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梦中（1 / 1）
我做错了事。
曾岚的反应让我无比内疚，似乎我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整晚，我在夏晴平缓的呼吸中，回忆着曾岚那双充血而暴怒的眼睛，如此真实鲜明，以至于让我觉得在这间黑暗的卧室，那双眼仍带着满满的怨气注视着我。
夏晴去上班的时候，我仍没有入睡，但也不觉得困乏，也许是白天睡多了，所以有精力去思忖醒来之后的各种事，里面每帧画面全是夏晴，伴着曾岚不时出现的身影。
身体周遭莫名感到寒冷，我紧了紧薄被，却感到明显的不对劲，手放到腰间，摸到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手。我下意识从床上猛地坐起，愕然地望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曾岚。
“毓凡，你是我的。”她说得一字一顿，嘴角的痂因为太过用力而裂开，里面的皮肉透出带黑的红色。
我没说话，或是无话可说。
“你说过你只会是我一个人的。”
鬼也会流泪？我好像未曾有过这个概念，所以当我看见那道清澈的水痕滑过曾岚的脸，我彻底愣住了。
虽然对于自己和她的过往仍然一无所知，但我面对着这样一个悲伤的灵魂，竟是由心而生的难过，因为我完全不知道能如何做出安慰，而且我并不能因为她的悲伤就放弃了夏晴。
“对不起。”我的道歉连自己听来都是显而易见的苍白无力。
“毓凡，为什么……你就是记不得我是谁？”曾岚握住我的手，将手掌贴上她的脸，眼泪淌入我的手心，可我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我歉意地看她，只会重复对不起三个字。
“你不过是夏晴用来上位的工具，”曾岚冷冷地笑，上咧的嘴角似在嘲讽我的无知。
我困惑地偏头，对方说的明明是中文，可我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她进了公司后一直是你的下属，在公司的表现很突出，你好几次跟我提过她非常能干。但这样一个能干的人，怎么甘愿在公司呆了好几年，却仍是一个小小的职员？”
“你的意思是……”我不安地轻按太阳穴，那里突突直跳。
“你会出意外，是因为她对你的车子做了手脚，你死了，她才能坐上你的位置。不信你可以问问她，看她能说什么？”曾岚挑起了眉，一副愤愤的模样。
“可是……”我仍是不愿相信，曾岚嘴里说着的那个人，是和我同床共枕的夏晴，“她要是真心想害我，又怎么会在我出事后照顾我？”
“毓凡，我看你是昏了头。”曾岚说得痛心至极，“她这哪是照顾你？她把你留在身边，只是怕你什么时候想起了以前的事，来破坏她精心筹划后得来的一切。”
说罢，曾岚抬起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卧室的天花板：“这房子，还是我和你一起买的，你说我们得有个自己的家，这样才有个归属感。谁知道……我和你一起布置的家，会落到了另一个女人的手里。”
“曾岚，”我禁不住开口，“夏晴真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哪样？”曾岚有些愠怒，我看见她的眼珠周围出现了细细密密的红色血丝，“苏毓凡，你和她才在一起多久？你真以为你很了解她吗？你不过是她的工具，上位敛财的工具。”
她吐出的每个字眼，如同一枚枚尖锐生锈的铁钉，直截了当地戳在我心脏最脆弱的地方，痛得我直冒汗。
“别说了……”我开口，声音里已满是哀求。
“为什么家里的电脑会有开机密码？夏晴不想你和外界有任何联系你懂吗？”
“别说了……别说了……”我撕扯着长发，头皮传来的疼痛却不及我心里的万分之一。
“毓凡，”曾岚忽然柔了眉眼，将我轻轻揉进她的怀里，“只有我是最爱你的，可是再过几天，我就要走了。”
我心里一紧，莫名的恐慌：“你要去哪？”
曾岚叹了口气，自嘲地笑：“我是鬼，这个世界容不下我。”
“那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是不舍的情绪在滋生。
