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1 / 1）
2006年9月份，当林以嘉和林念在苏州山塘街偶遇，两人站在街头简单聊了几句，然后互相留了个手机号码，便各自告别回学校了。
那以后，林以嘉开始喜欢在苏州到处走走，看看风景，看看路上的行人。有时候会遇到长得像林念的人，但是不是林念。相见，或不见，对林以嘉来说，并不重要。
有时候想，哪条路、哪座桥是林念也走过的。因为，它们看起来如此熟悉，也许，林念住过这里。
俩人几乎没有互相发过一个哪怕是短信的东西，逢年过节的礼貌祝福都没有。好像两个毫不相干的平行世界。
09年春节前一个月，林以嘉接到林念的电话，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对劲，甚至有些颤抖，“以嘉……能不能……陪我……去南京几天？”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林以嘉一下子紧张起来，因为林念不是那种轻易会惊慌失措的人，他肯定遇到什么事了，而自己和他重逢后的陌生，也因为这个电话而重新找到了几年前的初三（高三）相遇相知时的毫无隔阂感。
林以嘉和林念，两个人都是习惯把自己的内心封得死死的人，只对最信任最亲密的人暴露出脆弱。
“陪我去南京……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好吗？”
“什么时候？”林以嘉赶紧说，“我去哪里和你汇合然后一起去南京？”
林念顿了一下：“哦，我忘了现在是寒假，你不在苏州不在学校，你回T市了是吗？”他接下来的话立刻充满了客套，“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没事了。”然后还没等林以嘉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林以嘉想了想，没有拨回去。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和林念的性格有点像，不喜欢勉强，不喜欢刻意，即使偶尔在对方面前袒露出来的手足无措和求助，也会在事情过去后而羞愧万分。林以嘉想接到林念的电话和短信，但是又很害怕，怕在这样的联系中越陷越深，尤其是知道林念和田珊珊的感情那么好时，他更明白，不管自己对林念的感情怎样，都不能因为自私而伤害一个善良的女孩子田珊珊，不能掰弯林念。
不打扰，是我的温柔。
林以嘉被一阵痛给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在山塘街的桥边，只是这次，是坐在地上躺在陆阳的怀里，而陆阳刚才正在用力掐他的人中。林以嘉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的夜色，然后又对上陆阳难以言说的眼神。扶了扶额头，头有点晕。
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些画面，忽然想起来自己刚才是晕过去了，而晕过去之前，看到了一个人……
林念！
林以嘉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四处张望，头又是一阵眩晕，身体晃了几下差点再次摔倒，陆阳赶紧站起来扶住他。林以嘉一把推开陆阳，心跳快得都要冲出胸膛，手在颤抖，却并未看到林念的身影。
“你在找什么？”陆阳安静地问。
“你刚才……”林以嘉声音颤抖得厉害，“有没有看到什么人……拍我的背帮我理顺气……”林念！林念！一定是你，我绝对不是在做梦！如果是做梦，也未免太真实了！
“没有看到什么人，我只是一路跟着你过来，看你在这边喝酒，然后就看你晕过去了。”陆阳扶住林以嘉，“你喝多了吧，所以出现幻觉了，”顿了顿，“还是，你想什么人了？”
林以嘉怔了一下，无力地摇摇头。
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林念的事情，他跟林念那一年的友情，是两人的“独家记忆”，两人也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不让任何第三人知道。所以林以嘉猜想，除了家人和女友田珊珊，即使是林念最亲密的朋友圈子，大概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林以嘉”三个字。
那么近，那么远。
有时候陌生得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俩人的状态仿佛隔一段时间就清零一次，永远只是在有限的距离里循环。
也许，这样的距离也好。
你是不是爱着一个遥远的人。
他从来都不会让你绝望，是你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在你最难受的时候，对生活失去大部分希望的时候，他始终是你心中一处没有灭掉的灯光。
他永远在那里，好像信仰一样。
林念，你就是我的信仰。你曾经离开了很多年，走了很多地方，然后回来。在苏州安顿下来，一个人平静而宁和地生活着，学习着。然后，你又离开了苏州，去了美国，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但是，我一想到你生活的一切都很好，这些都是我愿意看到的，所以，我便满足了。
