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梦灭（1 / 1）
沉默让人感到无比窒息，只是短短几分钟的对视，在我看来却好似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对不起。”夏晴忽的泄了气般地低头，我的希望伴随她的动作一起狠狠坠落下去，不复存在。
假的，都是假的……
我不自觉地轻笑出声，夏晴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伸手欲握住我的手，可还没碰到，我已是满脸憎恶地躲开。
“毓凡，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会向你解释所有的事，你现在不要这样子好不好？”夏晴扶住我的肩，她的语气很轻柔，甚至带着恳求的意味，可我却烦极了她这副不温不火的样子。
“你说的话里，到底有几句是真的？”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声嘶力竭地打断了她。
夏晴失了声，慢慢松开了我，无话可说。
“你走吧，我想知道什么会去问曾岚。”我背对着她，冷冷地说。
爱之深，责之切，我想我是爱极了夏晴，所以在得知事情真相后会感知到痛彻心扉的真正含义。
“曾岚？”夏晴揪住我话里的两个字，“她不是已经……”
耳朵不断嗡嗡作响，仿佛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我靠着墙壁慢慢滑落到地上，脑袋疼得快要裂开一般。
“走啊！”我不顾一切地指向房门口，“我想一个人呆着你明白了吗？”
“你怎么会去问曾岚？”夏晴仍是不肯放过我，“你要怎么去问她？”
“不关你的事。”我粗暴地将她往房间外推，她的双脚刚落在门框外，我立即关上了房门。
她在屋外重重拍打大门，重复喊着我的名字，我不理会，躺在双人床上，茫然地对着身边空着的一侧发呆。
“毓凡，我出去一趟，你等我回来好吗？”
过了许久，夏晴应该是喊累了，声音颤抖着说道，我装作没听见，将整个人蒙进了被子里。可我依然能听见她的声音，听她匆匆忙忙地拿着钥匙出门，并且不忘记反锁上大门。
我的心如同一片死水，夏晴想做什么，和我再也没有关系了，她不是我的爱人，我的爱人她……
她已经死了。
浴缸里蓄满了温热的水，我褪下身上的衣物，将整个身子浸在其中。
心冷，好像冻到麻木了，对周遭的一切没了知觉，我坐在浴缸里，缓缓抱住自己的双膝，嘴唇不自觉地颤动，轻叹出声：“曾岚，你在吗？”
侧目，白色的浴缸边缘上搭了几缕黑色的长发，视线向下，曾岚倚在浴缸旁，保持着和我一样的姿势。
“我答应过你，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感觉被全世界抛弃的我，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似乎忽然噎住了我的咽喉，我想大声哭泣，却发不出声音。
曾岚静静地看着我，陪着我难过，等着我开口。
“我该怎么办？”我终于止住了抽噎，绝望地问，“我能怎么办？”
曾岚握住我的手，张开五指，和我紧紧相扣。
我无助地凝视她的眼，带着乞求的语气：“曾岚，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一个被父母抛弃的我，一个失去事业的我，一个被人欺骗还信以为真甚至投入真心的我……要怎样才有生存下去的意义？
曾岚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她上扬了嘴角，语调出奇的平静：“什么怎么办呢？我们一直在一起不就好了。”
我无措地摇头：“可是你说你就快走了。”
曾岚不在意地笑：“那我们一起走。”
我立即从膝盖间抬起头来，曾岚对我微微笑，握住我手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既然这个世界再也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不如我们一起走。”
我盯着曾岚破碎的脸，眼前竟出现了另一幅景象，我们一同躺在操场的草坪上，她突然扭过头来和我对视。
“毓凡，既然你舍不得我去那个城市上学，不如你也去吧。”她的笑容在阳光底下格外耀眼，“你成绩那么好，去哪儿上大学都没关系啦。”
心里有种及其怪异的感觉，我想在很久以前，我一定很爱这个人，可如今……自己对她到底又是怎么样一种感觉，却复杂得让我意会不明。
