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1 / 1）
陆阳回上海了一个多星期没有任何消息，林以嘉心里很累，他不对陆阳抱有什么期待，因为之前的种种迹象以及感情经历说明，最期待的东西往往最令人绝望。
林以嘉尝试着投一些简历，但是并未有很好的回复。有时候他会去苏州工业园区走走转转，坐观光浏览车，不顾依然严寒的深冬时节，坐在车顶迎风吹着，直到双颊都冻得失去知觉。
偶尔也会接到北京前公司部门旧同事的电话，询问一些工作上的细节,末了，他们会小心翼翼地询问林以嘉现在的情况。
“挺好的，没什么不如意的。”林以嘉总是这么淡淡地回答，然后挂电话之前他会听到对方在电话里的叹息。他已经不再去想这些叹息后面的真实意思了，他知道有的是发自内心的真实关心，只是对方都是不愿意直接提及怕触及到他的伤口。有一次，部门小姑娘跟他说，有个男生跑来找他，说是前男友，结果被部门里几个男同事合揍了一顿，鼻青脸肿无比狼狈地走了。
“因为我们相信自己这么久和你在工作中相处出来的感情，相信你的人品。”小姑娘最后认真地说了这么一句。
林以嘉在惊讶之余小小地感动了一下，“我还会回北京的，到时候请你吃饭。”他让小姑娘帮忙谢谢那几个男同事，但是也说了下次不要再动手打那个“前男友”了，不是心疼什么前任吗，而是心疼自己的同事朋友，不想让他们为了这么个没胆的孬种脏了手。
“所以说，你并没有外贸方面的工作经验？”
“确实没有。”林以嘉老实地回答。工作一年多了，却一点圆滑的东西都没有学会，职场上甚至一点小小的谎话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前两天接到弢哲公司的面试电话的时候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因为这虽然是个民营企业，但是实力不容小视，发展的潜力、速度以及可以给自己提供的平台在全省都算是业内之最，而据说公司的各项福利待遇也很好，所以，能够得到这家公司的面试机会，也算是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了。只是，林以嘉明白，自己虽然是英语专业毕业的，却实在是没有过外贸工作经验。
对面的三个面试官都是女的，坐在最中间的人力资源总监是个面色严肃的中年妇女，不苟言笑，边听边在本子上写一些东西，眉头紧蹙，搞得林以嘉都有些紧张。相比而言，左右两边的两个面试官则要和善多了，看起来和自己年龄也没差太多，左边那个行政主管，林以嘉听到别人都在喊她秋秋姐。这个“秋秋姐”也是从头到尾很少说话，微微笑着看自己，所以整个面试过程也只是听右边那个国贸部的主管在问自己一些专业性的问题。
林以嘉回答得很勉强，也搞不清楚对面三个面试官有几个给自己打了正面的分，而自己一直比较有把握会给正面评价的那个行政主管“秋秋姐”还中途被一个人喊出去了，隐约听到她惊讶的声音说：“真的吗？他提前回来啦？”然后便和喊她出去的那个女生小声尖叫欢呼了一下，一点主管的架势都没有，完全就是个小姑娘的模样。
结束面试出来的时候心里有些许沮丧，抱着一堆为面试准备的资质材料推门出去，却和一个正要进来的男生撞到了一起。文件撒了一地，他忙不迭地跟这个人道歉，然后蹲下去捡东西。那个男生也蹲下来，捡起他的简历看了一眼，声音有些异样地念出来：“林……林以嘉？”林以嘉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英俊的男生，不觉得他像是认识自己的样子。说了声谢谢，伸手要去拿回男生手上的简历，男生的眼神始终停留在简历上，忽然问：“林以嘉，你是T市人哦，那你初中是哪个学校的？”
林以嘉觉得怪怪的，心说难道是初中同学？可是眼前这个看上去就知道是从小养尊处优的男生，怎么也不像自己曾经的校友，而且口音一听就知道是苏州本地人。他还没来得及回答，男生居然说出来了：“是XX中学吗？”
林以嘉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正在这个时候，被称作秋秋姐的那个行政主管出来，看到这情景，立刻说：“哟，大少爷你一回来就勾搭美男啦？节操何在啊！”随即笑着对林以嘉说：“不好意思啦开个玩笑。我们三天内给你答复。”
“这是面试者？”被称作“大少爷”的男生问。“秋秋姐”点头。
男生把简历还给林以嘉，扶林以嘉站起来，对秋秋说：“我觉得他简历上写得那些资质很好，为何还要三天才给答复？他是我校友。”
