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闲情(1 / 1)
诺依咬咬牙不说话。谁曾想这么快就后了悔。
她不想学,一点不想,骑马也好辛苦,就算迅影这么乖,她仍然不习惯。有人实在太闲。不如让他依旧在内心里独徘徊,亦是好过诺依每日都要搭上这半天功夫。
这几天,诺依与其说是骑马,其实是抱住马脖子动都不敢动。祐霆在一旁笑得毫无顾忌,笑够了才同她说,不怕不怕,有我在。
她战战兢兢,自称胆子小,心里更腹诽,学这劳什子干什么去!夜里更是觉得全身都散了架。
“王爷,诺依告假,我回去自己安置了。”诺依是真累了,不想再伺候这爷。休整两天总行吧?
可是祐霆不依不饶,没有准假。诺依不得不佩服,这时候瑞王想起来端出主子做派。她叹口气,自觉靠墙边躺了躺,一会儿他随意吧。可祐霆却在另外半张床上完全安静了。她睁眼偷偷瞄他,瞧他朝外趴卧着,这意思是已入睡。
初春里,说不冷却有些凉的夜里,诺依几乎没多想,翻个身紧紧熨帖他。他身上很暖,令她似乎整个人舒展开来。不知怎么,她几乎爬到他背上,他结实的背部,足以让她安心。
以前娴太妃问诺依想要嫁个什么样的人,或是遇到怎样的男子才会倾心,诺依顾左右而言他,太妃自己却说了,原想嫁个人,就爱他有温和的笑和宽阔肩膀,可以背着她到处走走,宠溺她犹如宠爱个孩子。可惜一个皇帝,一个妃嫔,两人相差岁数不小,娴妃初入宫时盛宠不衰,但是那位是皇帝,宫里有的是规矩,哪里来这闲情雅致?
诺依想到此处,心里偷笑,这算是意外的福气吗?她今儿个从马上爬下来,一副半死不活,祐霆一路背着她回到暖阁。
她将他的背当做枕头,想起她见过他的肌肤。也许在他人生旅程里,各种运气都不算太好,唯独真正武运昌隆。在军营里这么些年,经历大小战役,他身上居然没有留下丝毫疤痕。他的肌肤看起来像上好的缎,实则抚摸起来却有如帛书,不同于女子的丝感柔滑。
他其实没有睡着,感受她的熨帖,像是从背后拥抱着他。这般也很好,像是没有明日需要烦恼。他伸手拍拍她的手,轻轻说,快睡吧。
翌日,淅淅沥沥的雨从辰时起就飘落个不停。诺依内心十分愉快,希望这雨下满一天,她终于可以偷懒,面上还装得好似意兴阑珊。
“哎呦,怎么就下雨了,这可如何是好?”站在窗前,诺依伤春般叹口气。
“下雨如何?迅影不怕下雨啊?”祐霆如此回答,忍住笑,看着诺依脸上五味杂陈,迅速转换着悲喜。
“迅影如此的宝马,王爷舍得它淋雨,诺依也是不舍得的。”
“这倒也是。可本王带着迅影厮杀疆场时候,可是不管天晴还是下雨。”
“享一时太平,歇口气吧。”她摆出耍赖的面孔。
祐霆稍稍为难,双方似又讨价还价。
鸿雁在一旁候着,听了简直好笑。她并不是时常伺候在左右,此刻打了伞过来,是送些浆洗好的衣物给诺依。她不止一次明示诺依,大好春日,大好时机,还不赶紧投入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宏图伟业?
末了,祐霆伸手捏诺依的两颊,算是妥协。诺依回身找鸿雁的时候,脸上似是两块红霞。
鸿雁拉着诺依还想说几句体己话,可见王爷无意回避,只得作罢。
“就这几天,你可留心着哦。”鸿雁压低声音关照,诺依点头说晓得。
这一日的午后,听着外面的雨声,诺依煮茶,祐霆拿起一本兵书来读。
春雨,午后,诺依只觉得慵懒,但是挨着她坐的他,却是全神贯注。比起她读话本子,他读兵书的神情,是十二分的投入。这个时候,他的侧影尤为动人。想起那日在洛诵山,在山顶临别前,他的徐徐回望,眺望山那边的远端,是他曾经的军营,他的恪尽职守和他的部下们。他的眷念溢于言表,可是他已决绝辞官。
诺依不曾开口问,他一人一骑狼狈归来,缘何就能辞官。他既杀了监军,理应同朝廷解释。圣上本就要摆他一道,现时明里不能降罪,暗中也不知念不念手足情。这些个疑问,诺依在肚中反复咀嚼,也许舌尖打个滚就立时要问。
正好祐霆读完一章,抬头想让她给自己添茶,却见她支着头,在煮茶的水汽袅袅里,迷蒙着眼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祐霆问她。
“王爷都辞官了,怎么还读兵书。”诺依为他把茶水满满添了。
“兴致所至,随意翻读而已。”他放下书,转而端起茶来品。
“要不……回军营看看?”