你幸福了，我也幸福了。
我爱上了苏州这座城市。
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虽然，你已经不在这里了。
“又来找我们汤总呀？”付薇薇这次连内线电话都不打了，看到沈颜就直接作揖放行。
“这么晚了还没下班？”沈颜看到付薇薇也挺惊讶。
“没办法，最近的这个项目比较头痛，汤总都通宵了好几晚了，我们怎么也不敢提早下班走啊！”
“我放你走，”沈颜穿得阳光帅气，脸上的笑容也灿烂得能融化这个季节所有的冰雪，他冲付薇薇放了个电眼，“如果你们汤总怪罪下来，你就把责任全部推给我！”然后整整本来就很好的衣装，抬腿走进了汤彻的办公室。
汤彻趴在桌上休息，窗外的灯光照射进来，在他脸上飘乎乎打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沈颜轻手轻脚走过去，在汤彻面前俯下身，看着他闭着的双眼上微微颤抖着的睫毛，心中有很温柔的东西缓缓淌过，忽然想起一句话：民主主义也好，世界变成原子也好，我只愿你在我身边半梦半醒地看着书。这样的画面，多久没看到了，自己曾经那么害怕睡去的汤彻，仿佛他植物人的那一年多，睡去了就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甚至，能否醒来都还是个未知数。
轻轻地一个吻落在汤彻的眼睑上，本来就睡得很浅的汤彻立刻醒了，一脸惊讶地看着沈颜：“你怎么来了？”要打内线电话的时候被沈颜拦下来了：“别责怪小付，我自己进来的。”靠近了又要亲，汤彻闪了一下，躲开：“这是我办公室，人来人往的别被人撞见。”
“什么人来人往，整个公司就只剩你和小付了，再说看见就看见呗，怕什么？”沈颜继续嬉皮笑脸地蹭上来。
汤彻说：“哟，你现在倒是不怕被人知道了？倒是不躲着了？”
沈颜的得瑟表情一下子有些尴尬：“小彻，我知道那时候是我不对……”
“行了行了别说了，过去了就别提了，”汤彻站起身找外套穿上，“我们走吧。我也饿了，吃饭去。”看沈颜还在原地发呆，过去拉了一下他，说：“走吧，出去走走。”笑了一下，“还和几年前一个样子，喜欢动不动就皱眉毛生小气。小孩子一样。”
沈颜跟在汤彻后面，想说什么，却又被心中挡不住的“过去”给牵绊着。原来，有些事情不是时间过去了就会过去的，尽管汤彻已经不再提。自己上次倒是强行把汤彻重新拉上了床，事后汤彻也没有说什么，自己“趁热打铁”说想复合，汤彻点头答应。事情顺利得有点不太正常，所以自己非但没有什么兴奋，反而更多的是一种忐忑。而每次一提到“以前”，汤彻都是“过去了就没事了”笑着把话题调开，神情飞扬看不出任何异样。
沈颜感觉到，汤彻出事前和病愈后，自己和他的关系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最重要的一点，汤彻性情大变，以前的他，爱憎分明，喜怒哀乐都无比直接，他的脾气有些暴躁，急躁，但是却始终阳光灿烂；而现在的他，更多的是一种沉静沉寂，像一块温润的玉，没有了情绪的起伏，靠近他，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变得宁和。
“小孩子一样？”
“不然还是什么？”汤彻依旧是微微笑，用那种宠溺的眼神看着沈颜。
“小彻，我们去你家吧，我……想见见你爸妈……”
汤彻说：“不用见，呵呵，我爸妈现在不干涉我的感情生活。”顿了顿，说，“你还是不要出现在我爸妈及家人面前，他们不喜欢你，也不希望看到我和你和好。说白了，他们不信任你。”
沈颜被戳到了痛处：不信任……确实，自己曾经的临阵脱逃害惨了他们的儿子汤彻，即使他们默认了儿子的性取向，怕是也再也不能接受这个叫沈颜的人和自己儿子复合交往。
“小彻……你……还信任我吗？”
汤彻回头来有些怪异地看了沈颜一眼，很快又笑了，忍不住捏了捏沈颜的鼻子，说：“我们先去吃饭吧。”
“我们走吧，这里太冷。”陆阳把林以嘉拥在怀里，说，“回去再说。”林以嘉这次没有拒绝。
走了一会儿，走到陆阳车子那里，林以嘉看了看变形的车头，叹口气，打开后车门坐进去，头挨在车窗上发呆。陆阳也坐上后座，看着林以嘉说：“你什么时候可以恢复成以前那样呢？”
“以前什么样？”林以嘉哑然失笑，“陆阳，你错了，现在这个才是真的我。”
“以嘉……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
“呵呵，”林以嘉笑，“陆阳，我想回去睡觉……我头痛……”
陆阳不再问什么，把林以嘉放平在后座上，自己跑去前面开车。虽然车头变形了，但是，还是可以开车把林以嘉送回去，然后再去送修。
“以嘉……喂，醒醒……”站在林以嘉家门口，陆阳轻轻推推睡得正酣的林以嘉，“钥匙在哪里？”他之前有过这房子的钥匙，但是被林以嘉强行索要回去了。
林以嘉勉强地睁开眼，笑得像一只猫咪：“你……你自己找呀……找不到……就猜呀……”然后脑袋一歪，又满足地睡去了。
陆阳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眼前的这个林以嘉，就像是几年前在平江路上捡起自己杯子中花瓣的那个澄澈男生，毫无戒备又可爱至极，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自己早就要亲上去了。而现在，林以嘉糊涂未醒，自己只能去掏他随身的包了，稀里哗啦一阵找到了钥匙，却也同时把他的钱包带出来掉在了地上。