曾岚点点头：“我在这世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还不到三十岁，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为了我，你和家里断绝了关系，如今失了记忆，工作又被别人抢走了，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那样担忧的语气，除了把我放在最重要位置的人，应该再也没人能说出口。其实我对夏晴还是有着一丝期望，除非她自己亲口跟我承认这些事，不然我不至于为我的未来惴惴不安。
“曾岚。”
“嗯。”
“我想睡觉。”是真有了困意，还是只想让曾岚停止关于夏晴的话题。
“睡吧。”曾岚从身后抱住我，“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
我想说让我自己静静地躺在床上就好，可嘴微张，想说的话语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曾岚的身子凉极了，我由她抱着，闭上眼，还以为自己躺在冰窖里。
我想夏晴了，却感到一阵身处黑暗中，慢慢掉落至极寒深处的恐惧。
晚上夏晴回来，我看她在进屋的第一时间给门上了锁，接着和我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大多和之前的大同小异。
“我想回公司了。”吃饭的时候，我忽然直视着她说道。
夏晴正在喝汤，被我这句忽如其来的话吓得不轻，连忙抽了张纸巾掩住嘴，才不至于让嘴里的汤汁咳出来。
终于平缓了下来，她皱着眉说道：“你刚出院没多久，去公司做什么？”
“可我觉得我这样每天呆在家里，一点意义都没有。”我放下筷子，完全没有食欲。
“你不能去公司。”夏晴没有看我，想也不想地拒绝。
“我只是想不起以前的事，又不是成了废人！为什么不能回公司？为什么要把我整天锁在屋子里？”许是因为曾岚的话，我那些压抑的情绪第一次在夏晴面前彻彻底底地爆发。
“毓凡。”夏晴慌张地走到我身边，按住我的肩，连连叫着我的名字，好让我镇静下来。
她越不愿解释，只会让我更确信曾岚的话，因此更发觉心里的火烧得漫无边际。
“你不让我去公司，是不是因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盛怒之下，我不加思索地提问。
“你怎么会……这么想？”夏晴睁大了眼，迟钝了半晌，才结巴着说了这句话。
太古怪了，她的反应很明显让人觉得一切都有问题。
“你觉得我该怎么想？”我漠然地反问。
“毓凡……”她想说些什么，可嘴张了张又闭上了。
我看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忽觉得好笑，我一心爱着的人，竟然藏着那么多的秘密，亏我还在曾岚面前想要维护她……想想还真是可笑。
“毓凡！”
我站起，夏晴紧张地叫住我。
“我回房间，想上会儿网，你不让我出门，那我在网上看看新闻总可以吧。”我勉强牵起一个笑脸，心累异常。
“好好。”夏晴连忙答应，跟着我进了卧室，打开床头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出现输入开机密码的界面，她顿了顿，转过来看我。
“怎么了？”我看她，屏幕投射出蓝幽幽的光，映得她姣好的面容毫无生气。
“那个……”夏晴支吾着，迟迟不输入密码。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毓凡，我……”夏晴咬着下唇，迟迟不语。
“夏晴，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事？”
“我……”夏晴后退了一步，“我没有。”
“那你把电脑打开啊，或者我们一起去外面走走？”我仍是不甘，我多希望夏晴能果断一点。
“毓凡，我不能。”夏晴摇了摇头。
我感到巨大的绝望，我自以为最值得自己信任的人，竟然是个最大的谎言。
“对不起。”夏晴垂着眼睑，不愿看我，“有些事我现在不能说，但你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
“你……”我小心翼翼地覆上她的脸，指尖是脂粉般滑腻的触感，很美好，却让我发觉不切实际，“真是我的恋人吗？”
夏晴的瞳仁慢慢放大，我看着其中自己的脸，苍白而呆滞。
“你认识曾岚吗？”我轻轻吐字。
夏晴的呼吸转眼之间急促起来。
“你想起来了？”
我摇头，继续凝视她的脸，几乎要用尽全力看透这个人。
“夏晴，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