他思索片刻说:“是要回去的,再过几日,朝廷新任命的将军该是要到了,本王要协助他尽快接任。”
“不是有朱副将在吗?”这位可是沾亲带故。
“朝廷不会那么快放过本王,好歹多年栽培,以往种种赏赐和饷银,总要我出足力才好。至于剑晨……我原先的部下虽不至于全数更换,但是新官上任总有不同。”
他的辞官并非心甘情愿,诺依总觉他不日就要到别处带兵了。可他到底杀了皇上亲派的监军,而且毫不掩饰大模大样。他辞官,是为诚王不值,是为惩这监军两面滋事,还是恨朝廷一众的谄媚?
多少,是他自毁了前程。更甚,他拉远了与圣上的关系。如果此时,他的妻出身显赫,是皇宫里八面玲珑的女子,或许可以帮他一把。从王妃的来信里,隐约读到她是后妃的座上客,可这并不意味着,她能成为修复陛下和瑞王的一剂良药。
时运不济,如此形容他并不过分。
“难道是殿下娶了我之后,运气开始不佳吗?”她喃喃自语。
祐霆却是放下茶盏,静静思索起来。
他呆愣愣真的想好久,她几乎觉得他要说出正是。
此时他却开口说:“我细细想了,并不是如此。”见她如释重负,他伸手握她的手又说:“新买的桃花红肤膏你在用了吗?”
诺依自然是很节俭,说道:“还没呢,要省着点用。”
他们从郊外回到城里,诺依早就谋划好了。如果他们踏青之行顺利的话,她就带他去那胭脂水粉店,反正是顺路。只有这家正宗,有杭城来的桃花红肤膏。祐霆当然大方掏了银子,可听到价钱的那一刻,脸上那细微的抽动,她瞧见了,让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个大便宜,诺依心想真是不得不占。
“桃花红肤膏确实昂贵啊,这些钱足够本王再纳个三五房妾侍,既然都花在诺依身上,总也要值得吧。”说罢,他朝她眨眨眼,顺势捏了捏她的手。
诺依在心里啐了一口,敢情好,她算,他更会算。
“怎么就选中了你?”他边说,边执起她的柔荑细看,说:“娇生惯养啊,娴太妃对你真不错。前些日子,你照顾我确然辛苦,我真担心你一双手不再柔嫩细滑。”
“大白天呢,王爷。”她不好把手抽回来,娇嗔了一回。
“怎么?这里还有旁人吗?”祐霆笑得不怀好意。
“我再给您添些茶,您再继续用功吧?”她心想,他离着纨绔其实也不十分远,他年少起,就锻炼心智,体察民情,如今才能是一位堪当大任的人物。
“书我一会儿再读。王妃来信了,说是下月初就能回来,身上的病已基本治愈,她能身体安泰的回来,本王觉着也不是件坏事。婉仪也是渐渐大了,我也想亲自教导。”
好吧,算是个郑重的知会。诺依不能不表态,说:“是个好消息,诺依恭喜王爷。”
他知道她礼数周全,虽然他很是喜欢,她叫他祐霆。此刻,他很想开个玩笑,想同她说,他膝下还只得一女,她还不速速奋力?可转念一想,她毕竟已年过三十,这般不假思虑的玩笑,平添她的烦恼。
“王爷,过几日要是天气晴朗,我也该收拾一下,搬回去六如小筑。”
“不急,王妃说要待天气完全转暖才归来。我看下月初还太早,可能入夏后也不可知。”
“嗯,确实,王妃的信里说,她在杭城过得非常舒心。”
她心里默念,千万不要太早,她独霸他的时刻,她还远远不曾满足。
他自然明白,她心里其实有些不快。他们爱意正浓,她却要与人分享,可她亦是不能体会,他内心也有几分不愿。毕竟不是从前,她要躲着他,王妃瞧在眼里,哪会云淡风轻?必然,跟随王妃而来的,是好些家务事。他舍不得诺依吃亏,也给不了过多宠爱。不过,他并不着急,可能开始会有各种摩擦,但日后有大把时光,总会有办法,找到相处之道。
“我可以时常和婉仪做伴吗?”
不想,诺依问了这么个问题。
“为何不可?只是你……”
“或许会给我带来些运气呢。”
两人双手交握,一起抬头望向窗外,下了一整天的雨此时也不是那么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