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六章（1 / 1）
张杰这一夜睡得格外沉，当他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发现天已经大亮。
房间里静谧得没有一丝声音，他扫视了一圈，秦楚不在，整个房间显得有些空荡荡的，空气中还飘荡着没有散去的淡淡的血腥味。
莫名的，张杰感到有点不太对劲。
夏日的微风从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外吹进来，带来隐隐约约的童谣声。
一二……他将会来找你……
三四……锁好你的门……
五六……抓紧你的被单……
七八……呼吸将会停止……
九十……你会永远失眠……
张杰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猛地打开房间的门，走廊上仍旧没有一个人，甚至连一丝声响都没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仿佛整个世界都死去一般的寂静。
张杰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他警惕地看向四周，谨慎而又小心翼翼地离开房间。
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卫生间没有人，吴浩军他们的房间没有人，楼梯口也没有任何人声。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手心紧张得冒出了虚汗。
他慢慢地走下楼梯，脚步踏在台阶上，发出细微的响声，一声一声，却像是敲打在他自己的鼓膜上。
张杰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不自然地快，他能感觉到他自己发出的各种细小的声音被自己的耳朵无限放大，撞击在心上。
他终于来到客厅，短短一段楼梯，眨眼间就能走完，他却觉得自己已经在精神上走了一个小时。
平时从不关上的门此刻紧闭着，他的心底腾升起不太好的预感。
他应该是被弗瑞迪拉进了梦境里。
张杰这么想着，如临大敌般地将视线停在门把手上，不由得紧张万分。
他深吸了一口气，浑身肌肉紧绷，伸出手，紧紧地握住门把手，咬牙快速拉开门——
“——！！”
客厅里的场景让他瞬间呼吸一滞。
血。
鲜红色的血。
大片大片猩红的颜色充斥着视线。
天花板上，墙上，地上，家具上，全都是粘稠而刺目的血。
无数残肢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四周，完全分不清楚究竟是哪些人的什么部分。
一节手臂状的肉块从沙发上滚落下来。
浓烈的血腥气顷刻间侵袭了周围的空气。
张杰的脸色霎时变得煞白。
满目的猩红几乎夺取了他所有的思考能力，鼻腔里充斥着的浓烈的腥气让他几欲作呕。
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隐隐有些发抖。
耳中开始不自然地产生奇怪的鸣响。
张杰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胸口发闷，剧烈地喘着气想要汲取些空气，却让更多的血腥味钻进他的鼻腔，填满他的肺部。
大片大片的血色持续冲击着他。
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变得干涩，脑中产生杂乱的轰鸣声，无数毫无头绪的念头快速闪过。
他的敌人。
他的战友。
他的枪。
弹火纷飞，枪炮轰炸声。
子弹射出的火光。
肌肉被撕裂穿透的剧痛。
他的腿。
——他的腿。
——他的腿。他的腿。他的腿。
张杰无法克制地从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的悲鸣。
左腿中尖锐的疼痛在他的神经中炸裂开来。
这疼痛如同跗骨之疽般游走在他的骨血中，撕扯着他的意志。
他发出痛苦的喘-息声。