“秋秋姐”笑得有些暧昧：“哟，大少爷，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哦。”
林以嘉一头雾水，莫名地走回了家。
当天晚上，林以嘉便收到了弢哲公司的邮件通知已经被录用了，三天后正式入职。入职到这样的公司对自己近期不太顺利的生活来说是个很大的鼓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林以嘉的心里又觉得怪怪的，因为太顺利了，便总猜测，难道是跟下午跟自己撞在一起还问了自己一些奇怪问题的“大少爷”男生有关？
正发呆之时，看到师沉再次打电话来，自己没再像以前那样直接无视，而是犹豫了几秒后，终于接起。
“以嘉，你终于接电话了……”师沉也没料到电话竟然没被挂断，语气充满了惊讶。
“怎么了？”林以嘉在接通的一瞬间就后悔了，因为他的心又开始狂跳，耳膜都嗡嗡作响，脑子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他忽然明白，无论自己之前装得多么淡定，多么狠心绝情地做着一切撇清跟这个人关系的事情，都抵不过分别几个月后这个人重新出现的声音。他，没有完全走出来。别说是见面了，光是电波中的声音都已将让自己开始乱了方寸，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他紧紧地扶住桌角，才没瘫坐在地上。
“你最近，好吗？”依然是那个温温柔柔的声音。
林以嘉的眼泪差点就下来了，在电话这头沉默着说不出话来。师沉永远是这么温温柔柔的，自己想起他温柔地看着自己的样子，想起他在自己面前调皮捣蛋的样子，想起他伤心时皱眉的样子，想起自己跟他吵架他却一直忍让退让然后狠狠抱住自己的样子……他的一举一动，居然还留在自己的记忆深处，想都不能想，说都不能说。
大概是一直没听到回答，师沉又说：“以嘉，我今天收到一张明信片，是798的慢递寄来的。”
林以嘉脑袋嗡了一下，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
他跟司然提过慢递，苏州的平江路上有很多家这样的慢递店，北京的798艺术区有慢递，给自己或者他人写一封信，寄存在店里，未来的某一天会被寄出。之前他和师沉去过，后来在他们感情危机到达最顶点的时候，他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去了798的慢递，写了一张，想存放在那里几个月，然后在未来某一天寄出去给师沉。结果那封信放在798的慢递之后没多久，师沉就从自己的男友变成了前男友，自己去过慢递，交涉过 ，却被告知无法取回这封信。
——师沉，你知道Goodbye和Farewell的区别吗？goodbye是说下次还能再见，farewell则是“再也不见”。——这句话，是自己写在信中的明信片上的，也是当时自己无法判断的事情：自己和师沉，还有什么希望吗？
稳了稳情绪，林以嘉说：“哦，是吗。我都不太记得这件事了。”
“以嘉，你新男友……对你还好吧？”
林以嘉一听就情绪转低沉，心中冒起隐隐的怒火，想了想，还是克制住情绪，说：“挺好的，谢谢关心。”
“北京刚下了一场大雪，我去了后海，在那里走了一圈，以前我们俩……”
林以嘉打断了师沉的话：“师沉，过去的事情不用提了，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师沉沉默了几秒，说：“以嘉，我就是想听听你声音，还有，你现在……还在北京吗？”
“师沉，还有其他什么事吗。”林以嘉本来还对这个电话有些许的心痛，心悸，而师沉说的话让心中的感想顿时烟消云散，因为，这个师沉还是那种优柔寡断欲断不断的作风，不想遭受损失，而是想鱼和熊掌兼得。林以嘉这一刻忽然觉得，自己和这个叫师沉的男人分手是对的，他妈妈所做的恶劣的事情只是表面的矛盾，真正的矛盾是自己和他性格确实不合，有非常本质的矛盾。分手伊始的痛是由被羞辱后无处报复的抓狂而造成，满是不甘心，而师沉的“不要伤害我妈妈”更是把自己心中的怨恨推到了顶点。自己崩溃一段日子之后，选择了彻底消失，爱的对立面不是恨，而是漠视，对曾经感情里的人和回忆彻底漠视，因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自己也不想再有任何牵连。“如果没什么事，我挂电话了。”