陆阳捡起钱包，却在散开的钱包里发现一张男生照片，他愣了一下，抽出来看，照片是翻拍的，有些旧，但是还是能够看到大概，很明显背景是在北京，因为这个男生站在故宫前。照片上的男生很年轻，明眸皓齿，五官精致，而最吸引人的则是他那的眼睛，眼神深邃，像是黑洞，把人整个都吸引进去。
难道是前男友师沉？那也未免长得太好看了，自己虽然自诩长得很不错，但是在外貌上绝对被这个人甩了几条街……陆阳心里泛上一阵酸意，瞄到照片上标着时间，2007年？那……就不是师沉了，林以嘉2009年才和师沉认识。
这个人……是谁？难道就是，林以嘉说过的高中时期暗恋的学长？
陆阳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些情景，眉头皱起来。
“行了别闹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陆阳撑住林以嘉，艰难地回过头，只看到沈颜和汤彻走上楼来，他想起沈颜是住对面的。
“哟，这是什么情况？”沈颜走过来，看看满身酒气满脸通红又紧闭双眼的林以嘉，仿佛明白了什么，看向陆阳的眼神便带了些许暧昧，“不错不错，灌醉了好办事！”
汤彻倒是没说什么，走过来，接过陆阳一只手艰难拿出来的钥匙，帮忙开了门，又帮忙搀着林以嘉送去床上躺着。
三人在林以嘉的床前站了一会儿又看了一会儿，陆阳对沈颜说：“去你家坐会儿吧。”
“不陪着你的小男朋友了？”沈颜笑着问，被汤彻掐了一下。
陆阳在沈颜家沙发上躺下，累得只想闭上眼睛赶紧入睡，沈颜前一秒还笑嘻嘻的，看到陆阳这个样子也不再说什么。
沈颜和汤彻进了房间，沈颜说：“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是别人的私事，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汤彻淡淡地回答，脸色却没有了之前的神采飞扬，取而代之的是平静和阴沉。
“你怎么了？”沈颜有些讶异。
“没什么，可能刚才吃东西吃撑了，”汤彻踱了几步，然后看向沈颜，“我还是回去吧。”
“怎么了？不是说好今晚留下的吗。”
汤彻摇摇头，没再说什么，打开房间走出去，留下沈颜。沈颜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他才醒过来一般，赶紧冲出去，在楼道里拦住了汤彻：“小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汤彻回头凄然一笑：“沈颜，我头很痛。”他回头看看屋子客厅方向，说，“我头真的很痛。”
“是不是因为陆阳？”沈颜急切地问。
汤彻的脸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说：“沈颜，不要刺激我了，那个陆阳，我只要看到他的脸，我就会想到几年前看到你们在一张床上的样子……”
“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发生！”
汤彻无力地摆摆手：“我也想劝说自己去相信你和陆阳的这些解释。”笑笑，“我走了。”
沈颜死死抓住汤彻的衣服说：“小彻，我不会让你走的！我跟陆阳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汤彻猛的转身，沈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汤彻掀翻在地，汤彻爆发了：“姓沈的，别再纠缠我行不行？一定要我把话说透你才听得懂吗？你刚才在我办公室不是问我是否还信任你吗？我告诉你，自从植物人醒来后，我的人生计划里压根就没有过你！同样的事情，我只犯贱一次就足够了！”
沈颜脑袋嗡了一下，挣扎着起来：“小彻，我们……不是和好了吗？”
“和好？你又在自欺欺人了吧，”汤彻冷冷地笑了，“不过，你要认为这是一种和好也无所谓，对我来说，人都有生理需求，所以，只不过是炮（H）友而已。你这个炮（H）友比外面那些吧里随便认识的人要干净得多，况且我们也彼此了解，知道对方的需求，所以在解决需求上面很合拍，我为什么要拒绝？”
“小彻，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沈颜呆在原地，眼眶都红了。
“以前的汤彻早就死了。”汤彻脸色再次黯淡下来，声音倒是柔和了一些，“沈颜，你回去吧，我们的事情，你不要太当真……”
沈颜，你知道吗，有些期待，这辈子只需要一次，如果失望了，便是彻底失望了，就像飞机坠毁的时候，我最需要的降落伞却不见了，就那一次的“需要”没有出现，那么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需要了。
“不要太当真……”
“是的，以前的我年少轻狂不懂事，做什么都要较真，尤其是感情，所以，因为认真了，而你只是在观望，所以，我输给了自己……”汤彻恢复了平静，“不过，现在我也早就想清楚了，玩这个不能玩一辈子，总归还是要结婚生子给家人一个交代的，我今天就是把这些话说给你听，让你好有个心理准备，你不要太在意这个事情，炮（H）友关系其实挺好的，如果要像以前那样谈感情，请原谅我没法奉陪。”
说完这些，汤彻挥挥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