将懒洋洋的棉花拎起来，眉开眼笑：“我们去流浪吧！”
棉花轻蔑地挥了挥爪子，一旁的妖怪慌张地劝说：“校长，一把年纪了，现实点吧！”
辰景点点头，“对，差点忘了带干粮！”
简单地吩咐了几句，他居然真的去流浪了！长这么大以来，他几乎是在别人划定的圈子里活着，从未跳出过这个圈子。沉眠在岁月中流浪寻宝的少年梦仿佛苏醒了，他压制不住这种魔性的冲动，是的，每一个人都需要流浪。
棉花是个好孩子，除了能吃苦外，还能打架，实在打不赢跑路溜走的速度还是有的。
在一座云深雾迷的青山中，在一条石径苍翠的山路上，最适合邂逅一位花也似的姑娘。这是理想，这是抱负，棉花用小爪子失望地蒙住眼睛，它不能理解。前路对于它来讲，无比凶险，无比劳苦。
山高路险，一片阴森森的林子挡住去路，青色的雾笼罩在昏暝的林子上空。
辰景把棉花拎到地图前，借着狐狸玉毛散发的柔和的光芒，辨认出现在大体是在景州南部的青蚣岭。一抹金丝，就绣在这片郁郁葱葱的古老山岭中。
这一片林子甚是怪异，树上青色的叶子极其细长，边缘锯齿状。阴风吹过，整片林子沙沙作响，如同满树的蜈蚣在爬行。
一盏暖和的玉光在幽静的林子中移动，四周是古老山林的喃喃轻语。走了许久，辰景在一片细碎的草木下发现了大量的足迹。像是有一群山兽在此聚集过，辰景骇然，拎着棉花的手不停地颤抖。棉花呜呀呜呀地表示抗议，它的脑袋上下颠簸，眼睛一路散光！
继续前行，地上的脚印越来越密集，被踩踏的树木凌乱地横躺一地。
“棉花，能跑掉吧？”尽管内心恐惧，辰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棉花呜呀一声挣脱出来，陡然化成一头巨狐，叼起辰景顺着足迹飞奔过去。
眼前的景色逐渐开朗，前方是一片开阔的悬崖，悬崖下边是一条枯涸龟裂的大江。沙尘在大江上扑腾，一群妖怪正在悬崖边上安营扎寨。
棉花径直闯入，辰景慌乱一瞥，里面的妖怪个个凶神恶煞，并没有认识的。
辰景小心翼翼地问道：“长生将军在吗？”
这群妖怪面目不善地围观他，他从他们的眼神中发现了些端倪，这些妖怪似乎隶属魔族！
他向来不喜欢以多欺少，现在更是！
辰景看棉花，眼神格外幽怨。
幸好这群妖怪的头儿认出了棉花，这才解了他的尴尬。经过这魔头的指引，他在对岸的山头看到了一条熟悉的身影：大肥。
天气闷热，大肥只穿了条裤衩跟他打招呼。如果这条江没干，说不定大肥会跳到江里游过来。但这江水干了，大肥要是跳下去，不说他会疼，看他跳的人也会疼，想象他跳下去会疼也会莫名地疼，他这么蛋疼地想。
辰景被棉花明目张胆地叼到了对岸，没想到的是，大肥手中也有一份地图。大肥说，每一处金丝标注的地方，都有一处仙葬，八个地方估计葬有真正的八相之力！
大肥兴奋地说道，当月光填满这片江域时，仙王陵便会现世！饱含期待的，妖怪们在傍晚时分迎来了一场甘雨。滂沱的大雨中，两边山头按兵不动。又等了一天，辰景听说了长生的军队在附近，但长生本主没来。
像大肥这样的高手亲自坐镇一处，仙王陵中的葬物自然伸手即来。然而同时抢夺八处仙葬，显然是不理智的。
“你就一个人跑出来浪，你的户部不管了？”大肥对这个年轻人惊讶的同时，也大为惋惜。
“管啊！一群妖怪帮着管，等他们瞎玩呗，大不了回去我把空缺补回来！”
辰景沉吟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
“忘了问你……”
“她很好！”大肥的眼神非常坚定，他把一只手搭在辰景肩头，用长辈的口气说道：“她说等你有出息了，再去接她！”
辰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嗯，万顷让我遇到你时问一下，那条，似乎就是你现在穿的这条，裤衩，‘你穿上瘾了怎么着，什么时候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