“你怕了？”曾岚勾了勾唇，有些许嘲讽的意味。
“没有。”我说得不着犹豫。
“还是你放不下夏晴？”
我咬紧了牙关，吐不出一个字眼。
曾岚嗤笑了下：“可惜你只是她的工具，”她顿了顿，语气忽的柔和下来，“毓凡，只有我是真的爱你，懂了吗？别人都会骗你，但我不会。”
是了，被这个世界抛弃的我，注定要和曾岚一起离开。
我竟彻底释怀了，被全世界抛弃又怎样？至少还有个人在另一个世界陪伴自己，死亡，应该就没什么好怕的。
曾岚递给我一把水果刀，锋利的刀刃抵在我的手腕，我没有动作，看着苍白皮肤下的蓝色静脉，似乎还能感受到它在隐隐跳动。
“不会很疼的，”曾岚在我身边望着我，语气温柔得好似在哄孩子吃下一颗苦涩的药，“用力割下去，以后就再也不会感觉到疼痛了。”
那是不是以后再想起夏晴，心也不会有窒息的疼？
不锈钢制的刀落在大理石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而我的血液在这刻迅速涌出我的身体，从手腕的那个伤口喷溅出来，将浴室四周的白色瓷砖染上几点猩红。
把手搭在浴缸边缘，血液顺着小臂淌进水里，无数细小的缕缕红色在水中浮动，继而不停蔓延开，整缸水皆化作满目的红。
“我和你，在一起都十二年了，真快。”曾岚轻轻抚摸着刀口周围的皮肤，眼神如痴如醉，“如果还能重新选择，我一定还会爱上你，毕竟你这样优秀的人……会喜欢上并不奇怪啊。”
我躺在浴缸里，默不作声地听曾岚说话，身体周围的血水冒着热气，可我已感受不到半点温度，连抿唇都成了一件极为费力的事。
“苏毓凡，为什么你做每件事都那么认真呢？”曾岚表情木讷地看我，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我就不喜欢这样，你要是会装傻该多好？就是因为你太认真，所以你把我的一切都毁了……”
眼皮越来越沉重，我还能听见曾岚的声音，但我眼前的世界愈发模糊，直至变为一片黑暗。
“苏毓凡，跟我走吧……我绝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逍遥快活……”
冰冷的只言片语断断续续传入我的耳里，推我坠入漆黑的深渊，万劫不复。
这里是地狱吧，所以四周才会这样的黑。
“毓凡！”
我听见了夏晴的声音，原来人死了，也是会做梦的。
黑暗好像长得漫无边际，我在这里不时会听见夏晴和我说话，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是我太自私，我错了……等你醒过来，我就和你解释一切的事情行不行？”
“苏毓凡，我求你，别这么折磨我……”
我循着她的声音在黑暗中摸索，有种强烈的直觉告诉我，找到夏晴的时候我就能看到光。
我真找到了光亮，夏晴逆光站在我面前，她望着我，满脸的惊喜，转而捂住嘴，不住抽噎。
我没有被曾岚带走，而是被及时到家的夏晴送到了医院，我望着夏晴，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骗了你，我……”夏晴低下脸，像是自我挣扎许久才说出口，“我不是你的恋人。”
“那谁是？”我明知故问。
“曾岚。”
我木然地开口：“曾岚她到底是怎么过世的？”
夏晴咬了咬唇，很为难的样子。
“告诉我，算我求你了。”我低下声音，求夏晴给我一个真相。
“因为你。”她深吸了一口气，才说，“你们一起出的车祸。”
说出答案的同时，夏晴闭上了眼睛。
这次，我反而希望夏晴是在骗我，可脑海深处涌现出的短暂画面清清楚楚印证了她的话。
我看见曾岚坐在身边的副驾驶座上和我激烈争吵，她的妆容艳丽，全然没有学生时代清秀的模样。
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我会产生如此气急败坏的情绪，以至于来不及看清红绿灯就径直开了过去。接着，车子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我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也没了任何意识。
“监控记录显示你闯了红灯，当时曾岚就坐在副驾驶座上，那辆汽车正好从她那侧开过来，来不及刹车……”夏晴的话将我从忽然涌现的记忆里拉回，她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因为这场车祸头部受到重创，而曾岚她……当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