“喂，你没事吧？”
忽然间，张杰感觉到有谁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杰一惊，猛地转过身去。
秦楚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
他身上的白衬衫干净得仿佛纤尘不染，过分英俊的脸上，一双深黑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
张杰稍稍稳了稳心神，没由来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还没等他说些什么，秦楚就笑了。
他歪着头，嘴角勾勒出一个奇异的弧度，咧开的线条使得这个笑容显得分外诡异。
而下一秒，一道细细的血线沿着秦楚的嘴角爬上了耳际。
滴落下来的血痕沿着面部扩散开来。
这红色的裂痕如同藤蔓，眨眼之间，蔓延了他的全身。
张杰瞪大了眼睛。
裂痕开始扩大。
鲜血沿着裂痕滴落。
耳边似是有粗哑的声音在笑。
“嘭——”
秦楚的身体中涌出鲜血，如同激流一般，冲开了裂痕。
四散的肉块和温热的鲜血溅了张杰满身。
“……”
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张杰腿上的肌肉开始抽搐起来。
尖锐的疼痛感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紧紧地缚住了他。
“嘻嘻……哈哈哈哈……”
血腥中传来若有若无的笑声。
这声音像是被火烧过般粗粝，带着一股强烈的恶意。
张杰浑身寒毛直立，被内心本能的恐惧驱使，不由自主地夺路而逃，却受制于腿上难以忽视的疼痛，踉跄摔倒在地。
“嘻嘻嘻嘻……”
诡异的笑声由远及近，猝不及防地，张杰的眼前出现一张狰狞的脸！
“嘿嘿……找到你了！”
嘶哑的声音仿佛紧贴在耳边，烧焦的气味伴随着血腥味传来，弗瑞迪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嘲弄。
张杰如同受惊的野兽一般一跃而起，猛地朝弗瑞迪脸上狠狠地挥拳。
弗瑞迪粗哑地笑着，闪身躲避，张杰一拳挥空，被弗瑞迪回敬了一击，顿时脚下不稳，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
张杰感到眼前一黑，腿上疼痛的感觉越发剧烈，却在眨眼间发现弗瑞迪再次消失不见，他自己则身处于一个陌生的地方。
阴暗的走道，冰冷的水泥地，喷着蒸汽的大蒸汽炉。
满地的碎尸和鲜血在顷刻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这如同老旧的废弃工厂一般的景象。
这个地方充满着让人窒息般的憋闷感，却阴冷至极。
细微的金属碰撞声响起，张杰浑身肌肉紧绷，反射性地就地一滚，弗瑞迪手上的金属剪子快速抓过，张杰手臂上出现几道鲜红的划痕。
弗瑞迪一脚踹向张杰的腹部，张杰痛苦地护住要害蜷起腰，顿时背上又被划了几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弗瑞迪愉悦地哑声大笑。
张杰喘着粗气，手背上青筋暴起，蜷缩着按住自己疼痛的左腿，额上冷汗淋漓。
他的腿实在是太疼了，疼得他几乎完全无法冷静思考，也无法有效地反击。
张杰咬牙，对自己这难以克服的心理问题感到有些绝望。
“嘻嘻嘻……嘿嘿嘿……”
“我的好孩子，欢迎来到弗瑞迪的噩梦世界！哈哈哈哈哈……”
弗瑞迪像戏弄一只走投无路的老鼠一般戏弄着他，带着恶意的笑声始终环绕在耳边。
——你给我动啊！
张杰眼睛充血，在心底恶狠狠地对自己吼道。
——反击啊！你这个废物！
弗瑞迪又是一脚踹上他的肚子，张杰捂住一阵抽痛的胃，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的腿根本就不疼！这全都是你自己的臆想！反击啊！反击啊！
弗瑞迪紧紧地掐着张杰的脖子，把那张被烧焦的脸凑过去，血红的眼睛对上他的眼睛，咧开嘴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张杰还能看见他那一口发黄发烂的牙齿。