师沉，要我把话都说明白吗，你完全可以给自己留点脸面的，你来主动找我，说明你过得不幸福，而我不找你，原因也是这个，我很好。
“以嘉，你是不是……都快忘了我？”
“还好吧，总归是个朋友，我们的过去对我来说，又不是什么需要逃避的东西。”
师沉，你心里有太多的不甘心，因为被我甩了，你觉得尊严受损，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死缠着我，为什么不给自己留点尊严？
“我们的那些事，我都记得。”
“嗯，还要说什么？”林以嘉尽量心平气和，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
“林以嘉，你太残忍了！”师沉忽然爆发。“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看得起我过，高傲而拒人千里之外，你最喜欢的一个动作便是沉默，沉默完了后还冷冷地哼一声，或笑着哼一声，这样便尽数抹去我努力了很久的东西，你对我，为什么都没有一些鼓励或是赞许。”
林以嘉愣了一下，这样的话，自己第一次从师沉口中听到，再细细回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但是，师沉，你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在我面前装可怜吗？你又想要得到什么！林以嘉回答：“师沉，你说得没错，我一开始其实就看不上你。”
师沉沉默了几秒，说：“对不起，以嘉，我情绪失控了！”顿了顿，又说，“以嘉，我承认我很自私，我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个活得很好的状态。”原本以为，至少被林以嘉恨着，那么，至少这种深深的恨意，也能维系一段羁绊，而现在才发现，原来一直都是在被无视，再无视。
林以嘉心里一阵发酸，也小小地痛了一下：“真抱歉没能配合着让你心情愉快。”
师沉又呵呵笑了两声，说：“我早该想清楚，你没有爱过我，如果你真的爱过我，为什么分手之后一声不吭全部同意了，每次我遇到你或者无意中在网上看到你的状态的时候你都很开心很幸福地开始新生活了。”
林以嘉哑然失笑：师沉，你觉得我和你分手后就应该日夜颠倒生不如死是吗！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么过的呢！你仅凭那些表面的平和就武断说我没有付出过感情！原来，我所有的心平气和，所有的不报复不打扰，在你那里，成为了不曾爱过你的证据。
挂上电话，林以嘉无力地倚坐在书桌前，今天和师沉的这次电话，是分手后的最后一次了吧。
手机又响起，这次是个陌生的苏州号码，林以嘉有些奇怪，接起来：“你好，请问？”
“是林以嘉吗？”一个男生的声音。
“是，请问你是……”
“我是王子哲，”对方轻柔地说，似乎是感觉到了林以嘉这边的发愣，他解释道，“下午在弢哲公司门前撞到你的那个男生。”
“哦！”林以嘉脑子里一下子冒出那个男生俊俏的面容，被“秋秋姐”称为“大少爷”的那个人，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似乎有什么紧紧地拽着自己的心，却又不明白这种纠结从何而来。他还没来得及问这个叫王子哲的“大少爷”怎么知道了自己的号码，就听王子哲说：“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请吃个饭。”
“……”林以嘉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刚认识不到半天，仅仅说过几句话，忽然说要请吃饭，怎么看都有些……暧昧……额……“有什么事吗？”还是问清楚比较好，何况，自己一想到顺利无比的求职经历，也感到似乎有王子哲的一份原因。
那头笑了笑，说：“其实，就是想叙个旧，下午说了，可能你没记住，我是你小你一届的学弟，虽然不是同专业的，我是经济学院的，我知道你是外语学院的。”
“好吧……哪里见？”林以嘉找不出什么借口来推辞，况且此刻心情并不是很好，所以，就算是找个陌生人吐槽一下也好。
“我在你小区门口，你从小区正门出来后直接就能看到一辆黑色奥迪。”似乎是猜到林以嘉会惊讶，便说，“不好意思，我从秋秋那里看你的简历的，所以知道你的手机号码和住址。”这个秋秋，应该就是弢哲公司的行政主管。
林以嘉顿了两秒，答应了。