“嘻嘻嘻嘻……我会好好款待你的！”
他手上血迹斑斑的指刀带着令人作呕的金属森冷感。
喉咙被掐住的窒息感让张杰剧烈地挣扎起来，冰冷的指刀在他的胸前抓出几道深深的血痕。
张杰眼球突起，咬牙猛地用头狠狠地往弗瑞迪的头上一撞。
弗瑞迪吃痛地退后一步，松开了手。
张杰就地滚了一圈，艰难地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虽然有些摇摇欲坠，动作却丝毫不见停顿地凶狠地朝弗瑞迪的门面挥拳。
弗瑞迪发出嘲笑般的笑声，一个闪身消失不见。
张杰挥空的拳头让他的身形往前踉跄了几步。
眨眼间，弗瑞迪又出现在他的身后，指刀上冷光一闪。
张杰的手臂霎时血流如注，痛苦地发出一声喘息。
“哈哈哈哈哈……”
弗瑞迪擒住张杰，抓着他的头重重地撞上地凹凸不平的地面，恶意地用指刀在他的脸上轻轻划动：“嘻嘻……我赢了！我赢了！弗瑞迪又胜一局！……那么这次要什么奖励呢……”
张杰的耳朵里发出尖锐的轰鸣声。
冰冷的指刀慢慢地顺着他的脸颊往上爬，血迹斑斑的金属徘徊在他的眼睛上。
“啊，我知道了。我喜欢你的眼睛，那么就把它们给我吧——”
“啊——”
张杰浑身一震，猛然睁开眼睛。
他的身上到处都是弗瑞迪划出的伤痕，斑驳的血点点滴落，疼痛不断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脑海中那大片大片的红色仍然挥之不去，让他的腿剧烈地抽搐着。
然而与之相比，同样让人难以忽视的疼痛感来自于——他的手臂。
——正是这阵突如其来的剧烈的疼痛将他从梦里叫醒。
他想要重重地深呼吸几次来缓解在梦中受到的刺激，却发觉他现在连大声喘气都做不到。
——有人掐着他的脖子。
难受的窒息感让他的头脑逐渐清醒起来。
——他的手臂也正在被人像野兽一样撕咬着。
窒息感和手臂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头脑发出难以忽视的警报，一种被猛兽当做猎物盯上的感觉瞬间腾升而起。
张杰一个激灵，求生的本能让他开始撕扯掐住他脖子的那只手，然而对方的力气大得出奇，挣扎间两人齐齐滚落下床。
摔在地上的冲击似是让他身上的钳制略微松了松，张杰瞬间疾挥出一拳猛地打击对方的头部，屈膝往上狠狠一顶，直接撞击上对方腹部最脆弱的地方。
他听见一声轻微的闷响，身上逐渐放松的钳制让他紧张地猛追不放，顾不得手臂上尖锐的撕扯感，他扯着对方的头狠狠得往地上撞。
张杰似是脱离了理智的控制，一次又一次凶猛地将人撞击着，像是要把在梦境中的恐惧和怨气都发泄出来一般，有些歇斯底里。
“……喂……你差不多得了……唔……”
沉闷的撞击声和断断续续说话声呻-吟声交织在一起。
“……咳咳……你这是虐待……嘶……精神病人……唔……再不放手要出人……命了……咳咳咳……”
张杰的理智渐渐回笼，惊了一惊，立刻松手，往后退了退。
秦楚躺在地上轻轻喘气。
他的额头被磕破了好大一块，血流得满脸都是。
秦楚抬眼看着张杰，有血珠顺着他的眼皮滑落到睫毛。
他眨了眨眼，血珠破碎，洒落在地。
秦楚用拇指轻轻擦了擦嘴边渗出的血液，对着张杰微微勾起嘴角，轻轻舔了舔拇指。
“……”
张杰突然莫名的觉得，这人此刻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妖异感，就跟都市传说中的魑魅魍魉一般，虽然有点神经质。
——我大概是被弗瑞迪吓疯了。
他这么想着，忽然间就泄了气般，放松了下来。
虽然这片血迹让他的腿又开始隐隐作痛，但他还是放松了身体靠在了床脚。
此刻天还没亮。
张杰一身的伤看起来太过于狰狞，有些地方甚至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秦楚从他的装备里摸出了主神空间里兑换的止血喷雾和止血绷带给张杰包扎，若不是这些主神出品的东西效果好得立竿见影，张杰迟早要因失血过多而死。
但主神空间带来的东西也不是万能的，有些伤口实在太深，没法瞬间止住血，就在绷带缠上一圈之后，秦楚看见还隐隐地有血迹从里面渗透出来，就又牢牢地缠了一圈。
秦楚缠绷带的手法异常熟练，似是早就包扎惯了的，就是手劲不小，疼得张杰龇牙咧嘴的。
“……嘶你轻点！”
秦楚挑眉，又给他缠了一圈：“我已经尽量了。难不成你是需要呵护的娇花，这点力道都受不住？”
“你这是‘一点’吗？”张杰又忍不住抽了口气，“我是伤患！”
他觉得这一晚他们似乎建立起了不小的革命友情，倒也能假模假样地互相抱怨几句了。
“……伤患。”秦楚咕哝了两声，又放轻了点力道，装模作样地轻叹了一声，“我对你还不够温柔吗？就这么点止血绷带，全都给你用了。”
“……”
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精神方面真的不太正常。
张杰转头看了看秦楚额头上的伤，他确实没有给自己的伤包扎过，只是草草的擦了几把脸上的血迹，此刻那片伤口里仍然在缓慢地渗出血来。
张杰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抱歉，我下手有点重了……你先给自己处理下吧。”
秦楚不甚在意，又给张杰的胸口缠了圈绷带，满不在乎地笑：“小伤，不用管它。”
张杰仍然不太好意思般地解释道：“……我那会……刚从弗瑞迪的梦里醒来，还不太清醒，不是有意对你下重手的。”
秦楚处理完了张杰身上所有的伤口，刚好用尽了一卷绷带，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唔我想说……虽然我知道你在犯病，咬得还挺疼……但确实从弗瑞迪手中救了我。”
“不管你是有意无意，我都应该向你道谢。”
张杰认真地看着秦楚，对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郑重地说道：
“谢谢你，救了我。”
“……”
秦楚在这一瞬间沉默了。
他静静地看着张杰，瞳孔中的绿色暗沉沉的，似是不带任何情绪地，就这么看着他。
或许是因为夜里的灯光太过明亮，还是这惊心动魄的一夜让人疲倦得产生了错觉，这一瞬间，张杰似乎看见秦楚的眼睛里有细碎的光芒在闪烁。
忽然间，一阵惊恐的尖叫打破了静谧。
张杰如梦初醒般一惊，和秦楚对视了一眼，迅速起身前往声源。
吴浩军他们的房间一片兵荒马乱，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从里面传出来的极其浓烈的血腥味。
几个人身上沾着血迹，慌张惊恐地从房间内冲出，夏斌和新人潘庆甚至扶着门框就摇摇欲坠地吐了起来。
虚掩着的门里面是触目惊心的红色。
张杰赶过去的脚步一顿，手指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感觉到一阵眩晕。
秦楚进去环视了一圈，不到片刻又出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张杰不自觉地用手按住发疼的腿，声音有些艰涩地问道。
秦楚轻描淡写道：“李萧毅死了。”
他伸出一只手，阻止了张杰想要进门去查看的动作。
“全都是肉块，你不会想看的。”
秦楚扫视了一圈，看见仿佛被吓傻了的齐燕满身满头全是被沾染上的血迹，就脱下了自己的衬衫给她兜头罩了下去，同时顺手关上了打开着的门，掩住了那满室的鲜红色的血。
然后，他用一贯平静的口吻轻轻道：“你去休息。”
“你们都去休息。这里面的东西我来处理，嗯？”
他的声音缓慢而平稳，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然而张杰却能从里面听出些许毋庸置疑的强硬来。
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让张杰的胸腔里感受到了一种作呕的窒息感，他只能无可奈何地点头。
此时齐燕终于回过神来，缩在吴浩军腿边崩溃般地哭泣起来。
第十一天，太阳还没升起，在猛鬼街的时间才刚刚过半，新人却死得只剩下了潘庆和他。
张杰觉得这一夜过得格外漫长而疲倦。
下一个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